九月初三,天晴。
扬州城发生了两件轰动全城的大事,大街小巷都传的沸沸扬扬,即便在茶余饭后也能引得众人面红耳赤的争论。
一是南靖王世子被人暗杀,惊动整座朝廷,南靖王府震怒,要求彻查此事。但与南靖王貌合神离的朝廷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仅是将扬州府刺史被罢官抄家,发配边疆,其下一众衙役诛三族,人头落地,之后便不了了之。
另一件便是国士李士元启程返回三象龙佛,远在边疆与北燕王朝鏖战的王元忠特地调出麾下精锐虎豹骑营一百来人与诸葛神弩营两百来人护送回返。忠字旌旗高扬,黑甲长刀,金戈铁马,气势恢弘。
李士元的马车在众军前呼后拥中,徐徐前进,此番目的地,便是三象龙佛中的大黄庭龙山宫。
黄庭龙峨,位于魏晋王朝八大州中青浮海州与南夙天州的交界处,气势巍峨,青峰耸立,起伏延绵数千里不绝。阴阳风水龙脉中属八部天龙之一的龙象西来格局。也是仙家大千世界中三十六福地洞天之一。千百年前三象龙佛中三位天惊境祖师爷在此修宫筑院,香火传承。三位祖师爷百年后蝉蜕尸解,在三象龙佛中黄庭龙山宫峰顶飞升入仙。
初代仙祖飞升之后三象龙佛便分为三派,纣绝阴天宫,黄庭龙山宫与大藏王地宫。每一宫派各有千秋,纣绝阴天宫精晓紫薇天数,请仙降神的大乘无量仙术。黄庭龙山宫钻研大道正统的仙术道法,千百年来自成一家格局。而大藏王地宫却另辟蹊径,将阴阳学术中奇门遁甲阵法与暗器机关融会贯通,凌厉之极,神佛不敢挡。
李士元自出扬州城一路南下,话不能停。给宫小儿,凤春仙,魏风仪三人仔细讲解了三象龙佛前世今生诸般经历。
“三象龙佛掌教历来喜好闭关静修,而三大宫主在宗门内偏偏谁也不服谁,因此掌教才需要推选出一名白衣卿相打理宗门琐屑事务,除却大掌教之外,甚至三宫宫主都要仰人鼻息,敬其三分。你说白衣卿相的谱够不够大?”
“这次掌教出关选完白衣卿相便再次闭关半个甲子,也就是说这一次的白衣卿相,可当三十余年。”
凤春仙听完李士元的讲解,眼神坚毅,大有与其他两宫一争高地的决心,魏风仪眼睛转动几下,随即低头继续看他的剑谱。只有宫小儿一人望着车窗外的青峰延绵,不以为意。
九月初九,重阳。
在李士元的口舌不停中,宫小儿一行人一路相安无事,到了黄庭龙峨山脚之下。李士元撤去了虎豹骑营与诸葛神弩营的将士,进了黄庭龙峨便等同于进了三象龙佛,如若有外人想在此挑衅,则等同于向整个三象龙佛宣战。
南靖王再怎么蠢,也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马车在登山必经的羊肠小道上曲折前进,颠颠簸簸。
宫小儿掀开卷帘,山道一旁便是万丈深涯,目眺远处,云海翻涌,雄浑壮阔。不时有浮光掠影一闪而过,飞向顶峰。
李士元伸个懒腰,告诉眼神好奇的宫小儿那是龙象境的大剑师御风而行,三象龙佛规矩不多,一切凭实力说话,只要你能达到那个境界,所有规则不过是个摆设。
实力仅有一品段的宫小儿抬起头,望着七彩祥云萦绕,金光璀璨的黄庭龙峨,从这里到那万人敬仰的白衣卿相位,有多久,要多远。
做了十七年乞丐的宫小儿不敢想象。
到了半山腰,前面已是仅容一个通过的悬崖绝壁,师徒四人只好弃马车步行。脚边几尺便是万丈深渊,只要踏空一步整个人就会坠入悬崖粉身碎骨。
宫小儿一边抓着绝壁上的铁链,一边咬牙发誓,以后一定要学会御剑飞行的大本事,不然每天这么爬来爬去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便失手坠崖,出师未捷身先死啊。哪怕不能流芳百世也要打定主意遗臭万年的宫小儿握紧了链条。
索性这惊险万分的天梯路并无太长,一行人仅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尽头。
李士元,凤春仙与魏风仪三人脸不改色,只有带着一股劫后余生感觉的宫小儿弯腰大声喘气,。抬起头却看见魏风仪鄙夷的望了他一眼。
宫小儿朝着他翻了一个白眼。
李士元也懒得理这两个冤家,朝着玉阶铺设而成的峰顶走去,每走一步,路旁古松栖息的黄鹤便扇翅飞舞,萦绕着李士元清吟不绝,如同乘鹤下凡的仙家,也着实让尾随在身后的宫小儿艳羡不已。
峰顶棂星门旁,人头攒动。李士元皱了一下眉,随即迎头走了上去。
来接迎李士元的可不单单只有黄庭龙山宫的人,纣绝阴天宫与大藏王地宫的门下弟子也前来迎接。李士元心如明水,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从来没安什么好心,为官十余年炉火纯青的不动神色,等待对方出手,然后后发制人。
“李师弟此番回来,定是寻了什么好苗子吧。”纣绝阴天宫宫主范长歌与大藏王地宫宫主方辟谷大笑上前,语气中却没半点诚意。
两宫宫主与李士元面和心不合早已是三象龙佛众所皆知的秘密,早些年纣绝阴天宫与大藏王地宫力压黄庭龙山宫一筹,但自从姓李的外人入了三象龙佛之后却上下颠倒,黄庭龙山宫四平八稳的将其余两宫踩在脚下。范长歌与方辟谷脸上甚感无光,这次便是要强强联手毁了黄庭龙山宫的白衣卿相候补人。
范长歌上前一步,瞥了一眼身**小儿三人,除了凤春仙让他稍稍注目外,其余俩人都是目光一扫而过。他笑了笑,拍着李士元肩膀说道,“来来来,李师弟,看看我寻到的这根苗子怎样?”
范长歌一闪身,站在他身后与宫小儿年纪相仿的一位少年便走上前来。
李士元眼睛一亮,随即呵呵笑道,“上品的舍利佛骨相,范师兄不简单呐,看来这一次的白衣卿相纣绝阴天宫是势在必得咯。”
李士元最后一句意味深长,范长歌哈哈一笑不以为意。
面目表情的少年朝宫小儿一行人报了自己的名字。
陈惊蛰,楚南某王爷之子。
他已经是凝神境的仙修,除却凤春仙一人实力与其相近之外,剩下的宫小儿与魏风仪只有被他们虐打的份。
“李师弟,那范师兄就先别过,不打扰你们破品入境了。”
最后破品入境四个字,范长歌说的格外重音。
魏风仪脸色难看,宫小儿不以为意。
范长歌一行人,祭出各自法宝,御风而去。
宫小儿看的目惊口呆,不是说只有玄明境的大剑师方能如此超脱么。李士元见到这一幕却是神情严肃,自言自语说道,“看来纣绝阴天宫这些年搞到不少好宝贝,连凝神境的小辈都有资格御器飞行了。之前除却关门大弟子外,玄明境下谁有这么大的手笔。”
方辟谷安慰李士元,“李师弟别往心里去,你那范师兄就是这样,来看看我的弟子呗。”
宫小儿朝着这个笑里藏刀的同门师叔辈翻个白眼,三象龙佛收的都是什么徒弟啊,这讲句话都暗藏杀机的勾心斗角的还是仙家门派么。
掌教当年收徒的时候脑子肯定被驴踢了。
周围人都不知宫小儿脑中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只见方辟谷身后扇出两名身材结实高壮的少年,轮廓硬朗,发色偏黄,不似中原人,倒像西域吐蕃。
“麾下弟子,拓跋贪狼,宇文破军。”
两位少年恭敬的朝着李士元鞠躬作揖的时候,目光敏锐的宫小儿一眼望见他们手上疤痕累累。
宫小儿到吸一口冷气,拥有这种伤痕的人,除了军旅铁卒之外,便是提刀杀人掠货的响马贼。拓跋,宇文皆是西域名姓,怕是眼前气机内敛的少年,皆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吧。
宫小儿第一次领略到三象龙佛同门为争白衣卿相的不择手段。
“紫薇数相。”一向神闲气定的李士元首次流露出一丝惊慌,但随即掩饰过去。
“师弟好眼力,这俩绝才可是我千辛万苦踏遍了九州四王朝才寻到。”方辟谷见目的已达到,便转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了加一句,“希望李师弟能好好磨练麾下弟子,半年后一争白衣卿相的惨烈,可是没有手足之情的。”
言罢耀武扬威的率众离开。
首轮交锋,纣绝阴天宫与大藏王地宫压人一筹,高下立见。
看热闹的其他弟子心中明晓了半分,便都三三两两,纷纷散去。
凤春仙不解道,“师尊,紫薇数相是什么造化,竟能让师尊如此动容。”
李士元叹一口气,“紫薇数相是天下命相五绝之一,比你凤睛相更上一品,有人说得五绝者,得天下。其二徒本是凝神境的兵家门,再加上紫薇数相辅佐,他人必定横扫六大宗,无人可破。”
宫小儿沮丧道,“那我们还争个啥,卷铺盖拱手相让得了。一个高出我们好几段的紫薇数相,一个凝神境便能御风而行的大修能。就属我们一群歪瓜裂枣的。”
凤春仙斥责道,“不许胡说。”
宫小儿赶紧闭嘴。
李士元对凤春仙说道,“你先与魏风仪去黄庭龙山宫,惊侯随我而来。”
凤春仙与魏风仪恭敬领命,缓缓退下。同时也是满腹狐疑,师尊到底要跟宫师弟说些什么。
宫小儿跟随着默不出声的李士元往前走,不禁出声问道,“师尊,我们要去往何处?”
只留个宫小儿一个白衣如雪背影的李士元头也不回说道,“去登仙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