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李梅什么样的苦没吃过?可是,那都是她心甘情愿了,为了供儿子上大学,为了让她的儿子出人头地,就算是做牛做马她也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
那天,易泽将她送到汽车站,又给她买好了车票,然后看着她上了车。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大巴刚开出汽车站多久,她就要求下车,司机拗不过她,也只好将大巴停在路边放她走。她既没有回乡下老家,也没有回那个家,就这样,她在这个生活了好几年的城市里茫然地转悠着。
她身上有一些零钱,可是,她这个人节省惯了,第一天晚上就吃了两个包子,然后找了一个避风的角落休息。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半夜的时候,竟然有人打起了她的主意,直接将她身上临走之前易泽给她拿的几百块钱给抢走了,因为她的拼命反抗,还挨了那几个人的一顿揍。
身上没有钱,她既不能买吃的,也不能去看病,只得在实在忍不住饥饿的时候,去垃圾箱里翻一些吃的出来。她也想过去乞讨,可是,一想到那么艰苦的年代都熬过来了,她硬是没有低过头跟人乞讨过,现在她也同样不愿意去乞讨。
于是,几天之后,就变成了苏凉和沈南辰看到的模样了。
至于易泽,因为是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上车的,他也亲眼看到大巴驶出车站,所以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母亲跟本就没有离开杭城,她一直都留在这个城市里的角落里。
午后,阳光还算温暖,李梅抬起头,眯了眯眼睛,阳光有些刺眼,照在她那一张脏兮兮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这几天的流浪生活,让她想了很多事情,她发现自己最不起的那个人竟然是苏凉,她记得苏凉在家里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跟她顶嘴,每到换季的时候都会带她去买衣服。因为她一直担心买衣服的钱是自己儿子的,每次都不肯去,后来苏凉告诉她,这是她的工资……
李梅现在觉得,易泽说的话是对的,她一直在打扰他的生活,以前的苏凉那么好,可是她依旧挑三拣四的,就因为她不能给他们家生个儿子,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她的眼神有些呆滞,有些空洞。
“李阿姨!”沈南辰走过去,轻轻地唤了一声。
李梅没有任何的反应,她依旧抬头望着湛蓝的苍穹,眼角似乎有一滴泪水落下。
见她没有反应,沈南辰又连着叫了几声,李梅这才迟钝地回过神来,疑惑地眼神瞅着站在她面前的沈南辰,下一刻的时候,她或许是认出了沈南辰,连忙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李阿姨,我刚才跟苏苏开车从这里经过,她说她看到你了,一开始我还不相信。你应该也知道,苏苏现在怀孕了,原本她想下车来看看你,可是被我拦住了。”
沈南辰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对了,李阿姨,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的事情了?你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他会帮助你的,当然,这也是苏苏的意思,苏苏说,你毕竟曾经是她的婆婆。”
李梅一直低着头,脸色难看得厉害,不过,因为她的脸庞原本就脏兮兮的,所以也根本就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不!你走!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忙……咳咳咳……我不需要她的同情和可怜,我,我现在这样挺好的……咳咳咳……”
她的声音格外的嘶哑,才说没几句话,就立刻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沈南辰有些无奈,却又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李梅会这样坚决地拒绝他的帮助。
“李阿姨,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送您去医院,或者,我现在给易先生打电话,让他过来接您回家。”
“不!不要给阿泽打电话,他要是知道我没离开杭城,肯定还会把我送回到乡下老家的。”李梅连忙摇摇头,生怕沈南辰会给易泽打电话,她宁愿就这样饿死在街头,也不愿意回到乡下遭人笑话。
沈南辰微不可见地皱眉,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总不能什么都不管吧!他要是就这样回到车里去,说不定苏凉就会自己下车解决这件事情了。
正当他有些愁眉不展的时候,立刻听到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沈南辰下意识地望向李梅,难道易泽送她离开的时候,一分钱也没有拿给她吗?
李梅听到自己的肚子里传来这样的声音,一张老脸完全没地方搁了,这辈子还从来没这样丢脸过……
“李阿姨,你是不是饿了?我请你去旁边的面馆吃面吧!”想了想,沈南辰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觉得欠我的不好意思,到时候让易先生还这顿饭钱就行了。”
李梅摸着自己早已经饿扁的肚子,又回头瞅了瞅旁边的面馆,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谢,谢谢你,我一定会还钱给你的。”
说着,她就拿着仅剩的两个袋子跟在沈南辰的身后,朝着面馆走过去。如果不是跟在沈南辰的身后,就她现在的样子,刚走到门口,说不定就被人轰出来了。
坐在车里的苏凉也不知道沈南辰跟李梅说了些什么,但是看到李梅愿意跟沈南辰走去面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她想了想,连忙掏出手机给易泽打了一个电话,如果让她收留李梅,她还是不愿意的,毕竟,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情,她不可能完全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手机那端很快就有人接起电话,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苏,有什么事吗?”
现在的易泽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他心里很清楚,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苏凉肯定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的。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事情牵绊?
苏凉瞅了一眼马路对面的面馆,然后淡淡地问道:“你妈呢?”
呃,易泽顿时愣住了,苏凉找他妈做什么?
“你找她有事?前几天我送他回乡下老家了,我亲眼看着她上车的,她现在身体不太好,情绪容易激动,我想让她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等过段时间再接她回来。”
听她这么一说,苏凉也大致能猜到事情的经过了,八成是易泽将他妈送上车之后,他妈又在半道上下了车。
苏凉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那是好几年之前了,李梅刚搬来他们家,那时候易泽因为工作出差,家里就只剩下她和李梅两个人,李梅就拉着她聊一些家常,李梅说,她以后就住在这里了,乡下的老房子被她卖了,儿子到哪里,她也就跟去哪里……
“我刚才在路边看到你妈了,样子很狼狈,应该是半道上自己下了车。”
“你看到我妈了?怎么可能?我明明看着大巴开出车站才离开的,就算是我妈半道上下车,那她也应该给我打电话啊!或者自己回家啊!你怎么可能会在路边看到她?”
对于苏凉的话,易泽抱有几分怀疑,他不是不相信苏凉,而是不相信自己老妈会这么做。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你自己过来就知道了。”说着,她把地址告诉了易泽,又说,“她应该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南辰陪她在面馆里吃面。”
听到苏凉这么说,易泽就更加不相信了,“她怎么可能好几天没有东西了?我送她走的时候给她拿钱了。”
“易泽,你妈的性子你应该很清楚,如果她当天没有离开杭城,也没有回去你家里,那肯定是流落街头了,她不会舍得花钱去住什么宾馆或者旅店的,如果遇上打劫的,那她身上的钱……”
苏凉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接下来她要说的话,显而易见了。
“那我现在就赶过去,我到之前,还麻烦你和沈先生帮我照顾一下我妈。对了,苏苏,谢谢你,以前是我对不起你。”
“易泽,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起,你还是赶紧过来吧!”
“好,那你们等我。”
“阿泽,你要去哪?”
刚才易泽跟苏凉的对话,站在门口的杨曼丽听得一清二楚的,心里恨得直咬牙,那个老不死的怎么就没有回乡下呢!要是再让她回到这个家里的话,她肯定会被赶走的,还有她的孩子,李梅也肯定容不下她的孩子。
杨曼丽心焦如焚。
易泽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冷漠:“你要是还想待在这个家里的话,就给我安分守己一些,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原谅你第二次。”
杨曼丽的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不敢多说什么,易泽能够不计前嫌将她留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哪里敢……只是,如果李梅再回到这个家里,她又该怎么办?
似是察觉到她的异样,易泽冷笑一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我妈赶你走的,孩子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我会跟她解释清楚。”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杨曼丽站在原地,十指有些不安地绞在一起,她是真的害怕这几天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被打破,不行!一定不能让李梅留下来,这个家有她,就没有李梅,有李梅,就没有她。
面馆里。
沈南辰安静地坐在一旁,他对面李梅的吃相很不雅,立刻就引来了一些人鄙夷的目光。李梅似是意识到自己难看的吃相,连忙抬起头来,朝着沈南辰歉意地笑了笑。
“对不起,让你丢脸了!”
这几天,李梅想了很多事情,尤其是大晚上的一个人蜷缩在街角的时候,她会想起苏凉的很多好,也越发地觉得自己刻薄,用现在人的话来说,她一直都很自卑,那种自卑是骨子里的,她怕自己这个城里长大的儿媳妇看不起她,所以她处处要强,甚至总是为难她……
她现在才知道,自己以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是苏凉的话,她一定会死死地拦住她,不让她离开那个家,又或者,她一定会细心地打电话去乡下,问她是不是到家了?如果她没有到家,苏凉肯定会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