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材料,没有马上往回走。骑上马在场部转了一圈。场部比营部大多了,单位也多。有停放着好多拖拉机和“康拜因”的机耕队,有能把玉米和小麦加工成面粉的加工厂,还有好多孩子在念书的学校,还有一个卖着各种货物的商店,李南在商店里买了一块香皂。转到卫生队时,李南多转了一会。因为这里进进出出一些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早听说,农场的漂亮女人都在卫生队,这一看,真是这样的,说谷子在莫索湾长得算是漂亮的,那是没有和卫生队的女人比,和这里的女人一比,谷子就算不了个什么了。李南心里想,要是真和谷子吹了,就到卫生队来寻摸一个。现在他有这个条件了,这个条件,可以让他在全农场去挑选他喜欢的女人了。想到这,就更觉得那天晚上,没有和谷子做那个事,太对了。真做了那个事,要和谷子吹,怕是连门也没有了。
去上茅房,走到门口,还没有进去,听到里面有说话声。说到了谷子的名字。对自己的名字,都很敏感。谷子就站住了。听里边的人说自己什么。
一个说,别看谷子一本正经,骨子里骚着呢,你不知道,和穗子一块采蘑菇时,就和男人干那个事了。
另一个说,我也听人家说了,李南其实看不上她,是她勾引李南,李南啥也不懂,一勾就给勾上了。
一个说,李南那样的男人,是生瓜蛋子。女人随便使个花招,就把他摆平了。
另一个说,谷子那么骚,想摆平谁,还不是坛子里捉王八呀。
两个人笑起来。
谷子刚才还觉得尿挺憋的,可一听这些话,一点儿也不想再进茅房了。弯腰抓起一把沙土,从茅房的窗子扔进去。里面顿时乱叫起来。
李南说工作忙,不到谷子这。谷子干完了活,就没有别的事了。李南不来,谷子就去。谷子来了,李南不能不让谷子进屋子。
进了屋子,帮李南收拾屋子。看到李南有两件刚换下来的衣服,就放在盆子里搓洗起来。李南不让她洗,谷子却说,我不给你洗,谁给你洗。也是的,马上都是自己老婆了,给自己洗两件衣服,有什么不应该的。李南说不出话来。
洗着衣服,李南不说话,样子好象有心事。谷子想起了在茅房门口听到的话。问李南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李南说,这些人太不象话了,说那么难听的话。
谷子说,你也听说了。
李南说,到处都有人说。
谷子说,嘴长在别人脸上,别人要说什么,谁也管不着。
李南说,你不在乎?
谷子说,你在乎吗?
李南说,我不在乎。
谷子说,只要你不在乎,我就不在乎。
谷子不在乎,让李南有点吃惊。他原先想,谷子听了那些话,肯定会气得要死,会大发脾气质问他,问他是不是她很骚,是不是她勾引了他,会问他别的人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他说出去的。可谷子没有问,她把这些话,不当一回事。当然不会问,也不会很生气了。
这是李南没有想到的。
十天以后,刘付全骑着马回来了。马上就他一个人。刘付全说,他找遍了远近几十个村村镇镇,没有找到穗子。
刘付全整个人好象瘦了一圈。头上也有一些灰白的发丝。那样子看上去,可真的是够可怜的。但却没有一个人可怜他。
大家见了他,连理都不想理他。
老葛头病了。
谷子知道了,跑去看他。一看,病得还挺厉害。躺在床上,一个劲地咳嗽,还浑身发冷。见到谷子来了,老葛头说,给我倒杯水吧,我渴得很,谷子去倒水,提暖壶,是空的。老葛头说,桶里有凉水,喝凉水就行了。谷子说,你有病,喝凉水,怎么行。说着,马上把炉子点起来,给老葛头烧开水。
把开水端给老葛头后,问老葛头吃药了没有。老葛头说,小病,用不着吃药,挺一挺就过去了。谷子一听,马上去营部找卫生员。在营部碰到了李南。谷子给李南说了老葛头病了的事。李南说,我马上过去看看。
找到卫生员后,卫生员和谷子一起去了马号。卫生员给老葛头量了体温。说快烧到了四十度了。马上给老葛头打了一针,又拿了一些药,给老葛头,让老葛头按时吃。老葛头这时已经烧得有些糊涂了。卫生员说什么,他好象没有听见一样。谷子在一旁答应着卫生员的话。
李南来了。他是代表营领导来的。看到李南来了,老葛头朝他笑了一下。想说什么,好象没有力气说了。李南问了一下卫生员。卫生员说,看看晚上的情况怎么样,要是高烧不退,明天就得送场部卫生队。李南说,那你的意思,得派一个人守在身边。卫生员说,那当然了。
站在一旁的谷子马上说,我来守着。卫生员看看谷子。说,是不是派一个男同志?谷子说,别人和老葛头不熟,还是派我吧。卫生员说,那就领导定吧。
李南问谷子,要熬一夜,能顶得住吧。谷子说,没事,能顶得住。李南说,那好吧,我给你们队长说一声,明天你就不要下地干活了。谷子说,好吧。
回到屋子里,躺到了床上的李南怎么也睡不着了。以为是想撒野了,就自己撒了一下野。撒完了。还睡不着。到了半夜,又起来了。穿上衣服,出了门。夜里的风还挺凉的,就又披上一件外套。在门口站一会,忍不往朝一个方向望过去。望了一会,就不由得迈开了步子。走了一阵,听到了渠水哗啦啦的声音,才想到这是到了大渠边上了。
马号就在大渠边上。
向马号看过去。看到有一点灯光从马号的窗子里射出来。黄黄的一团,一点儿也不亮,可李南却觉得有点刺眼。便向着那灯光走过去。
走到了窗子前,从窗子往里看。一眼就看到了谷子。谷子坐在一个凳子上,身子靠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盏马灯,一个水瓶还有碗筷还有勺子还有药片,还有一个闹钟,乱乱的一片。谷子的对面是一张床,床上躺着老葛头。身上盖着大被子,只露出一个头一张脸。
谷子好象在打盹。头一点一点往下低,这时,老葛头咳嗽了一声,把谷子惊了一下,谷子的头抬起来。李南也下意识地把头向窗子旁边闪了一下。窗子很小,又是黑夜,里边的人根本不可能看到窗子外面的人。
谷子拿起闹钟一看。马上站起来,倒开水,拿药片,把药片弄碎了,放到勺子里。端了碗,拿了勺子,走到老葛头跟前。轻轻地推了推老葛头,喊了一声葛大叔。老葛头嗯了一声。身子往上拱了拱,靠到了墙上。
谷子把勺子凑到了老葛头的唇边,老葛头张开嘴,让谷子把药喂了进去。谷子又马上舀了几勺水,喂到了老葛头的嘴里。这情景,让人一看,就不由得想到一个女儿正在伺候一个多病的老父亲。
可李南没有想到这一点。
李南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一个苜蓿草垛上。他上到了草垛上,他发现趴在草垛上看,还是能透过窗子看到屋子里的人。李南原想着看一眼就离开,就回去睡觉。可到草垛上后,他的想法有点变了。
他就趴在草垛上一直看着。
马灯亮着。什么都能看到。可没有看到什么,喂完了药。谷子拿过毛巾给老葛头把嘴角的水渍给擦了去。把毛巾放回原处后,就又坐到凳子上了。
有一阵子,马灯开始变暗了,好象马上就要灭了。灯不亮了,李南的眼睛亮了。老葛头坐起来。老葛头连着咳,谷子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背,咳得不那么厉害了。老葛头朝着墙角指了一下。谷子让老葛头躺下了,走到了墙角处,提起了一个玻璃瓶子。走到马灯跟前,拧开上面的一个小盖,把瓶子的口对上,一股石油流进了马灯里。
马灯又亮了起来。
后半夜,老葛头不咳嗽了,谷子好象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老葛头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谷子身边。李南看着老葛头的一举一动,看到老葛头顺手拿过一件棉袄,披到了谷子的肩膀上。又走到门口,对着粪堆撒了一泡尿。又回到了屋子里,躺到了床上。
这时趴在草垛上的李南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闭了几下,就闭上了。再醒来时,天已经有些亮了。再往屋子里看,谷子正端着一碗熬好的苞谷糊糊,走向半坐在床上的老葛头。谷子说,大叔,好些了吧。老葛头说,好多了。谷子说,要不要再叫卫生员来看看。老葛头说,不用了,不用了。谷子说,把这碗粥喝了吧,趁热。老葛头把碗接了过去,老葛头说,你也回去休息吧。谷子说,你要是没有事,我就回去了。
谷子往门外面走。怕谷子看到。李南就往草里拱了拱。听到谷子说话,不是和老葛头说,是和另一个人说。李南把头往上抬了抬,看到老张正走过来,和谷子走了个碰面。老张说,你咋在这?谷子说,老葛头病了,我来照顾他。老张噢了一声。和谷子错了个身走过去,走过去后,又回过头看谷子的背影。再走进了老葛头的房子。听到老张说,老葛头,你病了?好了没有。我来套马车,今天要到场部去。
趁这个机会,李南从草垛上溜了下来。在草垛上趴了一夜,这会儿的李南心里的滋味有点说不出来。他好象看到点了什么,又好象什么也没有看到。不过,有一点,李南已经不怀疑,如果娶了谷子当老婆,谷子一定是个会体贴老公的老婆。真的,要是没有林子里出的那个事,还有那天晚上谷子的表现,他真的没有一点理由不把谷子娶了。
再一想,自己看到的其实也并不能说明什么。老葛头病了。病在床上了,如果不是病在床上发高烧烧得不成了样子,他还是这个样子吗?谷子也会是这个样子吗?老葛头不过五十岁,五十岁的男人想做什么事都能做。还没有解放时,李南有一个在城里的发了点小财的大爷,六十岁还娶了个十八岁的丫头做了姨太太。
到了营部,曹营长看到李南,问李南怎么了?李南说,没怎么了。曹营长说,没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李南只好说,没睡好。曹营长笑了,说,这个年龄,有时是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