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豆看到了白麦脸上的红晕,笑了起来,说,人家都说,女人的奶,没结婚时,是金奶;结了婚,就是银奶;生了孩子,就是羊奶了。成了羊奶就没有人稀罕了,不像你的奶,还金贵得很呢。
这天夜里,在下野地的一间屋子里,灯早就熄灭了,可躺在黑暗里的人却睡不着,不知道还有谁不能睡着,反正这个叫翠莲的女人睡不着了。
翠莲的身边,睡着杨来顺。杨来顺正打着呼,他一直打呼。那会儿,杨来顺会说话,还会做别的事。杨来顺做了别的事后,就会睡着,就会打呼,打出的呼很响。杨来顺有点不好意思,对翠莲说,我打呼,你会睡不着。翠莲说,听着你打呼,我睡得才香。
可还是那个杨来顺,还是那个呼,现在翠莲再听起来,就像听到了一头猪在哼叫。翠莲睡不着,坐起来,看着躺在那里的杨来顺,觉得他连一头猪都不如。真是一头猪,翠莲就可以把他赶走,赶出屋子就行了,但对杨来顺不能这样,不但不能赶他走,还得每天晚上把他扶到床上,给他把衣服脱下,让他睡到自己的身边。
杨来顺一睡着就打呼,一打呼,翠莲就会想起和打呼有关的事。一想起那些事,不但脑子想,身子也跟着一块想。想得难受了,翠莲就会坐起来,看着杨来顺,骂出一串串脏话,骂完了,还是很难受。
难受的翠莲走出了房子,走到了月光如水的夜里。
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走,胡乱走。走到了一片房子的外面,走到了两边都是树林子的土路上。这样的路,这么黑的夜,平常女人不敢走,怕遇到什么意外,可这会儿的翠莲真想遇到个什么意外。可是,她只遇到了一只找野食的狗,翠莲不是狗的野食,狗看了看她,摇头走开了,翠莲也看了狗一眼,觉得自己有点像这条狗。
再往前走,走到了长着玉米和麦子的庄稼地的地边。这样的地方,女人更不能来,自从白豆出了事后,开大会时马营长说了,要女同志夜里不要随便往庄稼地里跑。
看到了地里的庄稼在月亮下翻滚着波浪,想到了马营长的话,不但没有把脚步停下来,反而好像给加了把劲,她走得更快了。
地里的庄稼正在拔节,要水来灌溉。老关正在地里给庄稼浇水,看到了远处走过来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深更半夜怎么会有人往这里跑,下一班浇水的人要等到早上才会来呀。
老关拄着坎土曼,看着人影子不断放大变实,看清了是翠莲,问翠莲这么晚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翠莲看着老关不说话,只是看着老关,可能是走路走得急了点,能听到翠莲吁吁的喘气声。
老关说,你怎么不说话?
翠莲还是不说话,但却一下子把衣服脱了,不但把衣服脱了,还把裤子脱了,翠莲身上就一丝布也没有了。
老关种地以前,也是个兵,还是个机枪手,干什么都像打机枪,很厉害。看到翠莲这个样子,老关的机枪马上就架了起来。
上前跨了一步,还没有碰到翠莲,翠莲就倒了,仰面倒在了渠埂子上。渠道里正流着水,水声哗哗地响着,好像在唱着一首歌。
老罗去下野地检查工作,顺便去见了一下胡铁。
不错,胡铁和老罗一块打过仗,是老罗的部下,但老罗去看胡铁,却和战友之情,和官兵之情,没有什么关系。
慢慢走过去,没有见到人,先听到一阵响,铁和铁撞在一起的响动,真的很响,脚下的地也震得动了起来。隔着铁栏看胡铁,看到胡铁身上的铁镣和铁铐。
并不觉得沉重。铁在胡铁手脖子和脚脖子上晃动着,倒显出胡铁骨骼的粗大有力。好像胡铁只要轻轻使力,这些铁链铁铐就会变成碎片似的。
也许胡铁是铁匠,铁都很听铁匠的话。
胡铁看见了老罗,虽然意外,却没有动静,只愣愣地盯着老罗,不知道想什么。老罗看着胡铁,心中却在想,这个铁匠,真是个铁汉,打小日本和国民党,真是一把好手哇。
想着想着,有些难过,没说话,扭头走了。
部里开会,说要派一个人下去,到各垦区转转,其中包括下野地,去了解一下女兵们的生活状况。
不等别人说话,白麦先说话了,白麦说,我去。
部长说,这个事,是不是回去和首长商量一下。
白麦回家,就对老罗说,我要出差。
老罗说,出什么差?
白麦说,到基层了解女兵情况。
老罗说,怎么没派别人去?
白麦说,我要求派我去。
老罗说,过不了多久,我要下去,要不,跟我一块下去?
白麦说,我想多锻炼一下自己。
老罗只好说,到了下面,有啥困难,给我打电话。
白麦说,不用打电话,现在我就有困难要你解决。
老罗说,什么困难,说吧。
白麦说,见了白豆,咋给她说?
老罗说,说啥?
白麦说,胡铁的事啊。
老罗说,得先让胡铁认罪,态度要好,态度好了,才能宽大处理。
白麦说,是不是他认罪了,就没事了?
老罗说,至少可以不让他死。
白麦说,我知道了。
白麦离开了乌鲁木齐,先去了南疆的阿克苏、喀什还有库尔勒,又转到了伊犁,半个月过去了,才到了下野地。一到下野地,白麦说我要去看一个女兵,她叫白豆。因为和胡铁的事,白豆出了名。说去看白豆,师里的领导有点为难。说白豆的男人关在监狱里,正等着判决,去看她是不是不太好?
白麦笑了笑说,这就更要去看她了,不让她感到组织的关心,她就会把情感完全转移到她男人身上了。
白麦的身份,大家都知道,不会有谁和她过不去,她坚持要去看白豆,就只能送她去。师里马上派车。车子停在白麦跟前,下来的司机是李山。看到白麦,李山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齿。
白麦说,又派你来了。
李山说,你不会说,我不够格吧?
白麦说,我想你当所长了,不会让你来了。
李山说,他们说我和首长熟,就让我来了。
白麦说,别喊我首长,喊我白麦。
路过场部的商店时,白麦让车停下来,把眼睛能看到的,买了一大堆,把李山吓了一跳。到了白豆家门口,李山要和白麦一块儿进去,白麦不让。白麦说,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李山说,我在门口等你。白麦说,你不要等,我不知会待多长时间。
李山只能不陪了,他是所长了,好多事等着他去管,他开着车先走了。
看到白麦进来,白豆没有一点惊奇,好像早知道白麦会来。
白麦一放下东西,就跑到床边去看孩子,喊着孩子的名字,让孩子喊她干妈。
孩子还不会说话,可好像能听懂一些话了,听到白麦老让她喊,转了头去看白豆。白豆说,这是你干妈,在这个地方,除了你亲妈我,再没有人比她和你更亲了。
胡豆好像听懂了,对着白麦咧开小嘴笑了笑。这一笑,笑得白麦的心一阵舒服的疼,抱起孩子往怀里搂,直恨自己的奶没有乳汁能流下来。要是有奶水能流下来,白麦一定要解开怀让胡豆吃个够。
白麦没有奶水,白豆有。白豆说,胡豆,你饿了吧,来,妈给你喂奶。说着坐到了床沿上,解开了怀,露出了一对大白奶子,让他咬住了奶头。
白麦看到白豆的奶好像又大了许多,问白豆奶水多不多。
白豆说,多得不得了,再有一个胡豆也吃不完。
说着,用手把那个胡豆没有吃的奶头挤了一下,一股白色的奶汁一下子喷了出来,喷了好远。白麦一看,白豆的脸没有红,自己的脸却红了起来。白麦说,你也不怕别人看见。
白豆说看见就看见,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哪个人不是咬着它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