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丽娜的婚事也牵动了深居王宫的麹文泰大王和宇文王妃。不过,他们可不想把她嫁给诃黎布石,而想使她与吐屯大人结为伉俪。是大王夫妇乐为冰人,成人之美吗?不,他们是金弹子打鸟——别有所图。
阿史那贺男解救哲丽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王宫,麹文泰立即委派心腹太监前去探望伤势。太监回来,向他转述了吐屯的话:“大王让我干的我都干了,下一步就看大王的了!”为这话,他提前退了早朝,思谋对策。
当他屏退执伞遮阳、左右拱卫的黄门侍郎,走进寝宫,宇文王妃隔着仕女屏风正在敷粉描黛,贴饰花黄。
“吐屯大人受伤了没有?伤得怎样?”王妃讥嘲地笑一笑,幸灾乐祸地说。
“胳膊伤了点,逢场作戏罢了。”
“演这种戏他可是内行,不温不爆,恰到好处。”王妃一面照着镜子细细审视着,修饰着,一面起动扁薄的、灵巧的红唇说着。
麹文泰没有理睬王妃的诮语,他满脑子盘算的就是如何尽快使吐屯如愿以偿。本来,成全一桩婚配应是言出事遂,易如反掌的,何须趑趄不决呢?皆因哲丽娜是张雄的女儿,而这笔以婚姻为赌注的交易又是背着张雄干的。他心虚理屈,惟恐蒙在鼓里的张雄一旦戳破鼓皮,闹将起来,难以收场。
王妃梳妆停当,带着一股迷人的香味走近大王身边,轻轻扶着大王的肩膀,贴着耳朵说:“大王呀,这事无论如何也要办成。吐屯付出了代价,要是没有收获,他会恨大王一辈子。以后事事刁难,处处掣肘,大王的宏图大志也就难以施展了!”
此话恰恰说在了麹文泰的心窝上。他频频点着头:“是啊!是啊!”
他的“宏图大志”是什么呢?原来这高昌东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下辖二十二座城池,有户八千,人口三万七千多。虽是小国,却“气候和序,人物昌盛”,而且位于丝绸之路的要冲,终日驼铃之声不绝于耳,商贾僧侣相望于道。境内市场繁荣,客栈林立。
麹文泰就想凭借这个天造地设的地理位置,称“小霸”于西域。他很清楚,对他这种野心威胁最大的来自西突厥和唐朝。所以他处心积虑地笼络西突厥,百依百顺,惟命是从,希望背倚西突厥,为虎作伥,共同对付逐渐西进的唐朝。但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国王自有国王的烦恼。素孚众望的张雄与他政见相左,这些损人利己的勾当只能偷偷摸摸地干。
王妃揣度大王目前的心态,仍是狐狐疑疑、七上八下,但她不敢一语点破。她和麹文泰生活了多年,深知大王的脾气。每当重大决断之前,他总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却又摆出一副老成持重、泰然自若的面孔。这也是她委婉地陈述己见,对抉择施加影响的时候。眼下,她就想借助吐屯的压力,使大王跨过这个沟坎:“如果闹个鸡飞蛋打,吐屯会不会说,大将军不听大王的,连一件小小的婚事……”她没有把话说完,笑意盈盈的秋波在大王惶惑的布满皱纹的脸上飘来荡去。
大王避开这束利箭似的眼波,扭过头去,哈哈地笑道:“成是定然无疑的。”他捋了捋稀疏的黄胡子,不容置疑地说,“一件婚事都做不成,还算一国之主吗?还怎么取信于西突厥?”
“当然是这样的。”宇文王妃喜不自禁地说。不过,她还想提醒一句,好把大王的心思进一步摸透,便陪着笑脸说道,“哲丽娜是大将军的千金,只怕大将军再一口回绝呢。”
大王的鼻子“哼哼”了两声,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大约想起回绝的事,还老大的不快。他自负地说:“我就不信,他会把个养女看得比高昌更金贵!我琢磨的是,纸里包不住火。倘若一年半载冰消雪化,真相大白,他会怎样?如何应付?”
宇文王妃从容地说:“生米做成熟饭了,他还扔到窗外不成!等到那时候呀,就用不着大王出面了。”她有意卖了个关子,看着觑眯眼睛等待下文的麹文泰,停顿片刻,才说,“他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呀!”
“佛面?”
“女儿、女婿呀!”
大王顿然领悟,开心地笑个不止。
这时,黄门侍朗禀报:“张雄大将军请求晋见大王。”
“大将军?他回来了?”大王脱口言道。瞬即,他向黄门侍郎吩咐,请张雄在崇文阁稍候,嘴里不断念叨着,“怎么突然回来了?”
王妃也自言自语地说:“让他直捣焉耆,他竟有令不行……他可不是属面团的。”
张雄的确不是想捏扁就扁,想揉圆就圆的。这种性格,麹文泰也曾十分赞赏,认为是统领三军的将才必备的。但自从他们之间出现了裂痕,这种看法就发生了变化。
他真想让张雄变成一块任他揉捏的面团,不管是不知不觉地、舒舒服服地、还是大吵大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