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加被害的噩耗很快传到了交河郡。诃黎布石连夜召集统领、百人长会议,一致决定“铲除****,举义发难。”始昌县索统领首先响应,带领所属部队移防交河,听候调遣。布石还派人星夜赶往焉耆,联络突骑支国王,希望统一行动。
义军在钟楼前面的校场举行了誓师大会。
高耸的钟楼上,绣着“诃”字的三角形红色帅旗在猎猎秋风中鼓荡有声,顶盔戴甲的诃黎布石左手扶着栏杆,右臂挥动着,慷慨激昂地声讨麹文泰和阿史那贺男的滔天大罪。他讲得有根有据,声泪俱下,在场的人无不同仇敌忾,心中燃起一团烈火。
校场周围战旗飘飘。
士兵们高举武器,呼着口号,像地动山摇,像咆哮的护城河。
诃黎布石和索统领走下钟楼,来到一匹纯白的马驹前面。这匹欢蹦乱跳、体型颀长的马驹就是庄严地歃血之盟的“牺牲”。
骏马被按倒在地。诃黎布石割破它的脖颈,将血滴在盛酒的坛子里。然后,各端血酒,举过头顶,面对阴云翻滚、细雨霏霏的苍天,立下“同赴国难,生死不渝”的誓言。
接着是声势浩大的军事操练。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尘飞土扬,鼙鼓咚咚……
诃黎布石正在出神地检阅,白斥候面色慌张地跑到他的面前,报告说:“山南暴雨成灾,山洪突发,冲毁了道路!焉耆国的军队无法过来……”
“啊!”布石倒抽冷气,紧握住双拳。
“这可如何是好?”
“光我们这点人马,行吗?”
统领们各个面面相觑,窃窃私议。
布石镇定了一会儿,又问:“暴雨何时能停?”
“问了几位老人,他们都说,至少也要三四天!”白斥候回答。
“三四天?只恐太迟了!”诃黎布石暗想。
交河郡现有精兵一千。诃黎布石原想和焉耆合兵一处,趁着可汗浮图城的援军未到,直捣王城,活捉麹文泰,联络西域诸国,共抗突厥,疏通丝道。现在,由于焉耆贻误都打乱了。一俟突厥军到达高昌,麹文泰必定倾力扑向交河,倘若焉耆军仍被阻隔山南,交河面临的情势就会极为险恶。但是,我们有交河天堑哪!凭借险峻的地形优势,完全有可能以少胜多,坚守待援。想到这里,诃黎布石愁云顿消。
“诸位统领。”布石神采飞扬地说:“交河深沟高垒,是天然屏障,只要守城将士们万众一心,他们是决难攻陷的!具体方策,操练之后,我们再仔细商定!”
各位统领心情稍定,一如常态,立在钟楼上俯瞰生龙活虎的步骑鏖战……
说起交河的地势,真是天公的佳作。一条大河自城北分流,将城垣浪急波翻地团团围住,到城南几近汇合。所以,交河是个三面环水梭子形的干涸的河床,南北长约四里,东西宽约一里。
更为独特的是,由于日久天长的冲刷,河床四围形成了直上直下高达数十丈的河堤。隔河凭险,令人望而生畏。全城有两道门:南门与陆地相接,建在陡坡之上,城门坚固,易守难攻;东门有座吊桥,在必要时可与对岸相通。
地势形胜若此,加之地控天山南麓,北接突厥,西去龟兹,战略地位重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所以,诃黎布石率部居险扼守,确也固若金汤。
操练之后的军事会议在太守官邸召开。官邸位于大道东侧的南部,这是一处建筑形制特珠的宅院。周围环绕着很厚的土墙,院中用墙分成东西两部,东部靠南墙有个挖地而成的方形天井院,每面宽约三丈。天井院东面是一丈来宽的甬道,甬道有阶梯供人上下,道口两侧守卫着荷戟的武士。
天井院四壁挖有窑洞。西窑是麹麹智盛的住所,此窑相当宽敞,会址就在这里。诃黎布石向统领们叙说了焉耆的情况,分析了固守交河的可能性,接着说:“……只要我们能固守五天——这是完全可以办到的——焉耆国的军队就会突然出现在麹麹文泰的背后,那时候我军如猛虎下山,来个内外夹攻!麹文泰他就没法招架了。”
“要是焉耆国变卦了呢?”有人问。
“这不可能,突骑支知道,李少卿要去传达圣谕,为了圣谕,他也会来。再说,五百匹马还在交河呢!”布石说。
“五百匹马怎么办?”索统领转动圆滚滚的胖脑袋,搓着黑胡髭问。没等别人答话,自己就说:“走现在走不了!离城太近,明摆着送给麹文泰——他馋的就是这块肉——依我说,精壮马留下些,把咱们那些驽骀换下来,余下的,赶快往边境撵,抽空就送出去。”
“行,你这大脑袋没白长,装着不少道道。”诃黎布石说:“我还琢磨,都囚在城上好不好?”诃黎布石询问地看着索统领。
“押送马匹的去上百骑,不!太多了,五十!”索统领是个矮墩子,为了强调说话的语气,他蹬在椅桯上,手按着长桌。
“我们要守的主要是两道城门嘛!兵力绰绰有余!不如派出二百骑兵,从侧翼骚扰!”纥汗统领说,他是布石的副将。
“我也这么想,从侧翼骚扰、牵制,一个就能牵制他五个,还可以侦察敌情,递送情报,接应焉耆……”布石接着说:“好,就这么定。谁带走?”
“我去吧,将军,我地形熟。”纥汗说。
“你守城!”布石说。
“我去!”赵统领说,他四十来岁,生得短小精悍。
“好!有你赵统领挂帅,定然旗开得胜!”布石豪爽地伸出拇指,快活地说:“索统领,南门要害,我带交河兵守,东门归你!另外,我拨一百兵勇,属你麾下。”
索统领一急,蹲在座椅上,瞪起两只眼:“将军,你过分见外了,主客一家,不分彼此!”
“既然如此,始昌军五百调守南门!”布石按着他的肩膀,玩笑地说:“且先坐下!好说好商量!”
会议散后,布石喊住白斥候。
白斥候问:“都安顿好了,该放心了吧?将军。”他盯盯地看着布石。由于紧张和忙碌,两个不眠的昼夜已使布石两颊塌陷,颧骨凸出,只有一双眼睛时刻都闪着坚毅、聪悟的光芒。
“我没底的是高昌方面,谁来?带多少兵?什么时候?”布石在屋里来回地踱步,“还有,对大将军的传闻——说他害死少卿——我总有点怀疑!”
“您痛快说,是不是让我辛苦一趟?我马上就走!保证后天让您云开雾散!”白斥候说。
“嗯,是的!”
白斥候踅身就跑。
布石叫他站住:“找个人和你同行吧。另外派人注意焉耆方面,随时向我报告!”
“我都安排好了,还有什么?”他不那么着急了,向前一步,有所期待地问布石。
布石躬着腰,低着头半晌不语,猛然,他坚决地说:“把哲丽娜找到!她的处境一定很苦!告诉她,我诃黎布石还念着她,接她来交河。”
“她要……将军有什么东西向她表明……”白斥候找不出恰当的词说清自己的意思。
布石摘下腰间的佩刀:“告诉她,见物知人,此心依旧!”
“好!我懂啦!”白斥候双手接过,像托着一具稀世的玛瑙赤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