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十年中,俞老人每年都要离开子玉娘俩两三个月,到湖广和巴东一带联络被朝廷打得溃不成军的义军。在与义军的联络中,俞老人渐渐得知,义军的多次失败,都是因为有奸细混入,做了官府的内应。又得知,坐镇南昌的宁王朱宸濠,一直在招降纳叛,网络了不少臭名昭著劣迹斑斑的江洋大盗。这些人的身份地位言谈举止,倒是与义军弟兄们有些相仿。若由这些人做奸细混进来,义军倒是防不胜防。俞老人觉得事有蹊跷。两年前,俞老人最后一次离开子玉母子,便是要将宁王在这方面的底细查个一清二楚。俞老人在南昌一带奔波了几个月,弄清了一些眉目。
这一日,俞老人在赣江边的一座酒楼上,遇到了分别七八年的闪电剑蓝廷祥。故人相见,分外高兴。俞老人问起赵凤,蓝廷祥说这几年自己带着赵凤隐居在大巴山中,说凤儿姑娘已出脱得跟天仙似的,闪电剑的九式三十六变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了。问起其胞兄蓝廷瑞,蓝廷祥叹了一口气道:“就在我们分手的当年,不知为何,胞兄率军离开大巴山,走汉中,再回川北。不想在巴中地方,被官军层层包围,便如当时赵元帅、文元帅的义军一般。为给手下的弟兄们谋一条生路,胞兄接受了巡抚林俊的受降条件。哪知受降之后,义军的两千多名骨干,连同胞兄在内,全被毒杀。”蓝廷祥说到这里,唏嘘不已。
俞老人道:“官府对于义军,就是屠杀一条。义军的出路,也只有一条,就是斗到底。当初朱洪武若不是带着义军血战到底,就不会有今天的大明江山。朱洪武是布衣出身,做了皇上还能想着百姓的疾苦。这一百多年下来,百姓与官府,已经是水火之势了。”
蓝廷祥问起文元帅的后人,俞老人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俞老人功力深湛,酒量又豪,加上蓝廷祥又是分别多年的义军故人,不虞有他,高兴得开怀畅饮,不久大醉。待醒来之时,已经被关在一处暗无天日之所,锁骨也被穿了精钢所制的铁链,任凭武功盖世,也是动弹不得了。
子玉哭道:“爷爷,我要治好你的伤,我能治好你的伤!”子玉说着,便去拽俞老人身上裹着的铁链,哪知用上了十足的力气,铁链竟是纹丝不动。
只听俞老人声音突然转厉,喝道:“玉儿!坐下来,听我说!”俞老人这一喝,又剧烈地喘了几口。
子玉见状,不敢再节外生枝,赶紧坐了下来。
只听俞老人道:“一件事,蓝廷祥……可能……就是奸细,查确实了,一定要除了去。”见子玉要说什么,俞老人道:“玉儿,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问,只听爷爷说,爷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俞老人喘了几口粗气,继续道:“再一个,你父亲的坟茔在应山高桂峡中,有墓碑为记,不知谁人所立。还……还有,你赵伯父赵义士是被宁王手下的神武进士残忍杀害,你赵伯父的遗骨埋在黄州西郊的高家坪。”
俞老人说到这里,已是喘息不已,喘了一阵,又道:“宁王这股势力一定要铲除。他不比官府,明火执仗也好,兵不厌诈也好,那是两军对阵。宁王不然,他阴险狡诈,手下也多凶狠残忍之徒,他派出奸细,破坏义军的事业,杀害义军首领,所用的手段,更是人神共愤。他们没有处死爷爷,一是索要黄庭内功心法,二是逼问你的下落。他们这是要斩草除根哪!”俞老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说到这里,闭上了眼睛,。
“俞爷爷!俞爷爷!”子玉哭叫道。
“师兄!师兄!”白茫也叫道。
俞老人又慢慢睁开眼,喘息道:“还有,爷爷这一年多来,想了很多。老子说的对,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战事一起,遭殃的……总是……百姓。所以,能不兴兵,就……不要兴兵。玉儿,我死后,你们将我火化了,将我的骨灰,撒到大巴山。爷爷生是义军的人,死是义军的鬼。玉……”只听俞老人身上的铁链“哗啦”一声,俞老人头一歪,再也没有了声息。
一位为了穷人的利益奔波了一生的不屈不挠的勇士溘然长逝,一代巨星在重重黑暗和阴谋诡计凶狠残忍的恶势力的进袭中陨落!
子玉放声大哭,抱着俞老人渐渐发凉的尸体,不断地喊着:“俞爷爷……”
此时,小丫扶着父亲走了进来。子玉忍着悲痛,为蓝廷祥查看了伤势,原来蓝廷祥猛然被撞,一时闭过气去。子玉不放心,仍然开了一个活血化瘀补气养血的方子。
就在这时,健儿和六猴进来,道:“那些文武官员听说镇国公主和靖边公在此,前来领罪。”
子玉和独孤行走出房门,见文武官员跪了满满一院子。这些人见走出来的二人,一位身着宝蓝色衣衫,瞧得出是女扮男妆,八成便是公主了。另一个则是身穿百姓衣衫的寻常汉子,怎么也不能令人相信是朝廷檄文里说的靖边将军。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二人见状,知道是众官员对自己尚不相信,便从怀中掏出正德皇上给各人的赐爵封官的圣旨,念了一遍。众官员这才信了这二人真的是朝廷檄文中赐予“便宜行事”之权的镇国公主和靖边将军,一齐磕头,口称“罪该万死”。
子玉做过顺天府尹,处理这等官员之事,那是驾轻就熟,便道:“尔等追随叛逆,上负国恩,下负苍生,好端端的南昌城被你们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镇国公主奉旨戡乱,有便宜行事之权。念你们参与谋反,属被裹胁,实非出于本意,又能翻然悔悟,主动自首。有过能改,善莫大焉。有镇国公主在此,你们项上的人头是保住了。能不能保住头上的乌纱,要看你们这几日的表现。现在安民是第一要务,你们要用最短的时间,恢复城乡百姓的正常生活。各衙门回去查查,凡是被宁王和李士实关押的人众,统统送到此处。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独孤行道:“但有残民害民的,定斩不饶!”
众官员临来时,许多人都想着,此次定是一去不返了,如若不来,连不可一世的神武进士李士实也被抓了起来,只怕自己会死得更惨,全都没想到竟会是这种结局,一个个喜从天降,齐呼“吾皇万岁”。
独孤行道:“这是靖边将军保下了你们,怎么不谢谢他老人家啊?”
众官员听得莫名其妙,这位靖边将军怎么看也不象是老人家啊!何况该呼这位靖边将军多少岁,实在也没有这方面的规矩。一个个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
子玉笑道:“好了,抓紧回去办差吧!”
众官员回到各自衙门,人人争先恐后,个个竭尽全力,使一个偌大的南昌城数日间便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好多官员一辈子为百姓做的事情,加起来也没有这两天做的多。
赵凤、蓝教主和姜芸儿,率领一队江淮帮众,来到兴隆客栈门口。帮众齐声高呼:“郡主驾到!五毒教蓝教主驾到!江淮帮姜帮主驾到!”
别人犹可,郡主驾到可是非同小可。鄱阳帮众一听呼喝,便纷纷涌出房间,来到院子里见驾。赵凤满脸笑意,和蔼可亲。蓝教主面罩蓝纱,看不见神情。姜芸儿和一干江淮帮众面若寒霜,杀气腾腾。
只听赵凤以清亮的嗓音说道:“各位帮众,你们的闵帮主、凌帮主,已被王爷调到前方去了。王爷念大家长期在外,勤劳王事,十分辛苦,许多人家中尚有白发苍苍的父母和嗷嗷待哺的孩子,王爷让我们来,告诉大家,让大家即刻各自回家,与家人团聚,捕鱼种地,各享天伦之乐。为酬谢大家的辛劳,每人发现银五两。这便回家去吧!”
“酉时末尚未出城者,由官府捉拿严办!”姜芸儿冷冷地抛出一句。
“杀无赦!”蓝教主跟着补充道。
鄱阳帮众大多是寻常百姓,为了能够稍微扬眉吐气一点生活,少一些豪绅和官府的盘剥,不得已才参加了什么帮会。此时听说可以回家了,还有五两银子,无不欢天喜地,对姜芸儿和蓝教主杀气腾腾的言语浑不在意,齐声高呼:“宁王千岁!千千岁!”还是那天训练过的口号。
“慢着!”一人越众而出。只见此人长得与旋风鼋颇有点相似。只听此人道:“我们只听闵帮主的,没有闵帮主的命令,谁也不许离开南昌城半步!”
“你是何人?胆敢造反吗?”姜芸儿说着话,人已飞身跃起,麻姑爪一伸,已将那人揪了过来,怒道:“说!你是谁?胆敢妖言惑众,造反吗?”
那人躺在地上,怒睁小眼,毫无惧色,道:“闵帮主是我堂叔,你敢把我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