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凡终于是从地中海一带回来了,小悦告诉碧落说她刚从走廊过来找她的时候,看到吴凡了。
小欣正在给碧落卸妆,听到小悦的这个消息,有些不相信,“小悦,你怎么知道吴董去的是地中海一带的国家?”
拧开保湿露的盖子,小悦挖出一点给碧落抹在脸上,“落姐说的啊,难道不是吗?”
既然是碧落说的,那么当然不是假的了。小欣没再多问,斜瞥一眼碧落的反应,吴凡的行程她们这些普通员工自然是没有办法和途径知道的。再说吴凡去哪里,和她们的工作也八竿子打不着,她用不着瞎起哄。
鸿鹄卫视成立以来,吴凡对于他们而言,就像是一个谜。要说初期的吴凡来无影去无踪,对他们来所丝毫不是过分的形容。
碧落听小悦这么说,就知道吴凡应该是找她有事,回过身看帽架上的那顶灰色毛呢帽子,“小悦,帮我拿下那顶毛呢帽,我觉得有点冷。”
小悦过去拿了帽子替碧落戴好,又歪头外脑地看了看一下,“好了,落姐。”
小欣动手把卸妆的工具往回装好,碧落站起来就问,“吴台有说找我什么事吗?”
真是一点也不费唇舌的对话啊,小欣笑着把化妆台又整理好,小悦还没有对碧落说吴凡要找她的事情,她就自己猜到了。
又到衣帽间把碧落的厚外套拿来给她穿上,小悦才耸肩表示,“吴董没说,只是让你到他的办公室去一下。”
收拾妥当了,碧落觉得应该不会在离开时感到冷,才往门口走去,“那你到楼下等我,我等下到电视台门口找你。”
说着包也没有带,碧落就走到走廊上前往吴凡的办公室了。小欣也拿起自己的外套,“小悦,你说吴董一回国就找落姐,是有什么急事啊?”
小悦拿过碧落的包,又背起自己的,摇了摇头,“这种属于高级机密的事情,岂是我们这等小虾米可以参与的。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了,快走吧。”
总觉得今天小悦有点怪怪的,小欣又说不上哪里奇怪。要是小悦还是小虾米,那么她也别想混了。“落姐明天要去医院拆石膏了吧?希望恢复得很好。”
关了化妆室的灯,小悦跟在小欣身后一起走出去,“对啊,我今晚上估计又睡不好了。这个月落姐喝骨头汤都要喝吐了,不过我还得感谢Helaku在拍摄的时候也一直在熬汤给落姐喝,落姐从那以后,就再没说过我熬的汤味道怪怪的了。”
逗得小欣拍拍小悦的手臂,哈哈地笑,“小悦,你真是Helaku的高级黑啊。”
说着两个人大又笑起来,一起去等电梯了。
来到吴凡办公室前,碧落还没进去,秘书就看见她了,赶忙起身去迎接她,“落姐,你来了。吴董今天好像身体有些不舒服,你能不能和他讨论完事情,帮我劝劝他去一趟医院?”
不可能吧?吴凡这样的钢铁人也会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吗?碧落眉头皱了皱,记忆中吴凡好像从来没生过病,这次不过是去了一趟地中海罢了,怎么一回来就感到不适?难不成水土不服了?
碧落点头算是答应,带着疑问进到离间,礼貌地敲响吴凡的门扉。听见里面应了一声“进来。”她才推开门进去。
进去一看,吴凡坐在老板椅上背对着宽大的办公桌。他没有立刻转过身来看她,碧落就走过去坐在办公桌前面的皮椅上,只看得见吴凡靠在老板椅上的后脑勺。
做下来后碧落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过于随意了,马上站起来,对着依然背对着她,好像是在看远处的楼大厦的吴凡说了话,“听说吴台身体不舒服?”
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他找她有什么事,反而是问他是不是身体不适?吴凡勾起嘴,也不像是在笑,还是没有转过老板椅看碧落,只是说,“怎么你今天变得那么拘谨了?”
碧落让吴凡这么问,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解释,“以前是我不懂事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上司。我还是要做到最起码的礼貌,以示对你的尊重。”
一定要这样分得这么清楚了吗?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吴凡勾嘴扯开一抹笑,目光从落在不知是哪一栋摩天大楼的顶端收回来,转过老板椅,这才看到碧落真是微微低着眉在和他说话。
他很多年没见到碧落这样的姿态了,吴凡抓着老板椅往后一推,一下站起来。
吴凡的影子经由办公室的灯光打出一阵朦朦胧胧的虚影,倒影在光洁的办公桌上。“艾文主持的《听,是谁在唱歌》全球巡演直播,收视率直逼《似是故人来》了,你不知道吗?你作何感想?”
碧落依然低着眉,哪怕没有抬头看吴凡咄咄逼人的眼,她还是能从低眉可见的落在办公桌上的吴凡的影子,感受到他的盛气凌人。“我知道啊,我由衷地替艾文感到高兴。毕竟她这么努力,终于……”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吴凡就截断了她的话头,“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吴凡说这话的语气并不重,碧落却听得心头一颤,这才抬了头去看吴凡一直盯着她看的眼,“我不明白,吴台想要听到什么。”
即使碧落一眼就看出吴凡的脸色异于往常的白,应该真的是生病了。她不能接受吴凡生病,就像是以前很是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呼唤缪斯走下神坛一样。
吴凡,一直是这个行业里,那么多人膜拜的神。
原来她也会有那么不可理喻的想法啊?碧落想要让自己显得更有底气,都是鸿鹄卫视的节目,吴凡没有什么理由遏制艾文的节目在全球范围的推广。
吴凡的影子还倒影在光亮无暇的桌面上,碧落一低头就看得见。碧落咬了一下嘴唇,动作很快地抬首,毫不避讳地对上吴凡逼视她的目光,“吴台,究竟是想要听我说什么呢?”
碧落怎么会不知道他的顾忌是什么,吴凡被她这么态度坚决地再问一次,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站在吴凡对面的碧落,看着他把手握成拳头,捂在嘴边轻轻地掩饰他的咳嗽。由于突如其来的咳嗽,吴凡的脸颊一下鼓起来,像青蛙那样,额头上还有青筋微微显出来了。他咳嗽的声音因为被拳头遮住了,显得很低很压抑。
这样的吴凡,真是陌生。碧落径直站着,没有拆石膏的右手五指,因为血液不流通,所以肿得很厉害。
碧落没说什么,转身去给吴凡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眼前的时候他已经停止了咳嗽,直身站在桌子后。
他似乎又变成了她印象里的样子,除了脸色不太好出卖了他以外,碧落找不出任何的破绽,来证明吴凡刚才的异于寻常。
吴凡没有接过碧落递来的茶水,碧落只好放在桌上。他盯着碧落波澜不惊的脸,缓缓地说,“阿落,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陌生了?”
他这是在质问她吗?碧落垂首抿抿嘴,勉强自己笑着抬起头来看他说话,却听吴凡神色严肃地和她说起他不满意她的话,“阿落,你应该知道,鸿鹄卫视的定位是什么,《似是故人来》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你主持这档访谈的目的又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为什么答应让艾文主持跨年晚会,你自己心里清楚。”
碧落想不通,吴凡这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么不满?“吴台,为什么等到艾文真的达到了你所预期的那些高度了,你反而会这么不高兴?”
吴凡终于拿起那杯茶,淡黄色的茶水带着独有的氤氲茶香,“因为你还没达到我想要你达到的高度。”
这个过程当中,吴凡说话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怒意。可真是奇怪,碧落看不见他的双手交握在一起,却能感受到他一举手一抬眸都显得真的在生气了。而且他还气得不轻,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的缘故吧?“吴台,真是抱歉,我又让你失望了。”
可不就是失望了啊,吴凡喝了一口茶水,其实远没有闻起来的那么香了。碧落总是在他们起争执的第一时间,给他无条件的道歉。自从听到她在节目上说出有时候最先道歉,也不代表是你错了这样的说法,他就变得讨厌听到碧落对他说抱歉了。
吴凡回到鸿鹄卫视之前,特意绕到了碧落以前接受训练的地方。那个训练室子在碧落拿到主持界的大奖后,她就没有再来过了。训练室看上去很旧了,显然除了碧落也很久没有人来了。
训练室处在一片苍翠的竹子环绕的竹林里,四面八方都是冬日里依然青翠的竹子。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已经没有碧落咬着牙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的样子了。
找到碧落刻字的那棵竹子,吴凡听到风吹过竹林哗哗地响,身上的黑西服终是略显单薄了。
那是七年前的一天,他瞒着所有人来看正在接受训练的碧落,有没有什么进步。远远地他就看见碧落就抱着这棵竹子,拿着刀子不知道在刻着什么。
等到碧落进了训练室,他才从隐着的竹子后面现出来,上前去看碧落在竹子上刻下的字是什么。看清那行歪歪斜斜的字后,吴凡勾嘴笑,转身离开了。
如今靠着那棵竹子,吴凡用心地在竹子上找碧落刻字的痕迹,却怎么都看不见清晰的字体了。
没看到那行字,吴凡伸手在竹子上擦了擦,以为会显现出来,还是没有。竹子上只有很淡很淡的一些被割划过的痕迹,也是似有若无的。
原来,那些故去的,无法挽回的事,就像碧落刻在竹子上的字,慢慢长出了经纶,老去了年华。如同那些沧桑的人海里,蔓延出的一圈一圈越来越大的涟漪,把他们都推出去好远,好远……
碧落自己或许都不记得了,她曾经那么认真地用小刀在那棵竹子上刻下了:碧落,这一生,就一次,你希望怎样被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