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瞬间的失神而已,碧落弄不明白何许忽然的拥抱,是为了什么理由。他呵出的气落在她的耳旁,带着暖暖的痒意。
碧落一下惊醒,很快从他的怀抱离开,连连退了好几步。一个趔趄,不好活动的棉拖绊倒了她,就这么在何许眼前摔到了地上。
她受伤了也是忍着不哭,绑着绷带的手肘一下撞到冰冷坚硬的石板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碧落就那么硬生生地咬牙强忍着,好看的弯弯眉眼带着强于平常的更多倔强。
何许急忙上前半跪着就那么扶住碧落,嘴里隐忍地说,“要是疼就哭出来。”
却没想到她用手捂着痛处,皱着眉毛还在逞强说,“只会哭,有什么用?”
没来由的,何许就生气了。他就那样握拳站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气呼呼地居高临下看着碧落,看她垂头坐在石板路上挣扎着要自己站起来的滑稽样子。
碧落散开的头发被风吹开,毫无美感可言,他还是看见了那两个漩涡。她该是没有任何预兆的自己绊倒摔得疼了,伤口不知道有没有裂开?身上宽大的厚外套,都不能减少她无以言状的尴尬与苦楚。
何许带了气,没有马上伸手扶她,松开的手攥成拳头放在衣服一侧,说的话也没了掩饰的分寸,“就是的!碧落,我还就告诉你了!眼泪就是女人的优势,柔弱也是女人的优势。你要知道,一旦你选择了坚强,即使只是假装的坚强,那么你也必须一直坚持下去。因为你曾经的坚强会让所有人都以为,即使再大的苦,你也会撑得住。你就是活该!活该你倔强,活该你这骄傲的坚持的倔强!你从来都不肯主动发难,又不肯说清楚事情的对错!活该你一定要自己这么努力地打拼!”
碧落顿时觉得,何许说她的话比受的伤还要让她难过。她垂着头看地面,纤细的手撑着地面,五个手指头分得很开,生生地印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却让她觉得钻心的冷。
像她这样倔强的人,即使多么地疼痛难过了,最多都只是会说,“你自己都不知道吗?”说的多么地强人所难。
何许站着看碧落瘫坐着,她眼里终于汇聚了许多的雾气,眼泪终于是啪嗒啪嗒地落到地上。
唯一完好的左手五指被她划过冰冷的地面,攥成小拳头压在石板上,何许看着觉得真是又冷又疼啊,“就是,我活该!活该了!我们这些倔强的人!”
这些天来有形无形的压力压在她身上,重得她喘不过气来,碧落甚至以为,她就要这么被人遗忘在这个四四方方的房子里了。万万没想到,却在新年的第一天,见到了何许。
何许说的没错,她这么兀自倔强,真是活该,活该了有这样的生活。碧落眼里的泪水越积越多,一串一串地落在地上,却还是隐忍地没有哭出声。
因为她在极力地克制不哭,抖动得很厉害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何许看得一清二楚,再也无法熟视无睹地立着不动。
弯腰伸手拉住她冰冷的左手,他一下把碧落拉起来,不由分说地紧紧抱在怀里,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碧落听了这声声音低沉的道歉,却听不出何许满含深情的语气。她赌气地用完好的左手推何许,想要离开他的怀抱。何许担心又弄疼她,不敢用太大的力气阻止她的推阻。
心里更是生气,碧落呜哇一声哭出声。何许更是惊慌,忙伸手给她擦眼泪,不断重复“对不起”。
碧落委屈得很,左手愤怒地握成拳,一下又一下很用力地捶打何许的胸膛,“何许,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凭什么那么说我?何许,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呜呜……”
丝毫不管现在自己带着多么狼狈的哭相,碧落只觉得真是委屈极了,何许凭什么这么义正言辞的谴责她?终于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
何许刚开始把碧落惹哭了,他还六神无主。现在看到碧落哭得跟个孩子一样,眉头皱得紧紧的。
抓住她的左手,箍在宽大的掌心里,何许抱着她柔声哄,“哭出来就不委屈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来的那么迟。”
碧落听了何许这些话,伏在他胸前,哭得不甚伤心。太久没哭了,情绪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宣泄口,她真惧怕这样宁静的独处时刻。
后来碧落已经记不得,那天她到底哭了多久,何许保持那样的姿势让她靠着哭了多久。待到她的理智终于找回来时,才想起来厨房还在蒸着越南肉粽呢。
再后来,何许听碧落又说了谢谢。她说谢谢他,她还真的需要痛快地哭一场,来告别过去的一些不快。
何许就抬了眼,眼里是碧落笑起来汇聚了天上的星辰一般的笑意,低声说了句,“碧落,我,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被你需要?”
何许这样的人,能控制得了很多东西。可是在碧落面前,他就是控制不了。这么多年来,他是一个不喜欢自己的情绪被别人左右的人。但是怎么办啊,面对碧落,他就是控制不了。
现在何许才那么深刻地体会到,他们这些人可以揽尽天下风景,也会害怕,不可以拥所爱的那个人入怀。
道别的时候,碧落站在三合院门口,身子稍稍往前倾斜,和他说再见。
何许闭上眼,把毛毯裹紧一些,嘴角带了一抹笑。再见,是的,过不久他们就会再见面的吧?
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碧落揉揉眼睛,突然明白方琴经常从宿舍的床上腾地一下坐起来时生出的感慨,“我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睡了很久,觉得肚子有点饿了,碧落就想要赞同方琴说睡觉是一件体力活这个观点。
那天的场景,就像是个遥远不可触摸的梦境。碧落无法接受,她居然在何许面前跟个孩子那样毫无形象地哭泣。这些天不是很忙,碧落偶尔会想到清晨的露珠还沾在草尖上时,何许居高临下看她的眼。
她也一直在想,以后见面了,会觉得很尴尬吧?要是两个人都感觉到尴尬了,要怎么化解啊?碧落动了动固定好的右手肘,那天绊倒在地的触觉,已经记不清是不是真的钻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