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夜瞳没有说话,依旧低着头。
风间雪看着姬夜瞳的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瞳瞳,请原谅我的不得已。”
月光下,风间雪的身影倒映在青石板上,缩小成为一团虚无缥缈的黑色影子,飘忽不定,令人捉摸不透、把握不住。
“风间雪,你觉得此番,姬残城的目的是什么?”姬夜瞳的声音清脆,突然间扭转的话题,让风间雪有些没能转过弯来。
愣了一愣,风间雪沉吟道:“根据庞显的线报,慕容澈的部落,经过五年的沉淀,已经壮大。现在,已经竖起了光复翰林城的旗帜,大军已经从雪域,打到了嵋口关。”
“嵋口关,是从雪域通往尚稹城的要塞,过了嵋口关之后,现在正是浔江的汛期,估计无法渡江,所以,慕容澈应该会从漠北取道、绕一圈,然后再往尚稹城。”
姬夜瞳想了想,说道:“姬残城为了让郭玥恒阻止慕容澈由漠北进入尚稹城,所以,才会请求和亲。一旦和亲成功,郭玥恒就成为了自己人,也就不会让慕容澈借道了。姬残城还真是会打如意算盘。”
“所以,我只能答应他。”风间雪宽大的袖袍在夜风下微微飘舞:“尽管,我是多么不愿意。”
是的,他不愿意。只是,他的不愿,并非为了自己,而是怕身边这位已经跟随自己五年的少女受委屈。五年来,沉淀下来的情愫,始终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双方都保持着那一份默契,没有去捅破它。拥抱、牵手、共处一室,甚至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却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
因为他知道,江山未定,所有的承诺,都像是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给得起、却守不住。
亦步亦趋,如履薄冰,只为了保持心中默默坚守着的那一份没能说出口的承诺和誓言。
五年,人生最为青春的五年,都在厮守之中度过。
只是,风间雪或许忘记了,少女的手心,永远留着那一道挥之不去的伤痕,已经随着年龄的增长,愈来愈深刻,深入骨髓。
“瞳瞳,这是我们完成复国大业的第一步,所以,我不得不步步小心。因为,我深刻认识到,只要行差踏错一步,那么,这五年来的沉淀和准备,就真的是完全白费了!瞳瞳,等到下次我们回到风眠城之时,我一定会让你看到一个不同的江南的春天。而我,无时无刻不在为那一刻而努力着。”
风间雪的手,指尖冰凉,但是手心却是温暖如初。轻轻携着少女的纤纤柔荑,两人赤着脚,踏着月色,一步步走在有些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
少女点点头,微笑。
她记住了,在漠北,唐窟山下,月光清澈下的男人,用沉稳的语气,为自己许下了一个关于江南的春天的梦。
五年来,每当夜深人静,午夜梦回之时,她总会梦到关于江南的一点一滴。码头、垂柳、青砖黛瓦、烟雨迷蒙下的油纸伞、谈笑风生的少年……
风间雪,用不再稚嫩的语气,带着信念,对自己说,瞳瞳,我要给你的是幸福,而非奔波。
只是他不知道,既然决定弃慕容澈,而重新回漠北,就是愿意跟随他一起征战沙场,一起光复风眠城,一起为了国仇家恨而努力。尽管,这条路充满艰辛,荆棘丛生,但是,却从未想过要退缩。
规划了五年,等待了五年,沉寂了五年,隐忍了五年,准备了五年……现在,慕容澈已经开始起事,上天对风间雪终究不算太薄,机会,在经历了三九寒天之后,终于朝着他,绽放出了嫩芽。这嫩芽,终将长成为一棵参天大树。
真正的王者,从来都不会让自己沉寂太久。机会,若等不及,便会给自己创造。突然间,想起风间雪曾经说过的这句话,姬夜瞳的心蓦地一沉。
牵着自己的手的这个人,突然间让她觉得没有了往常的安定感。此刻,只在一瞬间,她感觉像是像是一块漂浮的浮木,四周黑暗,没有任何能够停靠的地方。
彷徨着,一抬头,却迎上风间雪温柔的月光,一如今夜的月光,惊艳、绝美。
盛夏的唐窟山脚,草原上绿意盈盈,牛羊闲散地吃着青草,一派祥和的景象。
城楼下,风间雪一身戎装,银白色的铠甲跟唐窟山顶的积雪一般,在阳光下闪着耀目的光。铠甲之下,穿着素白的长袍。墨发依旧用白色的缎带绑在脑后,雪山上下来的风,清凉惬意,吹起年轻的太子的秀发,如丝般飘飞。
郭玥恒穿着一袭金色华服,蹬着官靴,一副很正式的打扮。此刻,他将兵符交到风间雪手中,说道:“既然太子殿下主动请缨,去剿灭慕容逆贼,那么,作为长辈,臣祝愿太子早日凯旋归来。”
兵符是雕刻成麒麟图案的青铜印信,古朴、沉重。风间雪接过,攥在手心,嘴角泛起笑意。在漠北五年,不管如何,机会终于来了。五年来,带着面具,终于让郭玥恒肯将兵权交到他的手中。
尽管他知道,这兵符能够带动的兵马,并不太多,而且,大部分都是郭玥恒的亲信部队和将领。郭玥恒老奸巨猾,不会傻到真正将实权交到风间雪手中,所以,此番出征,兵符虽然交到了他手中,但是副将却是郭玥恒的亲信——安将军。
但是这样,也已经足够了。从去郭玥恒的书房,主动要求请缨的那一刻开始,风间雪的心中,就已经有了自己的一番打算。
踏雪,风间雪的坐骑。当年在逃离风眠城的时候,踏雪被遗留在了逸景宫。但是后来,庞显悄悄地将踏雪从逸景宫中偷出来,送到了漠北。
姬夜瞳的坐骑,自然是小白菜了。两匹白马,在清凉的风中,摇摆着尾巴,撒着铁蹄,它们似乎还不知道,此番,主人是要带着自己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