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窟山脚,宫殿群外,是辽阔的草原。
出城门的时候,侍卫们没有阻拦,而是放行,甚至都没有问姬夜瞳为何会在风间雪即将大婚的时候出城。
急急忙忙赶路的少女,并没有注意到,在城门口某个小茶摊里,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头上戴着一顶四周垂着白纱的斗篷,正在喝着温热的茶水,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一般。但是,就在他低头喝茶的时候,姬夜瞳已经骑着小白菜,从身后呼啸而过。又是另一次阴差阳错的错过么?
其实有的时候缘分就是这样简单的东西,错过了便是咫尺天涯!
一袭玄色短装,没有披风,没有斗篷,姬夜瞳迎着越来越大的雪,朝着南方而去。没有任何目的地,只是纯粹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离得远远地,越远越好。
是不是逃离了这个地方,情殇也会渐渐愈合?
身后,是漫天的雪花!她没有回头,所以,看不到,在越来越远的唐窟山脚,藏锋殿的阁楼之上,代表婚庆的大红色的花朵之间,是一张沉凝着的脸,苍白、秀美,如同妖孽一般。一双狐狸眼,此刻,却带着挥之不去的伤和哀愁,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手中抱着一个小巧的金丝镂空雕花暖手炉,实现被雪花模糊,再也看不见了。
漠北的雪,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了,官道上,积雪有一段没一段地被扫除。还好小白菜本就是生长在漠北的马儿,耐寒、并且体能很好。天黑之前,终于到达了某个简陋的小酒馆。
屋外,北风呼啸,屋内,却是暖意融融。不大的厅中,摆着几张粗木制成的桌子,桌上摆着酒菜,旅客们围坐在一起,喝着漠北的烈酒,烤着炭炉,操着各地方言,说着所见所闻,为这旅途孤寂打发一下时间。
小白菜已经交给小二了,依旧是用最好的草料喂养,姬夜瞳还给了小二不少银子,让他在马棚之中点了炭炉,怕淋了雪的小白菜着了凉。
小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有趣的客人,竟然让自己给马棚弄个炭火的。想必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然的话,一般人家人哪里舍得这样的花费?
也正是如此,小二才对这个客人多看了两眼。
姬夜瞳也许不会想到在这个的一个客栈,竟然因为自己对小白菜的照顾而使得客栈的小二对自己伤了心吧。
上了楼,找了一间干净的屋子,随意点了几个菜,便靠在椅子上,脱下靴子,用刚刚点燃的炭炉,烤着雪融化之后潮湿的靴子。
这里,依旧是漠北的范围之内,只是现在雪越来越大了,就连远一点的东西,都再也看不见了。所以,她才会找了这个小酒楼,休息了今晚,等到明日天亮之后,再继续赶路。只要不是在这漠北,只要出了这里,她去哪里都是无所谓的。
敲门声响起,是店小二,穿着陈旧的皮袄,肩膀上搭着一块发黄的白抹布,手中端着托盘,将饭菜放在姬夜瞳身旁的小方几上。
姬夜瞳扫了一眼,见除了自己点的几个菜之外,还有一壶酒,便问道:“小二,我没有要酒啊!”
店小二殷勤地说道:“姑娘,这是免费送的。”
“哦?”
“咱漠北马上就要有喜事了,太子殿下要大婚了,郭王爷下令减免了两年的赋税,所以,咱们酒家就给每一位食客免费送上陈年好酒一瓶,当做是将太子殿下和郭王爷的恩情惠及给子民。”小二明显是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就连说出此番看上去文绉绉的话,都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只是小二的话语更加刺痛了姬夜瞳的心!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无意识的话语,竟然形同在姬夜瞳心上刚刚止住血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出去!”原本还很沉浸的姬夜瞳突然间低声怒吼道。
小二不知道是自己哪里得罪这位姑娘了,却还是弓着身子退出去。
毕竟客人的话永远是对的,而即使是错的也一定是自己的错,这便是这家客栈生意一直红火的原因。
“等等!”
忽然刚刚还让自己出去的秀丽少女又叫住了店小二,似乎是有话要说。
“姑娘还有何吩咐?”小二很是恭敬的问道。
“将这壶酒带出去。”姬夜瞳冷冷的说道。
“姑娘,那是免费的,不要钱的。”
姬夜瞳从牙缝之中挤出几个字:“拿出去!!”
不要钱都不要?店小二虽然心中很是诧异,但不再说什么了。
他赶紧上前来,将那一壶酒拿着,出去了。至始至终,这个可怜的店小二,都没有搞清楚,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了。
小二刚走出门,就看到门口有几位看上去风尘仆仆的人。
见店小二出来,那几个人赶紧簇拥着他,走下楼梯,直到快到一楼的时候,才问道:“方才屋子里那位姑娘,可是姓姬?”
店小二刚刚就已经被姬夜瞳弄的晕头转向了,现在忽然之间竟然又被人家给“围了”起来,更是摸不到头脑,但本能保护的意识还是让他不由紧张。
小二望着这几位,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好人,还有一个人,脸上居然还带着一条触目惊心的刀疤,便吞吞吐吐:“小的……不知道姑娘姓什么。”
一个身材稍微瘦小一点的男子,眉清目秀的,赶忙上前来,手中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小二的腰上,声音尖细:“不知道的话,就赶紧上去,问问就知道了。”
小二吓得腿发软:“这可该如何问啊?”
“你若是想不出办法问到,就别下来了!”说完,匕首再次紧了紧!
已经能够感受到匕首冰凉的刀锋触及到了腰背上的皮肤,店小二赶忙点头:“我去、我去……各位好汉,放过小的吧!”
说完,便端着托盘,重新上楼去了。这几位穿着跑江湖的衣衫的人,便叉着腰、抱着胸,堵在楼梯口,似乎是在等着一个答案。
房门已经紧闭,店小二鼓起勇气,在心中酝酿了许久,这才抬手叩门:“姑娘。”
“进来。”
望着眼前长着一张清秀的脸庞的少女,正在专心烤着做工精细的靴子,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惊慌失措,小二便胆子壮了些,装作一脸媚笑,试探着问道:“姬姑娘,这壶酒,真的不要么?”
“不要,拿走吧!”出乎意料的,此番姬夜瞳没有发脾气。
店小二如获大赦一般,退下去。到了房门口,又站住,说道:“姑娘,夜晚寒冷,姑娘要关好门窗,睡警醒一些,免得……免得冻着了。”
姬夜瞳唔了一声。
小二叹了口气,下去了,反手带上了门。心中,却是反悔不已,却又没有选择。身家性命面前,只能先对不起这位姑娘了,还希望姑娘你福大命大!
楼梯口,店小二颤着声音,跟几位来路不明的人报告:“几位好汉,楼上那位姑娘,真的是姓姬。”
听闻店小二如此说,这几个家伙,竟然脸上都浮现出了惊喜的神色!
趁着这个间隙,店小二赶忙抽身退下了。
虽然知道客人永远是对的,要为客人着想,但也要建立在自己生命无忧的基础上,要是自己连小命都没有了的话,那么还要这个客栈干什么?
就是能够赚再多的钱,那也不再是自己的了……今夜,注定不会怎么太平!
半夜,北风继续呼啸,似乎是要将整个天地全部吞噬进去一般。姬夜瞳窝在并不保暖的被子里,睡不着,便起来将自己包袱之中带着的袍子盖在上面,这才有一丝丝暖气,勉强沉睡过去。
窗纸上,被悄无声息地钻了一个孔,一支被打通了了竹节的竹筒,伸了进来,一股淡淡的烟雾,从竹子孔中缓缓倾注而出,弥漫了这件并不大的客房。
身心俱疲,姬夜瞳已经睡去。等到反应过来有异样的时候,身体已经无法动弹!
在这小酒馆之中,还有谁会算计自己?!莫非是劫财的?这种迷烟,应该也只有江湖中人会用吧?如果只是简单的劫财,那还好办。
她想起了白天的时候,小二的异样。她在登记住宿的时候并没有登记姓氏和名字,小二却突然间称呼自己为姬姑娘,在离开房间之前,小二还嘱咐她晚上睡得要警醒一些。看来,这厮是早就知道店中有人想要打自己的主意了?
难道,这是一家黑店不成?
脑袋,越来越沉!上下两个眼皮像是有磁性一般,拼了命地、想要往中间合起来。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迷烟对身体的作用,沉沉昏睡过去。
见姬夜瞳再也没有动弹,在窗外观察的几个人,赶紧上前来,用被子一裹,就将姬夜瞳纤瘦的身躯裹起来,扛在肩上,出去了。
像是有感应一般,正在马棚之中的小白菜,无缘无故地嘶叫了一声!
姬夜瞳被被子包裹着,被方才那一行人塞入了马车,长鞭一挥,马儿便撒开蹄子,往前而去。雪花继续纷飞,夹杂着细小的冰渣子,打在轿子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只可惜,此刻的姬夜瞳,已经听不到了。
暗夜之中,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酒楼的后门,有一辆马车疾驰而走,或许要等到明日,才会有人知道,住在二楼客房的一个姑娘,不见了。
可是在这个地方,只是失踪了一个客人,想必客栈里面也不会骑什么大风波的。毕竟每天来往的人多了,而那位姑娘是自己走的还是真的是被人给劫走的也都是两说,谁也不会因为别人的事情去多管闲事。
从古至今人类的通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