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龙,你说寨子里才来那个小娃怎那般厉害,算来还不到一年的功夫,已经把咱大当家那套刀法学得叫一个出神入化,怕是寨子里除了大当家没人制得了他了。”
“哼,你还好意思提起这件事,当初那小娃被咱兄弟撞见,我好说歹说你不听,非要劫他的盘缠,那小娃没什么银钱,我说放走便是,就你硬要托大,非将他活埋,这倒好,现在他在寨子里混得风生水起,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善茬,以后有你我的好果子吃。”
“滚,滚,滚!那时不是你说咱俩出来一天没有劫到半点好处,怕是回去交不了差,还得领一顿板子,不然俺怎么好意思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娃动手!”
一处深山中的亭子里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山不是青山,道是小道。
那两人一肥一瘦,一高一矮,倒是各自手里都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我说你这胖子的脑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那小娃生得眉清目秀,见咱兄弟劫他,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你跟没长眼的猪一样,非要往死里冲,我看你日后在寨子里怎么办。”高瘦那人是个独眼龙,只见他用他仅存的右眼白了身旁那个胖子。
胖子瞪了瞪圆眼,高了几分声调:“屁话,俺又不是苍玄宗的神仙,咋知道他以后有这种出息。再说,俺可好歹生了一双眼睛,就你才是少长了只眼睛。”
“你再说一次试试!”高瘦之人平日最为忌讳他人提到眼睛之事,这胖子非但提了还不痛快,硬要撒两三把盐,这让高瘦之人如何忍得。
胖子双眉一横,也不怕那独眼龙,转过头来瞪着他回道:“你要怎地!”
那独眼龙平日欺负胖子惯了,突然见得胖子今日不服软,心想自己又不一定打得过胖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是未敢作声。
“咦!我说胖子,你看那里是什么。”独眼龙不敢再接胖子的话,偏头望他处之时,倒是不经意间发现道上的尽头多出个人影。
胖子正是气头上,头都不转,嚷道:“啥鸟玩意!”
“你看,你看。”独眼龙耐着性子掰过胖子的头,指着不远处,说道。
“妈的,今天能交差了。”胖子一眼便是见得人影,顿时搓了搓手,如同见到肥肉一般,好不欢喜。
距离亭子不远处的山道尽头确实来了个人影。
确切来说是个少年,只是他白得有些不像话的脸色让他看起来又不像个少年,但他确实是个少年,浓眉,大眼。
少年穿了一身灰布粗衣,泛白的颜色甚至与他的脸色相比都不差分毫。
他挺着身子,踏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之上。
他看到亭子,自然看见亭子外那二人,但他半分没有停下的意思。
“此山是我……”
胖子早是憋足气势,摇头晃脑正想潇洒地念他一通时,独眼龙见少年走出几步远,忽然出声道:“小兄弟!等等!”
少年应声停住脚步,转过身,很是疑惑地看了看那二人:“是叫我吗?”
“是,是。”独眼龙拉起胖子三两步便拦在了少年的身前,堵住去路:“小兄弟可是要下山?”
“嗯。”少年心里很不解,嘴上答道。
“那你是不是……”独眼龙抬起胳臂杵了杵身旁的胖子,那胖子立马晃了晃手中的钢刀,说道:“你看俺这手中是什么。”
“我不懂刀。”少年摆了摆头,很平淡地说道,他确实不懂刀。
胖子眉头一皱,心想这少年装傻,只见其一手抬起了钢刀,冷笑一声:“你看俺这刀锋利不锋利。”
少年闻言细细地朝着刀刃上看了一遍,又摆了摆头,认真地回道:“不知道。”
“那俺用它来砍你的脑袋,如何?”胖子觉得少年太会装傻,一时怒声道。
少年忽然皱了眉,他意识到眼前这两人或许便是拦路劫财的山匪。
起初独眼龙见少年并不畏惧,又怕重蹈覆辙,迟迟不敢说话,此番见得少年终于露出犹豫的模样,心喜不已,连忙出声道:“小兄弟,我兄弟二人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说到底就是求个财,你交些钱财出来便可以走了。”
“不行。”少年想了想,说道。
“你想死么!”胖子忍耐不住,突然出了声。
这次少年想都未想,面无表情地回道:“不想。”
“你不交出钱财,你便要死,懂么!”胖子已经彻底没了耐心,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他最讨厌如同面前这个少年般,总喜欢摆出一副云淡风清姿态的人。
少年听到死,抿了抿嘴唇,说道:“钱财交给你们,我也要死,你们要用刀砍我脑袋,我也要死,那不如就让你们砍了脑袋,这样也省得麻烦。”
“钱财交出来,你还可以回去找父母拿嘛,怎么会死。”独眼龙在一旁适时出声说道。
“我没有见过父母,钱是村里大伙给我凑的。”少年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去找人治病,钱没了,我就去不成,去不成便要病死。”
胖子扛着钢刀,一把揪住少年的衣襟,狠狠说道:“俺先砍下你的脑袋,再拿走你的钱,你觉得可好?”
少年看了看胖子,很认真地点点头。
胖子一心认为少年定会惊慌失措,连声求饶,但事实却让他出乎意料,他做山匪已有二十多年,事实上,从未杀过人。他吓唬他人二十多年,这是他遇见过的第二个不怕死的,那第一个不怕死的在他们的寨子里已经横成那样了,此时的他提着少年,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独眼龙打量少年半天,当真是看不清少年的底细,他见得胖子犯难,自然不愿露陷,及时出声道:“小兄弟,我看你也是聪明的人,何必跟性命过不去,钱没了可以赚,命没了就彻底没了,到时候他手起刀落,可救都救不回来。”
少年当然怕死,但他也怕麻烦,他心里清楚钱若交出去,便是寻不到人治病,当然会病死。钱若不交,充其量现在被砍了脑袋,如此他觉得还省得他去寻个从未谋面的人治病好得多,至少不会麻烦。
那胖子与独眼龙等了少年许久,少年硬是连半个字都不说,全然是一副等死的模样。
胖子一直提着少年,手臂早就酸软,偏偏自己又下不了台,他沉着脸,早在心中骂完少年千万遍不止。
“哼,我说你俩又在干啥,只会拣些老弱病残来欺负吗?”
便是胖子心中咒骂不止时,忽然传来的一道声响吓得他立刻松了手,胖子心里明白来的是何人。
“宁娃子?”
少年仍未站稳,立马转了头:“你是小飞哥?”
“你在这里干什么?”道上又走来一个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
“你爷爷说我的病不治好,活不久了,我这才准备下山寻人治病。”
新来的那个少年瞪了瞪胖子与那独眼龙,拉着被他二人拦下的少年大步朝前走去,连话都未留下半句。
胖子看了看独眼龙,独眼龙又是看了看胖子。
山依旧不是青山,道仍是小道。
“小飞哥,你爷爷四处寻你,一年多了。”
“哼,我才不要回去学他那些狗屁医术,宁娃子,你这是要去何处寻人?”
两个少年并排走着,一个少年生得极白,一个少年偏又生得很黑,白的那个只管盯着黑面那个,黑面那个只管盯着前方。
黑面少年腰间挎有一柄刀,步履间不时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
“孙郎中一直盼着你回去,小飞哥你就回去看看他吧。”
“宁休,你莫要多管闲事,治你的病去。我当时想逃出来你不帮我,现在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这些话,此时就算打死我,我都不回那个烂地方去。”
黑面少年名为孙小飞,白面这个则是叫作宁休。
“医术有什么不好,孙郎中是你的爷爷。”宁休皱着眉说道。
孙小飞瞥了宁休一眼,极不耐烦地说道:“那又如何,我不愿意学他的医术,他就不顾我的想法把我关起来。我喜欢这世间至上的修炼之道,我还要进苍玄宗习得无上灵诀。”
事实上,这并不是宁休第一次从孙小飞的口中听到苍玄宗三个字,但他至今都不明白为何这三个字对孙小飞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你要去哪里寻人治病。”
宁休回过了头,答道:“鸿城。”
“我送你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