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中饭的时候,倒是没有见到虎生,顾瑛帮着端菜上桌的时候还问:“怎么不见虎生哥呢?”
李氏摆摆手笑道:“只怕他今日是不出来吃饭的,咱娘俩吃就成了。”
顾瑛虽觉奇怪,但也不好多问,于是只和大娘两个一起坐了下来吃中饭,李氏手里端了一碗菜粥抬头看了顾瑛一眼,见她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打了一条辫子绾成一个发髻,身上并无半点佩饰,虽穿着粗衣裳,但也难掩眉间的贵气。
李氏有心试探她一下,于是问道:“瑛娘,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顾瑛听到李氏的问话,身形一顿,自流落桃源村后,多得李氏母子两人相助,赵家不过是个普通的庄户人,他们非亲非故的,平白在赵家住了这么长时间,她心内其实是十分感激的,只是眼下对这个时代她还是两眼一抹黑,又是个‘黑户’,要活下来其实并不容易。
李氏细细的看了她的脸色一番,又问:“你落在我们这儿,还不知你爹娘怎么样呢,你家乡在哪里,可有想过回去呢。”
顾瑛听了,心道她倒是想回去,可是又该往哪里走呢,赵家终究不能长住,她手里还有一张从顾家带出来的银票,那银票不到关键时刻顾瑛并不打算拿出来用,等再过些日子,想法子去镇上看看,能不能做个小本买卖,只是她这‘黑户’身份实在有些不便,需想个法子弄个户籍才是。
李氏原只是想试她一试的,此时见她一张脸都有些发白了,也不忍再继续试探,横竖往后的日子还多,再问也是不迟的,于是住了嘴,只招呼顾瑛吃了饭后自出门去了。
今天因小翠跟着刘二婶娘到刘家屯去看她姥姥,下午没有小翠在旁,顾瑛一个人在房里绣花,只挑了两个花瓣便做不好去,索性丢开了歪在炕上发愣。
因为中午李氏的话,顾瑛忍不住盘算起往后的打算,谁知竟睡着了,梦里竟见到了她前世的奶奶,顾瑛想追过去跟她奶奶讲话,她奶奶却总在离她很远的地方站着,无论怎么追也跟不上,顾瑛急得大哭,只能见到她奶奶嘴一张一合的,却听不见是在讲什么。
“瑛娘,快醒醒,是不是被梦靥住了……”
耳边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顾瑛被喊醒时,看到炕头坐着的李氏,好半天还未回过神来,李氏扶起她;“是不是做了不好的梦,怎么哭起来了。”
顾瑛用手摸了摸脸上,这才发觉是脸上是一片湿的,顾瑛一抬头,见虎生也站在门口,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顾瑛擦了擦泪,对李氏说道:“做的什么梦也忘了,只记得怪吓人的,幸好大娘把我喊醒了。”
李氏见她脸上一片潮红,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脸上微沉,转头对虎生说道:“瑛娘有些作烧,你快去煮些姜汤来。”
虎生应了一声,连忙往灶屋去了,顾瑛喊也喊不住,她对李氏说道:“可能是刚才睡着了没盖被子,吹了风,何必再去煮什么姜汤,等会子蒙头睡一觉发身汗就好了。”
李氏说:“喝了姜汤早些能发汗,左不过是一会子的功夫,不碍事的。”说罢,她见顾瑛仍是没有精神,又道:“你必是被梦里遇到梦神了,需去烧一刀黄纸给梦神就好了。”
顾瑛听她如此讲,几乎有些苦笑不得,只是李氏却已经笃定就是遇到梦神了,等虎生端了一碗汤进来后,便叫他守着顾瑛,自己寻了家里几刀黄纸出去了。
顾瑛也拦不住,虎生又催着顾瑛喝了姜汤,因她是未嫁的闺女,虎生也不好跟她俩人独处,于是说道:“瑛娘,你先歇歇,我就在外头,有事喊我一声。”
顾瑛点了点头答应了,谁知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院里李氏和虎生的说话声,李氏小声说:“我以为瑛娘是个豁达的,这才中午的时候试探了她一番,她莫不是当了真?”
虎生急了,说道:“娘,你跟她说这些,她必定以为咱们家要赶她走呢。”李氏也知道这次做的不妥当,且心里担忧顾瑛身上正在发烧,顾瑛在里间听了,怕虎生跟李氏误会,有心想要下炕去说明,只才一挣扎着起身,眼前金星直冒,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似的。
想来是听到里面的动静,李氏和虎生一同跑了进来,李氏见顾瑛要起来,急忙道:“我的好姑娘,身上还烧着呢,快不要起来。”
顾瑛想要开口说话,嗓子像火烧一般,虎生倒了一杯温茶给她润了润嗓子,顾瑛喝了,又歇了一歇,这才好些,李氏见顾瑛醒了,扶她坐起来,又摸了摸她的头,便焦虑的说道:“怎么倒比刚才还烫了。”
虎生一听,对李氏说:“我那屋里还有一些退烧的草药,等我去煎了来。”虎生出去了,李氏便坐在炕边,拉着顾瑛的手说:“你最是个通透的人,我中午不过逗了你两句,你心里怎么就不受用了?”
顾瑛低头想了一阵,这才抬头看着李氏和虎生说:“我不敢跟大娘置气,只因有一桩心事,又不能对大娘明言,憋得心口发疼。”
李氏见她这样郑重,说:“你不说也罢了,千万不要多想。”
顾瑛摇摇头,这才缓缓说道:“我本名叫顾瑛,是定州人氏,父亲顾涉是先帝十七年进士,时任定州府尹,后因治黄河水患不力被定罪。”而后,顾瑛把先前旧事一一娓娓道来,又说起母亲在父亲被下罪后为保名节触柱而亡,如今还有胞弟寄养在定州亲戚家中,几月前被押往北地时跟妹妹失散,又在途中意外跌落悬崖,幸好被虎生所救。
李氏听了顾瑛讲的,十分怜惜,这才说:“我的姑娘,竟不想你受了这样的委屈,你莫怕,大娘才将的话是逗你呢,你只管好生在大娘这儿住着,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顾瑛擦着泪感激道:“大娘跟虎生哥的恩情是不敢忘的,我是戴罪之身,唯恐给大娘家里惹祸,在病中已有打算,开春之后,便要设法返回定州的。”
唯独立在一旁的虎生听她说要回定州早已呆了,脑里只想的便是瑛娘要走了……
李氏听她此言,忙说:“实与你说吧,我初见你时便觉得你是亲切,却不想,我们还是个同乡,如今万万是不能回定州的,先别管,只好生在大娘这里把身子调理好了再理论不迟呢。
顾瑛听了默默不语,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现下又有什么办法呢,李氏见她犹豫,又说:“何不如在这里再住个一年半载,再慢慢打算不迟呢。”
李氏又说起自己远嫁北地的理,原来李氏本名叫慧娘,家里原本在定州开着一家豆腐店,只这一个女儿,两老本想要招个女婿上门,城中有户姓韩的大户要娶慧娘为妾,二老本不愿意,却架不住姓韩的几次三番来上门要人,又兼之慧娘无意见了姓韩的一面,便把个芳心暗许,谢家二老只得将女儿嫁了。
待慧娘嫁后不久,谢家二老相继离世,不想那韩家正房奶奶好生厉害,见慧娘得宠,又生了哥儿,趁着当家人外出,要找牙子卖了慧娘,幸得正房奶奶身边有个小丫头跟慧娘好了一场,赶着来报信,慧娘听了大骇不已,想等当家人回来,又心知等人回来早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只得连夜收拾了细软带着虎生逃出韩家,慧娘家里老子娘不在,又没有什么正经亲戚,她不敢在定州城中久留,又想起有一个娘舅在北地,只得投奔而来,差点没跟虎生死在半路上,等找到娘舅时却得知他早已过世,于是辗转流落到桃源村,幸得遇到虎生的爹爹,又不嫌弃她,便在桃源村落了户。
李氏叹了一口气,对顾瑛说:“若不是虎生的爹,我跟虎生早不知死了多少回,只可惜我对不住他,没给赵家留个后。”
虎生见她娘这样说,便道:“娘,你说啥呢,我姓赵,就是爹的后人!”
李氏擦了一把泪,拉着顾瑛的手说:“你今日落了难,既然是被咱们家遇到,都是缘份,也不要心里有顾虑,这里离外头远着呢,那外头怎样也寻不来,等过些日子,我托里长给你弄一张户籍来,就不怕了。”
顾瑛诚心对李氏道了谢,又听了李氏的一番经历,心中十分佩服,她和李氏相对坐了一阵,直至虎生端了两碗面条过来,两人才觉得此时已天黑了,李氏接过面条先递了一碗给顾瑛,虎生又把手里的一碗面条给他妈,面条是压得上好的挂面,上面撒着一把葱花,一挑面条,里面还有一个荷包蛋,赵家虽然生活不算太难,但到底面条也是精粮,因此虎生只煮了这两碗面,见他妈和顾瑛吃了,收了碗自到灶下就着面水吃着中午剩下的饼子。
饭罢,因顾瑛发烧,虎生煎了一碗药,李氏亲自看着她喝下,又怕顾瑛晚上身上又烧起来,索性便留下跟她一起歇了一宿。
次日,因前一晚一家子都睡得很迟,李氏虎生与顾瑛三人都是在日头起了才起广西壮族自治区,李氏起来后,到灶屋给顾瑛用开水加了猪油打了两个鸡蛋,又加了一小勺糖,这才端进来要她喝了,用开水冲的鸡蛋有一股子腥味,顾瑛本来不喜欢,只是见李氏拿了家里换钱的鸡蛋冲的,勉强喝了。
李氏嘱咐顾瑛这两日不要下炕,又叫虎生想法去弄两条鱼,难为虎生大冬天的,不知从哪里拎了两条鱼回来,当天李氏把鱼收拾干净,炖的浓浓的鲜汤让顾瑛好好补了身子,这自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