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田府大奶奶住的正房,顾瑛跟顾珊姐妹两人在院子门口遇到一个穿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的妇人,那妇人挺着肚子,身边围了五六个丫鬟婆子,看起来派场很大,顾瑛猜测这妇人八成是这府里另一位怀胎的张姨娘。
那张姨娘斜睨了顾家姐妹两人,哼笑一声,扶着丫头的手,抢着先进去了,顾瑛跟顾珊两人相视一笑,也不理会她,跟着进了院内。
两拨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里,张氏还没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她在田大奶奶跟着不敢放肆,见了田大奶奶行了一礼,顾珊也行了一礼顾瑛不是田府的人,行了一个女子的福礼,站在顾珊身旁不说话,只悄悄打量屋里的众人,只见上首除了田大奶奶,还有另外一个盛装的女子,不过三十来岁的年龄,长得慈眉善目,想来是田奶奶请来的客人。
田奶奶叫人端了凳子过来,没跟顾珊和张氏说话,反倒是望着顾瑛说道:“顾姑娘今日过来了,想来是来给珊娘贺寿的吧。”顾瑛张了张嘴,刚要答话的时候,田奶奶又扭头望着顾珊,笑着说:“倒不知今日是你生日,你早告诉我,我们几个凑凑份子,叫几样儿果碟摆一桌来吃酒斗牌的。”
顾珊笑了笑,说道:“我想着不是整日子,何必巴巴的说出来,到时又搅得院子里的人不安宁,倒是我姐姐疼我,竟记得今日我过生日,一早特意送了东西过来,要不然我囫囵着过完这一日也就罢了。”
那张氏冷笑了一声,说道:“顾妹妹这话说的,怎么就是打搅了,莫不是舍不得那几个置酒席的钱?都是一院子的姐妹,要是手头紧,知会一声,咱们姐妹几个凑份子,给你置一桌酒席,也不值什么!”
顾瑛忍不住看了张氏一眼,刚才还想着这人不算太蠢,看来倒是高看她了,张氏这话一出,坐在上首的田奶奶脸色便沉了下来,很明显田奶奶是不想在她旁边的客人面前落了脸面,张氏当众取笑顾珊手头紧,岂不是暗指她这当家主母克扣家人。
顾瑛看了顾珊一眼,顾珊便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对张氏说:“一桌酒席倒确实不值什么,只是这天寒地冻的,我见张姐姐刚才过来七八个婆子小心翼翼的围着,身子这么不扎实,还是好生在屋里养胎才是,我可不敢再劳烦你专门往我院里跑一趟。”
那张氏听了顾瑛的话,脸上气得一红,田大奶奶看着张氏嗔怪道:“身子既然不扎实,还特意跑过来干什么,好好在屋里歇着是正经,你坐一会子,就回去养着吧。”
原来这张氏自怀了身子,兼之娘家兄弟考了举人后,巴不得府里众人都晓得,每日跟个孔雀似的,这屋跑到那屋,今日在屋里歇息时,听人说田奶奶打发人请顾珊过去,便急巴巴的也跑过来,此时被顾珊不咸不淡几句话落了没脸,也坐不下去去,不过说了两句话,就气呼呼的回去了。
张氏走后,田奶奶对身旁的妇人笑着说:“这张氏素来有些左性儿,因着这回怀胎,屋里姐妹们不免都让着她,倒叫嫂子见笑了。”那妇人笑道:“府里人多,都是这样的。”
一时,那妇人扭头望着顾瑛轻轻一笑,说道:“这位便是瑛姑娘吧,看着跟顾姨娘模样儿很有几分相似呢。”顾瑛微微有些疑心,心道,这女人之前从不曾见过她,怎么倒能叫出她的名字。
顾瑛颔首说道,“正是小女子,恕我失礼,一向住在乡下,也不在认得您是哪一家的贵客。”顾珊对她说:“这是府里的二奶奶,原本住在州府,这回随着二叔往县里来,便住在咱们府上了。”
顾瑛便知这位是田府的宗亲,于是起身,对着她行了一个福礼,嘴里喊了一声‘二奶奶’,那田二奶奶便对顾珊招了招手,叫她过来坐,顾瑛心里有些诧异,却仍然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的小杌子上。
田二奶奶看着很慈善,似乎挺喜欢顾瑛,拉着她的手左右看了看,又扭头对着田大奶奶说:“瑛姑娘虽跟珊姨娘是亲姐妹,只是这性子,看着跟珊姨娘大不相同呢。”
顾珊凑趣说道:“我因着先前奶奶纵着,规矩觉得七零八落,叫二奶奶笑话了。”那田大奶奶也禁不住笑了起来,指着顾珊骂了一句;“你自己规矩不齐整,与我什么相干呢!”
顾瑛见顾珊年岁虽小,却与之前的张氏决然不同,她在两位田家奶奶跟前,说话做事游刃有余,便心中暗道,之前一直很替顾珊遗憾,她自己要平凡宁静的生活,不代表顾珊也要跟她一样。顾瑛有些失神,连田二奶奶喊她都没有听见,一直到顾珊连着给了她几个眼色,她才回过神来。
顾瑛有些赧然,便低着头只管装羞,田二奶奶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手镯,笑着说:“我跟瑛姑娘一见如故,之前不曾备下礼物,这个手镯你收下来,也算是我一片心意。”
顾瑛跟田二奶奶非亲非故,不过跟她说了几句话而已,如此肯收她这份礼物,于是连忙推辞,说道:“无功不受禄,这东西一看就是二奶奶常戴的东西,我不敢夺人所爱!”
田二奶奶轻笑一声;“不过是件首饰罢了,瑛娘不收,莫不是嫌弃是我戴过的东西?”顾瑛说道:“岂敢,只是我住在乡下,几乎不戴首饰,就是收了也要押在箱底,叫这好东西不见天日,岂不是委屈了它!”
顾珊不知田二奶奶是什么意思,也对她说道:“二奶奶,你若是喜欢我姐姐,只管叫她陪你多说说话就是,只是这手镯太贵重,二奶奶还是收起来吧。”
一旁的田大奶奶却对顾瑛说道:“说起我们府上的二奶奶,只怕你也知道,前些日子听珊娘说,你随着我们家商队往南边儿去了一趟,领队的就是二叔了!”
顾瑛一顿,这才知道眼前这妇人就是田保方之妻,她越发不肯收这手镯了,却不提防田二奶奶趁她失神之时,已经将手镯戴到她手腕上去了,又按住她的手,不许她褪下来,她道:“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却听我家爷说了,这回往南边儿去,你们一路上也帮了不少忙。”
顾瑛勉强笑道:“这话叫我很惭愧,一路上是我们多得田老板相助才是。”顾瑛被田二奶奶送的这个手镯搅得心烦意乱,又不知她有什么目的,只是手镯已经戴到她手上,再摘下来还给田二奶奶,便是当场给她没脸了,因此只得收了下来,再想着趁日后有机会,再挑个别的什么礼物还给她。
而后屋里几人又闲话了半日,只是顾瑛兴致不高,一直是勉强敷衍着,眼见便要到饭点,田大奶奶本来准备留顾瑛跟顾珊用饭,只是顾珊推说要回去吃安胎药,姐妹两人便跟两位田家奶奶告辞回去。
一路上姐妹两人都落怀心事,一直到回了屋里,将下人都打发出去之后,顾瑛才将手里的手镯褪了下来,丢到顾珊的桌上,说道:“这田二奶奶不明不白的送个手镯给我,究竟想做啥啊?”
顾珊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她先前已经从顾瑛口中知道她帮着田保方出主意开货运物流的事,便问道:“难道是田二叔的意思?只是叫她送个手镯给你,也不像是要表达感激之情的意思呢。”
顾瑛也觉得很苦恼,姐妹俩人想了半日没想出个头绪,顾珊便对顾瑛说道:“算了,这事索性你也别想了,以后再说。”
此时也只能这样了,不一时,外头婆子取了饭,春兰牵着珏哥儿的手进来,春兰跟三春服侍着她们姐弟三人用完饭,顾瑛怕回去晚了路上不好走,便说要趁天早回去,顾珊也没留她,打发人送了她们出府。
在回去的路上,顾瑛又想起田二奶奶,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那个手镯,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这田二奶奶若是给她几尺,两盒点心倒还好说,只是不明不白的将贴身戴的手镯送给她,到底是啥意思呢?
顾珏牵着顾瑛的手,见顾瑛一直默不作声,便问道:“二姐,你在想啥呢?”这小孩儿,如今在北边住了一段日子,又天天跟小翠一起玩,连口音都慢慢快改成青州的了。
顾瑛摇了摇头,她对顾珏说:“等县上绸缎铺子的事忙完后,姐送你到学堂里去读书好不好?”顾珏有些犹豫,问道:“小翠去不去?”顾瑛说:“她不去,学堂里不收女弟子!”
顾珏便有些失望,顾瑛看着他有些好笑,这孩子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好好念书呢,如今玩了一段日子,把心也玩野了,看来赶紧要将他念书的事提上日程,免得再玩下去,珏哥儿连书也不想念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