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生点好要交的税粮后,顾瑛进来了,望着虎生说;“虎生哥,你师傅留下的有纸笔,先借我用一用。”
“你等一等,我这就去拿。”说完,虎生转身回房,不过片刻,便拿着一叠纸并笔和墨出来了。顾瑛先前在顾府待了半年,也学了半年的毛笔字,虽说写得不是很好,在虎生看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顾瑛前世只要是学校放假,总会批发一些小饰品拿到夜市上去卖,再加上平日支出进入,都会有记帐的习惯,她要了笔墨,将要卖的草药都记了下来,又问清市价,一算之下,约莫能卖七八两银子,这也是笔不小的数目,是顾家半年的吃穿嚼用了。
顾瑛将帐目说给虎生听时,虎生还愣愣的,过了半晌才粗声憨笑一声;“瑛娘,你写得字真好看!”顾瑛一愣,脸上有些微微泛红,虎生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信,急声说道:“是真的,比过年时那些秀才写得春联还好看呢。”
顾瑛暗想,谁和你说这个呢,看样子刚才跟他讲的账目,他倒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见虎生抓耳挠腮的样子又觉得很可乐,于是抿唇对虎生笑着说:“这是我随便记得帐,好认呢,只是略估了一估的,不知道准不准。”
“准,定是很准的!”虎生点头肯定的说。顾瑛笑了笑,说:“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这原本只是我自己想的小主意,谁知道能卖得怎样呢。”
顾瑛又把账目跟虎生讲了一遍,并看着李氏和虎生把粮和药材再点了一遍,三人料理完后,到灶下烧晚饭不说。
第二日,天还未亮时,顾瑛听到外面吵哄哄的,她刚准备穿衣起来,李氏点着油灯走了进来,李氏走到炕边,看到顾瑛醒了说:“吵醒姑娘了吧。”
顾瑛坐起身来,李氏忙按住她说:“你再睡睡罢,天还没亮哩,他们男人在收拾粮食!”顾瑛知道后,便没有出去,李氏因为还要出去招呼他们,端着油灯又出去了。
原来桃源村地处偏僻,况且住的人本来就少,村中人无事都是不出山的,不过秋收之后,送税粮是村里大事,每年都由里长刘二叔领着村里男人们一起出山送粮,如今,桃源村里就刘二叔家有一条牛,牛车拉了几家粮车,剩下的便要靠推车和肩挑出山外。
等到把所有粮都装好后,天刚麻麻亮,虎生和村里的后生们歇了一口气就要走了,一行的除了刘二叔,都是村里的青壮年,一辆牛车加数十个推车,余下的都是肩挑,约莫走了两袋烟的工夫,渐渐离了桃源村的地界,因路途遥远,里面有几个爱说笑的年青人,都是一起长大的,说起话来没轻没重,其中有个叫小牛的,看到跟在牛车后面挑着粮食担子的虎生开玩笑的问:“虎生哥,在你家养伤的那位姑娘长的好看不?”
另外几个哥儿一听来了精神,也围上来好奇的虎生,小牛说:“我娘说那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可是真的不?咱谁又没见过天仙,到底是有多美呢?”
虎生只闷着头不理他们,又有一个年轻小伙子问虎生:“那姑娘的性子好不好呢,为的什么流落到咱们这儿?”
众人只管七嘴八舌的越说越热闹,却见虎生脸上已经有了恼色,小牛还要再追问时,虎生瞪了他一眼哼;“哪有像你们这样背后议论人家姑娘的。”
小牛像发现什么似的,大嚷了一声;“哎哟,虎生脸红了,你在臊啥呀!”
虎生沉着脸望了小牛一眼;“你们再说我可恼了!”
“我们又没有说别的,你恼啥呀!”小牛只管嬉皮笑脸的问虎生。众人见了,也跟着小牛起哄闹虎生,还是里正刘二叔见再问下去,虎生只怕要真恼了,忙喝斥小牛:“你这猴儿,再多嘴等我回去告诉你老子,叫他捶你呢!”
小牛笑了两句,见刘二叔发话,果然怕他跟自己老爹告状,住了嘴,又跟一群年轻人扯到三里山村的姑娘们去了。
因离县里远,又有牛车拉着粮,路上很不好走,刘二叔带着大家绕的远路,一行人直到后晌午才赶到县里,在城门口花了几个钱进去后,刘二叔引着后生们来到县衙,由县丞来录案。
到了县衙,村里的后生们总算老实了下来,县丞点了数,对里正刘二叔说:“今年这四乡八里,每回就你们村里最晚。”
刘二叔陪着笑说:“大人是知道的,咱们村里路实在难走得很,再说地里的粮食总比别的地方晚熟十多天,这才误了日子,真真不是成心的。”
县丞原本不过是随口抱怨两句,见里正如此说,便哼了一声;“为了你们村,我不知在县老爷那里替你们挡了多少回。”
刘二叔笑了两声,又再三道了谢,县丞这才指挥着桃源村里的后生将粮食都卸下来送进粮仓里,一直过了大半日,才收拾清楚,此时,天已黑透了。
出了县衙,二蛋还厥着嘴;“咱们忙活了一年,就这么都给送了出去。”小牛也跟着说了一句;“可不是,咱家的人口多,我娘还说口粮不够呢。”
刘二叔轻吁了一口气,说道:“这几年收成还算好呢,再加上咱们桃源村里地肥,倒不至于饿肚子,听说别的村,也有半年都吃不上正经粮食的。”
小牛说:“这一年拼死拼活做到头,连个肚子都填不饱,可真没意思。”里正瞪了他两眼;“就你话多!”
里长怕他们多嘴惹祸,便不许他们再议论,又带着众人找了一间客栈,花了十几个大钱睡的是大通铺。
虎生夜里睡不着,在心里暗暗盘算着明日要带什么东西回去,直想了半夜还没有睡着,正这时,看到刘二叔起来,于是也穿衣起来。
刘二叔年纪渐大觉也少,起来在客栈后院抽了一袋旱烟,见虎生也跟来了,刘二叔看了虎生一眼问他:“我听你婶娘说住你家的那位姑娘,很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呢,究竟是哪里的人家,可打听清楚没有?”
虎生说道:“我娘说这姑娘像遭过难的,人家姑娘不愿意说,想必是有难处的,我们怎好追问人家。”
刘二叔又抽了一口烟,眉毛纠成了个疙瘩,说道:“又不晓得她的底细,知道是好是歹呢。”虎生以为刘二叔要叫顾瑛走,心里一急,问道:“怎么,二叔要赶瑛娘走不成?”
刘二叔瞪了虎生一眼,在鞋帮子上敲了敲烟锅哼了一声:“我多早晚说要赶人家走了?”见刘二叔这样说,虎生脸上露出放心的表情,刘二叔又说:“她又是个女子,况且你婶娘和小翠那么喜欢这姑娘,我要赶她走,只怕她两个首先不依我。”
虎生听了,总算放下心来,刘二叔也不再多言,他只管敲打敲打虎生,并没有真心要赶顾瑛,只因担了里长的身份问问罢了,跟虎生说了几句话后,刘二叔招呼虎生进来睡。
一夜无话,次日天刚亮,众人都起了早床,各家有东西要买的去买东西,没东西要买的去逛逛,里长跟后生们说好了正午在城门口茶摊集齐回村,又嘱咐大家将钱管好,便也要去买自己家的东西。
虎生因还要去卖草药,挑着担子在以前常卖药材的‘汇仁堂’去,站在柜台里的掌柜见了虎生招呼着:“赵小哥,你可有些日子没来卖药材了。”
虎生憨厚的笑了笑,说道:“前儿没攒到好的,这回都一并攒下来了,这才一并送了过来。”说着挑起担子跟着掌柜来到后院,虎生把那用口袋装好的药都拿出来,掌柜见他这次收拾得这么仔细,含笑着摸了摸那几根山羊胡子,虎生一连从口袋里拿出二十来个口袋,有旁边的伙计帮忙把口袋都打了,掌柜翻了翻口袋里的草药,都收拾得很干净,有几味药还算难的,掌柜越发满意的点点头。
虎生看掌柜的脸色,便知顾瑛这次出的主意不错,掌柜又叫小伙计去拿了戥子来称药,也不像先前那样随意估价,每一样都记了数,待都称好后,那当时拣剩下的草药被掌柜估了十几个钱,掌柜又拿了算盘来一一按市价算了,一共是八两二钱钱子,竟然比往年多了一半不止,虎生心知是顾瑛的功劳,愈发心喜。
那掌柜给虎生算好了钱,虎生又在店里买了几样家里常备的丸药,掌柜便说;“下次草药只管收拾仔细,送这儿来我们是都要的。”
虎生笑着应了,又跟掌柜说了几句话便挑着担子走了。
闲话少提,虎生卖了草药后时辰已不早,晌午便要回去,家里的东西一样还没有置呢。虎生先把家里要用的油盐醋糖都买了够用的,再就是要用的菜种,地里的锄头添了铁,将他娘李氏平日攒的绣活去换了一两银子,并买了他娘平时用的针线。
出了针线铺子,旁边是一家首饰铺子,不知怎的,虎生停下来,他走了进去,看里面柜台上有一个绛纹深青色的玉手镯,店里招呼的伙计看虎生穿着粗衣短打,都没有过来招呼,只留他一人站在柜台旁看。
虎生也不知哪个首饰好看,只是心想才刚卖绣活时,那铺子里进来的女人手上也带了这样的玉镯,看着怪好看的,便有心想买回去送他妈。
于是问那伙计:“这个镯子多少钱”那伙计懒洋洋的说:“一两二钱银子。”
虎生心想虽有些贵,但今年草药卖得好,也能承受起,于是叫店里伙计包好了,正等着的时候,虎生又看到柜台里插着一枝银钗,上面镂空雕了三朵梅花,样式简单又别致,便心想,这东西如果戴在瑛娘头上必定好看。
店里的伙计因见虎生已经买了件东西,又见他只管看着钗子发呆,便过来招呼道:“小哥儿,买枝钗吧,送心上姑娘是必好的。”
虎生听了那伙计的话,脸上轰的一声涨得通红,恰巧那进去包玉镯的伙计出来,虎生接过东西看也没看,只管低着头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