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十点二十，她躺在床上，神志依然清楚。
听爷爷说，爸妈的航班大概是在晚上十点到达。时间算下来，到家大概是半夜了。
她进房间前，老爷子仍坐在客厅里。他的眼镜挂在鼻梁前，微微有点下滑，也懒得扶，只是趁着眼镜上方的空隙看向她。
小元苓今天表现得很平静，卸下了刚得知父母回归消息的雀跃，仿佛带上了一副岿然不动的面具。老爷子看向他，缓缓开口：“好好睡一觉，不用等，你爸妈回来迟，明早就能见到了。”
她的背影停顿。
“嗯好的，爷爷，我睡觉去了，晚安。”
走到门口后，她却又折回来到老爷子身边，帮他把眼镜扶了一下正。她扬起笑脸：“大土豆也早点上床吧。”
她腻在老爷子身边，用意当然被老爷子看得分明。
陈嫂这时也正从厨房出来，说道“老爷子你和苓苓就都先去睡吧，我来守着就好了，我给小平他们开门。”
“不用了，你们俩都去睡吧，我最近睡眠浅，不太困觉。”
身旁的两人均还有点犹豫，不愿离去。
“去睡吧，已经迟了。我一个人就好了。”老爷子坚持。
听及此，两人遂都回了房。
时钟在墙上滴答作响，是指针样式的，显示十点二十分。小元苓在四岁那年就学会了读时间，因循往复的走势让她很感兴趣。一没事干她就喜欢盯着闹钟，看着秒针走过一圈，带动分针，再带动时针，回过神来再看一眼后，它又能回到原点。
它永远能重回原点。
以前只要是有人问起时间来，她总是最先抢着念出时间来的那一个。从磕磕绊绊硬是制止住妈妈即将念出的数字到能流利抢先在任何一个人之前读出时间，每每她总是很兴奋。
就像对接电话的执念一样，但凡听到电话铃声，她就恨不得健步飞向电话旁，多一声的响声都让她身负愧疚。
窗外间或有一两声狗吠，路灯透过窗帘的罅缝，刚好明晰了墙上的挂钟。她的神思渐渐开始变得模糊。她瞄了一眼时间，十点四十，一眼读出，很好。
看完这最后一眼时间后，她随即跌入了困梦之中。
半夜，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从院子中传来。她睁开眼。
紧接着，是重物行李箱落地的声音。一个落地，又是另一个落地。滚轮在地上磨出清脆的颤响，平滑顺畅，划过院子里的水泥路。有窸窸窣窣的寒暄声，她听得不分明。
滚轮到达门口，声音不再。她听不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但是那串她挂在门口的风铃声却异常的分明。只响了两声，像是被无意碰撞后的戛然而止。
滚轮的节奏开始变慢，是刻意的小心翼翼，在大厅地板上轱辘轱辘。
“苓苓一早上床去了，你们也好好洗漱一下，早点休息，坐飞机回来人肯定是累了。”是老爷子的声音。
“好的，爸，辛苦你了，你快回房睡吧。”是爸爸，声音听着有点憔悴。
外面再次变得安静。她翻了个身。
“吱呀”一束微弱的光从门外投射而入，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缝。她没敢动。
她能感觉到，一个人影在门外驻足了一会。然后，门再次被悄悄地掩上。她呼出一口气。闭上眼，不久后又睡着了。
一觉到天明。她醒来后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没急着出门。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推开，她倏然闭上眼，假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脚步声渐渐靠近自己，气味很熟悉，是妈妈。一双手先是帮她掖了掖背后的背角，然后就没有动静了。妈妈的气味一直萦绕在她的身后，她知道她还没走。
小元苓终于扭动了一下身子，她伸了个懒腰，假装着揉了揉自己的双眼。
“醒了啊苓苓。”妈妈出声，声音轻柔，怕会吓到孩子。
她睁开惺忪的双眼，坐起身来，眯缝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妈妈上前坐在她的床边，眼神关切，帮她抹了一把睡脸。
“妈妈。”她出声，眨巴了一下眼睛，语气有些许的别扭。
“是的，是妈妈。”
叶母只当孩子还没睡醒，她拿过衣服，笑着说道：“咱们苓苓可真还是个小懒猪啊。”
“我才没有嘞。”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好好好，我们苓苓最乖了，来，穿上衣服，和妈妈去吃早饭。”叶母打趣道。
“嗯好。”她照做。
穿好衣服，妈妈弯腰把拖鞋递到了她的脚上，帮她穿了上去。
冷不防地，她突然问了一句：“苓苓，想妈妈了吗？”
小元苓的眼眶有一点湿润。她夸张的努了努鼻子，低下头，像以前一样大声地对着妈妈的耳朵吼了一声：“我当然想啊。”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飞地笑着跑出门外。
“慢点，你这孩子。”叶母在后头，像是终于放下心一样地舒了口气。
小元苓一出门，就撞见了正在朝她走来的爷爷。微红的眼睛在老爷子的眼神下展露无遗。她不好意思地低低头，挠了挠后脑勺。
“快去刷牙洗脸，早饭在桌上了。”老爷子口气轻松地对他说了声。
她用食指在嘴唇前示意，老爷子了然的点点头。
“快去吧。”他笑着说。
吃完早饭后，妈妈拉她回房间，在她面前一字排列开数套衣服和几双鞋子。
“来，苓苓试试这件。”
“诶，这套和这套搭在一起。”
“对了，就是这样，再来试试这双鞋子。”
小小的人儿在这堆衣服里连轴转了一圈，换衣服换的头晕目眩。她抬头，委屈地喊了一声：“妈妈。”
兀自沉浸在为女儿打扮心情中的叶母没有转头，又从箱子里抽出了一件衣服。
“诶，再来试试这件，妈妈当时在国外看到有一个小朋友穿起来可漂亮了，一看到就觉得它肯定适合你。”
“妈妈啊。”小元苓很开心，却也无奈。
这一年无处安放的感情，在这一下子，释放地也太过浓烈了吧。
“小叶子，叶子。”正在这时，门外传来程自旭的声音。
救星啊。
“妈，小旭哥哥来找我玩了，我先走啦。”她匆匆地对妈妈说了一句，不待叶母回话便头也不回地先跑开了。
“诶···”叶母一转头，这孩子便已寻不着人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