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夂约在寻找着,他看到了现代都市生活的繁华,他亦看到了作为帝王锦衣玉食呼风唤雨的生活,他看到了作为一个学生在课堂里朗朗读书的场景,亦看到了敕令群雄,号令群臣,整饬朝纲,巩固国防,意气风发的自己坐在金殿之上指点江山的画面。他看到了退朝之后在后宫里等待着被自己宠幸的妃子。有瘦的美,有胖的美,有清纯的美,有妖艳的美,全都以不同的方式诱惑着自己,笑语嫣然,肤若凝脂。而镜头转到现代,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位不施脂粉,不着佩饰的出尘女子,那姑娘转头冲着他微微一笑。
回眸一眼就心动,她的一个笑容枯瘦了整个渊岳,一个笑容就将沧海挹作飞沫。
即使在凌霜傲雪中,那姑娘仍有一双最清澈的双眼,现在那双眼睛正在含情脉脉地看着杨夂约。
杨夂约忽然就不再寻找,不再迷茫,福地中千变万化,应有尽有,但就是变不出她,就是缺少了她的笑容啊。
这就是让自己离开这里,回到原来那个世界的最好的理由。
张开翅膀,有时候并不是为了飞向远方,有时候可能仅仅是想向他人证明,自己还有飞翔的能力。杨夂约慢慢地打开了手臂,摸到了身后的黑莲,再艰难地把黑莲取下,转过身去,跪在地上,右手摸上黑莲。一系列动作做得很艰难,却没有丝毫停顿,就如同杨夂约的决心。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地藏王为了尽力控制住他的行动,已是单膝跪地,全力施法,眼看着杨夂约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黑莲的花蕊,他的眼前忽然显现出了当年的惨景,那个不可一世举世无双的大魔头,颠覆了整个世界,破坏了众多钢铁条例。那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了,绝对不能了。抱着这样的信念与决心,地藏王的精神力量陡然间得到加强,已经能够与杨夂约相抗衡。
两人就僵持在那里,杨夂约的手刚一碰到花蕊,就被强行移开,再艰难地将手凑了上去,又再一次被移开。你来我往,谁都不开口说话,专心致志地集中着自己的信念,加强着自己的精神力量。
就这样两人都跪在地上,做着看似一点都没有变化的运动,在地府中度过了整整两日的光景。地府中没有昼夜,灵魂也感觉不到饥饿,是以杨夂约并不知道其实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一次次的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一次次地又与成功远去,再一次次的向着成功发起冲击。就这样往返重复着又过了三天。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杨夂约简直要崩了,就像把弓箭拉满,但就是不射出去,被逼着在这样的状态下一直煎熬着呆了这么久,杨夂约的神情与意识都有些恍惚,第五天的中午,地府中的红云还是一样地不息流动着,周围的一切都几乎没变样,甚至是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僧人,还是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眉头还是微微地皱着,甚至连弧度都没有改变。但是杨夂约的内心已不能保持五天前的那种澎湃与激烈,他的想法不再那么纯粹,因为时间一久,脑海中的各种复杂奇怪的念头就会接踵而至,这就像买衣服一样,五分钟之内觉得这件衣服好,五分钟之后有可能转眼就看上了另外一件。当然杨夂约并没有产生妥协放弃的念头,只是在时间的拉扯下,催生出了一些别的无关紧要的想法。比如到了家里奶奶会不会像每天早上一般冲自己跑过来认自己当孙子,比如中午的西红柿炒鸡蛋到底搁多少盐合适,是做成一道才好呢,还是做两份盖饭好呢。总是有一些不靠谱无厘头的点子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子里,让杨夂约分神。这也无可奈何,一个人若是身体手脚都动不了,那脑子一定是总处于一种活跃的状态,思绪不停,想法不断。霍金就是一个例子。僵硬的身体,活跃的大脑,却可以看到整个宇宙。
通过这几天,杨夂约观察出,自己的手离黑莲花蕊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虽然那距离只能用毫米来计算,但终究自己这边呈现出了败阵的迹象,加上越到后面自己的精神肯定越不能集中,想法也会越来越杂。照这个指数关系的势头下去,从今天开始过不了几天形势就会出现一边倒的现象。跟一个潜修不知多少年月的菩萨比试耐力与定性,简直是找死。杨夂约以一个十六岁的心性修为跟菩萨耗了五天还没露出明显的败势,实属了不起。
杨夂约集中精神,摒弃杂念,终于成功把手往前伸了一厘米,此时他的手与花蕊的关系真的已经达到了物理学中玄妙的“接触”关系。杨夂约勉强抬起头来,看到地藏王指尖颤抖,下一轮的拉锯战又要开始了。他赶忙开口说道:“停停停。先等一下,我们商量商量。”地藏王指尖停住颤抖,感觉到杨夂约很有诚意地松了劲儿,自己身为长辈若是此时不厚道地出手的话,就真有些耍无赖的意味了。当下也松了与杨夂约等量的劲儿,缓缓睁开眼睛。杨夂约感觉到地藏王传来的那目光就像是坐禅数年忽然出关的那种恍惚。不禁心中暗道:”菩萨果真就是菩萨,论打坐论四大皆空真没人比得过啊。“
”咳咳。“杨夂约咳嗽两声,正经道:”菩萨,您看咱们这样坚持下去也不是个很好的主意。您拿我没办法同时也不能有一点的松懈,我也因为您的缘故拿不下这黑莲,所以咱们在这里干耗着实在是浪费时间。“杨夂约悄悄看了一眼地藏王的神情,果然在说到浪费时间这一点的时候地藏王有一些小小的忧虑。他继续开口道:”确实咱们在这里耗下去,可以说算是把我给封印起来了,但这样的话,您不是也相当于被封印了嘛,我一个没什么能耐的小人物被流放在这里倒不打紧,但我觉得那些地狱中的冤鬼太无辜了,没有菩萨您去渡化他们的话,他们可怎么办。“这句话真真切切地说进了地藏王的心坎,他在地府不理政务,他给自己定下的职责是为那些戾气重大的灵魂洗污褪浊。地狱不空誓不为佛是他的誓愿,而渡鬼也是他每日的必修课。杨夂约道:”我想那些鬼如此的可怜,而菩萨您又是慈悲为怀,不会就放着他们不管了吧,有些戾气深重的恶鬼可只有您才能安抚好他们的内心,将他们渡化啊。“地藏王道:”确是如此,所以我才要赶快将你带到福地中去,将你封印。“
杨夂约连忙摆摆手,笑道:”菩萨,您应该知道我的决心的,要是我连最起码的信心都没有的话,怎么敢跟您对抗跟您较劲呢?“他叉着双手,很是随意地道:”若是您能够直接制伏我的话,咱们就不用谈判了嘛,哈哈。“地藏王看着这个到现在还能笑的出的少年,竟然有点看不透这个只有十六岁孩子的内心。他不知道杨夂约接下来想说些什么,只感觉对面坐着的长发少年有些阴险狡诈。
地藏王道:”好,那依你之见,你看此事如何处理才好,如何处理你我双方都不吃亏?“杨夂约道:”自然是您放我离开这里了,我保证回到人间不闹事儿,不给您惹麻烦。“地藏王嘴角微微一样,道:”你这个法子倒是对你自己很划算啊,只是你可知道,你体内的魔头马上就要觉醒了,这与你本身做不做恶无关,就像你无意中受了伤害,就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四处伤人,到时候给周围的人带来的苦痛可就不是你能负责的起的了。我们地府即使不能插手人间的事情,但眼睁睁地看着类似当年那样的悲剧发生,地府也不能坐视不管。”杨夂约道:“所以这就能成为你们把一个大活人关押在这个地方的理由?体内封印着魔王,我不会真的是魔王转世吧。”语气中颇有自嘲的味道。地藏王道:“我知道这个理由你可能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而且魔王转世的说法也听起来太过幼稚,但有时候真相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看上去像是胡扯的一样。”
杨夂约道:“好吧,你们既然认定了这种扯淡的事情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能够把我放了,您的时间比我的宝贵多了,地府中少了您是不行的。”地藏王道:”放了你也是不行的,地府这些年来做了许多防微杜渐未雨绸缪的事情,才让人间,让三界有了长时间的和平,对于你,不能例外。“杨夂约听到菩萨那不容置疑的语气之后,有些懊恼地双腿盘膝而坐,两手摊在膝盖上,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道:”那好吧,您要是执意不放我离开的话,我也只能跟您再耗下去了,唉,就是可怜了那些亡灵啊。“地藏王这回是真笑了,他发现自己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孩子了。很正经,又很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