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出现了个会预言术的公主很快传遍了全军。而当事人刘璃却完全不知道刘邦把她错认作唐山夫人和他的女儿。刘璃为着能时常见到那酷似大伯的刘邦而放下了大小姐的架子,常常在沛公营中端茶倒水。刘邦也乐得多了解这特殊的女孩,也就由她去了。越看她,越觉得她与那人相似。看她做事生硬笨手笨脚,总是把茶水洒到外面,走路都会跌跤,想必从未做过这侍候人的活计,从前应该是被唐山宠着的娇小姐。而她每每看着自己,时间久了就会眼泪汪汪,怕是又在想念她的娘了吧。每当她闯了祸,刘邦也不忍心责备,看着她慌慌张张道歉的窘迫样子,倒也可爱的很。
正值中午时分,该开饭了。沛公赐给刘璃的贴身婢女茯苓准时把饭端过来了。茯苓十七八岁,和刘璃年纪相仿。她脸蛋是浅小麦色,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双灵动的眼睛,清纯无暇。她常年跟着军队,虽然偏瘦,身上却有一种健康的美感。刘璃与茯苓一见如故,又因为在枯燥的军营多了一个陪她的小姐妹,气色与初来秦朝在唐山夫人那里养伤的时候比好了很多。
茯苓一边伺候刘璃吃饭,一边笑眯眯地讲话:“公主,听说弦音仙士快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们就去看看他吧!”
刘璃有点好奇:“仙士?哎,茯苓,你们老把弦音仙士说的神神叨叨的,我都有点好奇了。”
茯苓向四周看看,才压低声音道:“公主,我跟你说,仙士是真的神仙,传言他活了两千多年,什么都知道,他能预言两千年以后的事呢!”
刘璃一脸不屑:“预言两千年以后的事?那算啥,我也能。莫说两千年以后,就是中原历史前后五千年我也了如指掌,你知道外国吗?美利坚,大不列颠,古埃及巴比伦,全世界我都知道。”
茯苓继续神神秘秘的说:“哎,公主,您是天赐沛公的公主这大家都知道,这些东西你当然也了解,可是那仙士啊,被称为‘民间帝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弦音仙士过了几十年,一点都没变老!还有他在七国创立的凌霜阁,至今屹立不倒,超级有钱呢!富得流油,而且全天下都有他的门人弟子!‘清魂孤雪飞琴仙’说的就是他,传说他能以琴音杀人于无形,就在最近啊,他单枪匹马一个人闯过项羽三十万大军,和项大将军直取那宋义首级,他还……”
“喂喂,茯苓小姐,你牛皮吹大了,项羽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取了宋义首级这事我知道,不过这里面真没听说过还有弦音仙士的事。”刘璃毫不犹豫地戳破她贴身丫鬟的牛皮。史记里面明明白白的写着项羽杀宋义,而他既没穿过几十万大军身边也没那么一个叫“弦音仙士”的牛人,甚至整部史记都没这么个叫弦音的,如果弦音仙士那么厉害,难道司马迁还能抹杀得一字不提么?
茯苓有些不好意思:“嘿嘿,这是我有点夸张,不过据说仙士的确是助项大将军杀了宋义的,这事弦音仙士可帮了大忙。”见刘璃仍是一脸的不相信,茯苓赶紧转移话题:“反正这几天仙士就要从项将军军中回来了,公主到时候见见他就知道了。”
茯苓话音刚落,就来了一位传令兵:“报,公主,弦音仙士来了,沛公请您过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刘璃对这个传说中的弦音仙士好奇极了,带着茯苓紧随传令兵来到沛公的将军帐。
只见帐前停着一辆通体洁白的白色马车,总体十分豪华,比普通马车足足大了两圈。马车四角翘起,挂着四个白瓷铃铛,车顶略尖,通体都是由比金铁还坚固,却又十分稀少的黄花梨木制成,在花梨木车体外垂着层层的白色纱帘,连拉车的马都是纯白色的。装饰十分精致,也有一种特有的神秘气息。重重叠叠的精美白色纱帘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马车上的小窗,拉车的两匹白马体型高大,神骏无比。
“啧啧,这想必就是仙士的马车了。公主你知道吗?这……这两匹马是雪狻猊啊!真是神骏!这一匹价值多少金子啊!果然是富甲天下的凌霜阁主,连车驾都这么讲究!”茯苓围着弦音仙士的马车转了两圈,盯着那马车的眼睛都绿了。
对于茯苓叨叨的这一套,刘璃并不感兴趣。她倒是觉得这个弦音仙士是个很讲究的人,马车华丽而一丝不苟,马车上的布幔干干净净,这让她对那仙士的兴趣更浓了。她懒得看茯苓对着弦音仙士那马车流口水,拉着茯苓进了主帐。
刘璃第一眼便被一个刺眼的白色吸引了。那是一个白色的华盖,和刘璃在电视剧上见过的不同的是,华盖是纯白色的,流苏特别长,把沛公右手边的那个人完全罩在了其中。华盖的手柄从顶部弯曲延伸下来,被一个白衣弱冠的小童持着,那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却长得钟灵毓秀,清纯可爱,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显得十分乖巧懂事。小童背上负着一个长长的东西,都快比他本身长了。
待刘璃坐下,刘邦左手边的张良道:“我们既已买通守卫进入关内,我认为那些秦军将领只是想反叛罢了。恐怕其下那些兵卒也不会轻易服从。”
是了,他们在谈论进入关中之后的那场小规模战役。历史上张良使计买通守卫使得刘邦大军兵不血刃进入关中,然后经过那一场小战役,就进入咸阳了。那场战役,是由郦食其建议收编守关将兵一举攻到咸阳,而张良认为这样做会扰乱军心。
刘邦略一思量,问道:“那么,子房和仙士有何打算?”
只见那白色流苏中似乎有两道锐利的目光深深刺向刘璃,好似穿透了刘璃的思想直直看到她的心底一样。那人开口道:“公主有何想法?”声音如初春刚融化的清泉敲打着沿途的冰凌般清冽。刘璃不禁一怔。
弦音仙士,果然如其称号所言,清魂孤雪飞琴仙,那孤高冷冽的音色气质,宛若梦幻。
“我我我没想法,子房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刘璃语无伦次地说。张良在一边扬了扬嘴角。
“如子房所想,士兵不服从必定带来危害,不如趁着他们现在懈怠而攻打他们。沛公将在蓝田大败秦军,即可顺利进入咸阳。”弦音仙士对上座的沛公略行一礼。刘璃一愣,张良还没说处理方法呢,这个弦音是怎么知道的?张良在沛公身后对刘璃耸耸肩,对着弦音仙士扬了扬下巴。
刘邦捋着须沉思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便只剩进入咸阳了。探子来报,项藉几十万大军仍在路上。我们必定先入关中。不知仙士有何看法?”说完,便看着右手边的弦音仙士。
那仙士如甘泉的声音再次响起:“沛公即可先行进入关中,但不可依照与楚怀王的约定称王。进入咸阳不可沉醉于胜利而沾沾自喜,应该清点过秦王宫的人与物后,立刻退军咸阳城外,等待项羽到来。”
此言一出,帐内一片哗然。刘璃微微有些惊讶,历史上的事本应该如此,但作为这个时代的人怎么可能了解得这么准确?看看张良,他的脸色依旧如常,似乎这事是意料之中的。刘璃便释然,这个时代还是有料事如神的人的。但是几个将领有些坐不住了。曹参疑惑道:“仙士大人,在下斗胆请问,我们当初以楚怀王为证人与项藉约定,先入关中为王这是全天下人皆知的。如今沛公做到了,理应按照当初约定称王才是,怎么可以拱手让给项藉?这样做不是向天下人昭示我们沛公怕了项羽吗?这样做会不会削减我军的志气?”很多将领纷纷附和,满脸疑惑的样子和曹参如出一辙,等待弦音仙士回答。
刘璃于是继续瞪大眼睛看着弦音仙士,看他怎么说。
华盖中人伸出手,优雅地轻轻摆摆。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而已,举手投足之间却有着说不出的典雅高贵。刘璃对这只手的印象只有:修长,苍白,清瘦这三个词来形容。他的皮肤好白嫩好纤细啊!真像女孩子的手。不,比女孩子的手大一些,有着女孩子所没有的张力感。他苍白瘦削的手顺势一偏,竟指向了刘璃。刘璃一呆。
这军事上的事,她哪知道。她正要开口婉拒,却对上了沛公左手边的张良的视线。张良对她微笑着,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望着子房温暖的黑眸,刘璃心中慢慢变暖,于是绞尽脑汁回想着史记上的记载:“大伯军队数量不及项藉,精良程度不及项藉,如若入得关中先行称王,那么等不了多久项藉便会率军前来。项藉自恃劳苦功高,到时一定会嫉恨大伯。恼羞成怒之下与大伯决战,大伯能有几成胜算?关中之约看似公平磊落,实则暗潮涌动。因此,不如就像仙士所说的,服个软,先在这件事上给项藉点甜头,暗自发展自身,以待好时机翻身才是。”刘璃说完,便退回坐席,看着张良对自己赞许地点头,心中不由地一阵高兴,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军帐内鸦雀无声。她不禁挠挠头,看见大小诸多将领都陷入了沉思,还是刘邦最先反应过来,微笑道:“璃儿说得甚是有理。那么,孤就按照仙士的意思做吧。”
然后仙士站起来:“便如此吧。在下已无任何其他事情要说了。请容许在下告退。”
刘邦站起来向弦音仙士颔首行礼,语调略带恭敬:“仙士慢走。孤已经为仙士准备好了帐房,请仙士休息。”仙士缓缓站起身,带着小童起身欲行。路过刘璃身边,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味在刘璃身边晕染开来。仙士在刘璃身边顿了顿,才出了帐子。各位将军又与沛公谈了点别的事情,就散会了。张良依旧带着自信清雅的淡淡微笑来到刘璃身边,刘璃看见子房,撅起嘴:“他算什么嘛!架子摆那么大!子房,你没看见大伯对他那么尊敬,他都不给大伯行礼!嘁!”
“你在生弦音的气?”子房看着她,仿佛看透了刘璃的小心思。刘璃避开他的目光,反驳道:“就是看不惯他。他坐在大伯的右边诶!那不是平常你坐的位子嘛!”子房笑而不语,走到军帐门口,回头看着还坐在那生闷气的刘璃:“走,跟我去见见那家伙。”
刘璃乖乖站起来跟着张良走出帐篷。来到张良的军帐,却看到一位白衣弱冠的青年背对门口而立,听到有动静,便徐徐转过身来。“子房,好久不见。”声音和缓,略带病态的羸弱,一字一顿却有着莫名的熟悉。他的脸上覆着一层面具,看不到真面目,宽大暖和的白裘袍裹着他单薄孱弱的身子,墨黑的长发被银白色的玉冠束起,碎发垂在额前,随着帐门掀起的风微微摆动。刘璃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白衣人,不由自主地牵住身边张良的衣摆。张良笑笑:“弦音,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赤帝长孙。”
弦音仙士深邃的眸子在刘璃身上缓缓流转,似乎将刘璃洞察得清清楚楚:“我知道你的来历,也知道你所知道的一切。”许久,他说道。刘璃愣住了:“你……你……”他难道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弦音仙士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反应。“但你要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你要知道,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引起这个时空的改变。而我所做的,就是维持这个时空的秩序。因此,你在作为一个所谓的预言师而要说什么之前,要想清楚后果。”语毕,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冰冷,无形的压力如潮水般涌出,将刘璃从头到脚淹没。刘璃不禁打了个寒噤。这人的目光,好可怕……
“因为你是时空多余的人,为了你不被天道所抹杀,你从此要顶替一个人的身份,那就是刘邦和他的宠妃唐山夫人不为人知的女儿。以后若是沛公问起,就说你是唐山夫人的女儿。沛公并不知道他和唐山的女儿已经早夭,唐山夫人也愿意保护你,所以你千万不能记错身份。”弦音仙士目光凌厉,警告似的重复道:“记住,你现在是天赐公主,是唐山夫人和刘邦的女儿,你并不知道刘邦是你父亲。如果记错,就是欺骗了沛公,汉王,高祖皇帝,就会死无全尸。”顿了顿,那仙士又吩咐道:“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刘璃逃也似的匆匆离开帐子。待刘璃离开,弦音仙士也起身要走。张良一直舒展的修眉皱了起来。弦音仙士来到门前,略作停顿:“那个刘璃,只要让她活着就好。她是不受时空约束的人,对我大有用处。”
“不受时空约束,就像你一样,是吗?你又想利用这位姑娘做什么了。”张良冷冷道:“你的计划,与我无关,欠你的人情我会还。但我不会让你屠戮无辜。”
“呵。你这样说,好像我要展开一场屠杀。”仙士淡淡笑道,“还有,如果我要走,没人能拦住我。”仙士回过身看着张良:“沛公对我不放心,我知道。不过我已经把我凌霜阁的力量全数交给你们了,连我自己一起。所以请你让他撤回那些看守我的士兵,同时帮我告诉他,我的三个学生对他,绝不会是障碍。”
“魏豹,龙且。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且连同你那个不出名的三学生,都在项籍军中。你现在虽然不再是凌霜阁主,可是民间帝王的称号还挂在你头上。如果你投靠项籍,恐怕沛公危矣。”“子房,你觉得我会投靠项羽?”仙士看着张良,眸中似乎隐藏着冷冷的深意,带着一丝好笑,仿佛在嘲笑张良的想法。
张良冷冷地盯着他:“你不会。他无法制约你,你也不会反。他要你留在军中,只是做样子给你那两个有权势的学生看的。”“两个?”弦音仙士笑了。他负手而立,帐门的风吹动他宽大的衣襟下摆,好似有一股萧索之息萦绕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