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小船中,一道长头戴紫阳巾,一袭藏蓝色青衫大褂加身,他右手执一酒葫芦立于船头之上。天色虽已暗淡,但天上却布满了星子,道长打开了葫芦盖饮了一口酒,突然间,天空中一道流星划过。道长回头看了一眼船家,那船家手中的双桨便划地更快了些。
此时正值冬日,这官亭湖之上的水位比雨季时节已经低了许多,本是生长在湖底的水草露出了水面,被凌冽的寒风吹过多日之后,丰茂的水草已是青黄之色。小船在湖中疾驰而上,船尾几只江豚一直尾随而来。半个时辰之后,船家将小船停靠在了岸边。
道长下船之后,他便将火折子点燃了,顺着蜿蜒陡峭的石阶拾级而上。当他快走到半山腰之时,卓府管家吴大亮已在此处等候多时了。吴管家见青云道长前来,赶紧迎上去行礼。
管家吴大亮笑着说道:“青云道长,卓庄主让小的在此等候,上次一别已经两年了,道长的气色依然不减当年那!”
青云道长回道:“哪里哪里,卓庄主近来可好?”
吴大亮铁证灯笼一边走一说说道:“都好,都好,此处寒冷,道长快请随我来。”说完便领着青云道长往皓月山庄去了。
当青云道长走到皓月山庄外时,一条大黑狗摇着尾巴先迎了出来,随后卓云风也出门相迎。
卓云风说道:“赵兄连日来舟车劳顿,请随我到茶室稍事休息。”话音刚落,管家便领着二人往茶室走去。
青云道长笑着说道:“卓老弟,我正想尝尝你的好茶!”
茶室位于山庄二楼西侧,即便在屋内,这官亭湖的景色依然能够尽收眼底,黑夜中漫天的星子不停地闪烁着。吴大亮早已将炭火、茶器、点心等准备好了,一阵寒风从窗外吹进来,屋内竟感觉不到丝毫的凉意。
炭火上的铁壶内沸水翻涌,卓云风用茶叉将壶盖打开,待壶中沸水平静之后,他把水倒入了一只青瓷茶壶中,壶内的龙井在水中不停地翻滚,茶叶慢慢地舒展开来,卓云风往两只青瓷茶盏内倒了些茶水,雯时,茶室内飘荡着一股豆香味。
卓云风说道:“大哥,这可是我托人从杭州花了价钱买回来的,尝尝这茶的味道如何。”将一盏茶放在了青云道长的面前。
青云道长手握茶盏,将茶盏凑在鼻子前面闻了闻,随后浅饮了一口,把盏中的茶喝完之后,将茶盏放在了卓云风面前,说道:“此茶甚好!比我那青城山中的云雾更胜一筹!”
茶过三巡,滋味已淡。卓云风正准备换茶,此时青云道长从行囊中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瓶,他对卓云风说道:“这瓶中的‘益气补血丸’乃是我一年来亲自采药炼制而成,自上次一别已有两年了,我见小妹身体不适,便带了些来给她调理身子。每日一颗,午时过后服用。”青云道长口中的“小妹”则是他的亲生妹妹,多年前便已嫁于卓云风,青云道长姓赵名无中。
卓云风接过了小瓶,又给青云道长添了一盏茶,说道:“夫人前几日刚诞下一子,现在已经睡了,我看天色已晚,并未前去打扰,还望大哥莫怪。”将茶盏放在了他的面前。
青云道长大笑着说道:“哈哈,好!小妹嫁给你多年,终于给你生了个儿子,真是可喜可贺,老弟你后继有人啦!”
“嗖......”一支箭疾射在屋内的字画之上。
卓云风大喝道:“什么人!”起身夺门而出。
赵无中与卓云风从茶室内出来,俩人在走廊上环顾四周,只见一个黑影在下面的密林之中疾奔。赵无中脚底运气,一跃从阁楼上飞身而下,脚底点着树叶一路追了上去,速度之快却又好似踩在棉花之上。
密林下的黑衣人一路狂奔,但他并未下山,而是往山顶上跑去。快到山顶之时,林中小道豁然开朗,赵无中将身体前倾,一下便跳到了黑衣人的前面。
赵无中还未出手,黑衣人便从身后摸出一柄剑,他身体往前一倾,照着赵无中的心口便是一剑狠刺上去。赵无中将身子往右一挪,右手抓着黑衣人的手腕往前一扯,黑衣的右手立马一松,手腕翻转,他右手刚解脱束缚,左手便往下探去,剑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黑衣人左脚点地,身体转了一圈之后,他又用左手持剑对着赵无中。
赵无中赞叹道:“好身手!”
黑衣人说道:“道长的身手也不赖呀!”话音刚落,便又转身疾奔。
赵无中紧随其后,他好几次差点将黑衣人的蒙面布扯下,紧要关头之时,黑衣人手中的暗器便不断向他飞来。
黑衣人一路狂奔之后终于到了黑石崖边,眼看已走投无路,便从崖顶纵身一跃,消失在官亭湖之中。
山顶上黑衣人刚刚脱身,此时皓月山庄一绿衣女子飞身而入,一块青色丝巾遮面,她双手各执一圆环,每只圆环之上又各有四个铃铛。
刚从书房密室出来的卓云风见又来一人,心想道:“莫非刚才那黑衣人和这女子都是为夜明珠而来?”又向前走去,大喝道:“来者何人?”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山庄之外又飘然进来一人,人未到,声已先到。
来人一身白衣,飘然落在了绿衣女子的身旁,来人虽比绿衣女子年长一些,看起来却也有几分姿色。
绿衣女子对着白衣女人耳语道:“师父,一切已安排妥当。”
白衣女人徐徐向前,说道:“死男人,上次一别,怕是有十几年了吧?卓庄主如今的风采依旧不减当年那!”
卓云风仔细瞧了瞧那白衣人笑着说道:“双妹,这么多年没见,你也是风韵犹存那,别来无恙啊。”
卓云风的书房之内此时进来两个女子,她们四处推敲,找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找到密室的入口。
一女子喃喃自语道:“咿,这入口到底在哪呢?”一只手不停的在墙壁上到处摸索。
另一女子看起来年长一些,说道:“妹妹莫急,我们再仔细找找,定是在这里面了。”
终于,她们在一副字画的后面找到了密室的大门,大门径直敞开着,并没有合拢。
两人便把石门慢慢推开,一道幽长的阶梯呈现在她们眼前。墙壁两旁每隔七级石阶便燃着一盏灯,她们各自摸着剑慢慢的往下走去,七七四十九级台阶走完之后,又一道大门赫然眼前。
然而她们眼前的这一道大门却被关的严严实实。石门四尺高的地方有一圆球状的装饰,圆球之中有一个按钮。
年纪稍小些的女子只抬手轻轻一按,里面的机关便开始转动,当她还在窃喜之时,她们的头顶射出了五支箭,此女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已当场毙命。另一女子好在谨慎一些,她往后一跃躲过了一劫。看着自己的师妹死于箭下,她又不敢哭喊,只有忍着悲痛,任凭泪水从脸上滚落下来。
女子暗自思忖道:“不行,我一定要找到打开此门的机关,日后师父定会对我另眼相看。”
柳无双与卓云风一番假意寒暄过后,院内的围墙之上十几个女子一齐翻墙而下。管家吴大亮见状,赶紧召集府上一众家丁三十人等前来迎战。
柳无双将右手轻轻一扬,众弟子一齐冲了上去,卓府众家丁个个手中拿着兵器也向来人杀了过去。
双方短兵相接,鲜血四溅。柳无双众弟子用的都是短剑,而山庄内的众家丁使得则是大刀,一方轻巧,一方则有劲道。
双方厮杀一轮过后,各死了几人。卓云风见状,抡起了那把金丝大刀也向来人杀将过去,手中大刀挥舞回旋,左劈右砍,刀浪四溢,柳无双的众弟子接连倒地。
卓云风怒火中烧,十几年来从未有人胆敢擅闯他的皓月山庄,今日他的旧情人却带着一帮弟子前来,下手却毫不留情。他双手握刀又将一女子砍杀之后,此刻在他眼前的也仅剩两人了。他整个人和刀都好似着魔了一般,又将大刀一抡,大步向前跨去。
“慢...”青云道长飞身来到他的身旁。
那绿衣女子见情况不妙,她便开始舞动手中的青丝环,青丝环上八个铃铛一起作响。
柳无双在她身后开始运劲,她体内发出的音波与绿衣女子铃铛相击所发出的声音融为一体,顿时间一股尖锐刺耳的魔音在空气中肆意地穿透着。卓云风与众家丁一时间都捂住了耳朵,柳无双见众人的意志已经开始涣散,便继续加紧运功,绿衣女子更是不停的在原地旋转着,她手中的青丝环也抖地更加厉害。
音波一浪接一浪,干燥的空气开始变得沉闷甚至有些扭曲了。众人笑的笑;哭的哭;有的手舞足蹈;更有甚者就地倒下,口中鲜血不停地往外喷涌。
赵无中在蜀中修道多年,对于这“西域魔音”自然是有所耳闻,此刻他突然想到了师父教给他的破解之法。只见他走在众人前面站定了,右手在空中回旋几圈,将大拇指按住中指与无名指,食指与小拇指则向两侧伸展开来,口中急速念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赵无中念完“金光神咒”之后,天空中果然一道金光而下,覆盖在他与众人的面前,这道光又化作了一道金光之墙挡在了众人的前面。
对面的师徒俩人见魔音发出之后都被悉数反弹回来,她们反而又加紧运劲,此刻的气波犹如道道弯刀一般向金光墙射去,但是她们试过多次之后并无半点效果,而且越是运劲,“金光神咒”便会将她们反噬。
绿衣女子本就功力不深,受这反噬之力后立马一口鲜血喷出。柳无双赶紧双手运气抵住了她的后背,绿衣女子逆行的经脉这才被强行纠正过来。
柳无双见“徒弟”陆飞雪被眼前这道士所伤,顿时间恼羞成怒。她纵身一跃跳到赵无中跟前就是两掌打过去,赵无中立马还了两掌,俩人内力相当,各自都往身后退了三步才站定。
柳无双拱手问道:“未请教?”
赵无中说道:“贫道青城山临云观赵无中。”
柳无双嗔道:“哦...原来是青云道长,失敬失敬,不过你今日伤我爱徒这事怎么个说法?”她身子往前一倾,双眼之中似有火苗在烧,两眼怒目圆睁,直勾勾的瞪着赵无中。
赵无中反驳道““阁下带人前来,无端伤人性命,我还未与你算这笔帐,你想如何?”
柳无双双掌翻飞,朝着赵无中而去,说道:“废话少说,再吃老娘一掌!”
俩人双掌相击,你来我往,一个阳刚,一个阴柔,几十掌下来倒还未曾分出个胜负。
一旁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赵无中一掌过去,柳无双便掌上避让一些,待他掌力出尽,她又反手相击,俩人打着打着从地上腾空而起,双方虽未使尽全力,但俩人的气浪却径直向四周扩散,吹得院内古樟沙沙作响。
忽然间,房顶上传来一阵笛音,时而豪气万千;时而宛转悠扬。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房顶之上一白衣男子飘然而至,听这曲子似是阅尽人间沧桑之人,但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又是一翩翩少年郎。
白衣少年调侃道:“姑娘芳龄几许?可曾有过婚约?”
陆飞雪子心中恼怒,硬撑着说道:“来者何人?竟然蒙着一张脸,怎么不以真面目示人?”
白衣少年又笑着说道:“姑娘不也是青丝遮面么?难不成脸上有疤?亦或是相貌丑陋?”
陆飞雪嗔道:“放你的狗屁!竟敢取笑本姑娘!”
本就没占到便宜的柳无双见又来一人,心中甚感不妙,她顿时将掌力一收,飘然落地,忖道:“看来今天是很难得手了,我带这帮没用的废物过来,便是要引开他的注意力,也不知那俩个不成器的徒儿得手了没有?”
赵无中也不知来的是什么人,他在卓云风身边落定,打算先看看来人底细再说。
陆飞雪话音刚落,双手便紧握青丝环向白衣少年奔了过去。那少年也不慌忙,只是不停地把玩着手中的长笛。
眼看着绿衣女子就要到自己跟前,他一个转身便到了她身后,一把将她给搂住了,只见他右手一松,接着又是一个转身到了她跟前,陆飞雪一时没反映过来,整个人往后跌坐下去,白衣少年右手一出,又将她的纤腰给搂住了,紧接着他将头往她脖子上凑过去一吻,陆飞雪双手撑地,一脚便向那白衣少年踢过去,白衣少年反应也快,他随即往后一跃,陆飞雪此刻也站稳了。
白衣少年将长笛收入怀中,笑道:“姑娘的肌肤吹弹可破,简直是欺霜胜雪,虽然没看到你的真面目,但我敢保证你的姿色绝对在那老女人之上。”
陆飞雪听那白衣少年夸自己,心中是又嗔又喜,刚要发作,柳无双便一把抓住了她,两人一齐跃出了这皓月山庄。此时院内还有柳无双的两名弟子,她们紧随其后也跳将了出去,雯时间,两人又被柳无双一人一掌打了进来。
柳无双怒斥道:“没用的东西,为师要你们两个累赘有何用?”
两人自知性命不保,对视一眼之后,她们同时用短剑自刎了。然而此刻正在密室大门外的女子仍旧没有找到进去的方法,她在石阶之下来回踱步找寻着,突然间她脚底踩到了一块凸起的砖块,墙壁里又是几支箭疾射过来,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反映过来。
白衣少年走到赵无中面前行礼道:“青云道长,别来无恙。”说完便解下了蒙面布。
赵无中朗声说道:“景宸贤弟,原来是你......”心中是又惊又喜,一把抓着他的肩膀。
刘景宸说道:“道长你怎么突然就到官亭湖来了?我上个月前往蜀中游玩,闲来无事便去青城山寻你,你那几个木讷徒儿说你往皓月山庄去了,我便寻到此处来了。”
赵无中见他前来,心中大喜,说道:“哈哈哈......甚好,甚好,来来来,这位便是皓月山庄的庄主卓云风。”
刘景宸走上前去行礼,说道:“啊,原来这位就是卓庄主,久仰大名。”
卓云风回礼之后,说道:“刘兄弟既然是大哥的朋友,便是我卓云风的朋友,既然来到我皓月山庄,便在此好生住下。本来刘兄弟前来,我本要好生招待,没成想府上却死了几个弟兄,待我明日安顿好之后,再与大哥和你好好喝上几碗。”又对吴大亮吩咐道:“大亮,马上派人前往死去的弟兄们家中安抚一番,每家各送五十两银子过去。”
吴大亮应道:“是,庄主,小的明天就去安排他们的后事。”
刘景宸看着赵无中腰间的酒葫芦便双眼放光,说道:“青云道长,你这葫芦里可还有酒?”
赵无中朗声道:“你年纪虽小,酒瘾却不小,来来来,我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今晚定要秉烛夜谈,喝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