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我硕士毕业到了上海交大工作。我所在的科室主要的研究方向为纳米材料,我做一点纳米材料在生物医学上的应用(现在这一方向成了我们的主攻方向)。2005年,领导建议我考在职博士。由于考博士得从生物跨到材料专业,我觉得自己肯定不行。人家材料专业的毕业都那么难,我生物专业的怎么可能呢?而且,人家都是名校毕业的,我一个师范大学的学生更不现实。当然,准备也准备了,考也考了。结局肯定是考不上的。你会全力以赴去做一件你觉得不可行的事情吗?反正我不会。我特别怕白费力气。2006年,我又考了一次。那时候我已经患癌。生病后我对自己更没有信心了。一个癌症患者怎么可能拿到交大的博士学位呢?我认为不可能,我就不可能成功。2007年,第三次考博,我考上了。医生判断我的病不是肿瘤,这大大激发了我的人生斗志。经历过疾病生死考验的人,读博士算什么?我认为我可以,我努力了,我成功了。虽然考上博士以后我经历了脊髓手术、化疗、放疗、复发、伽马刀、化疗、再次复发、再次伽马刀……但是,2012年3月我顺利通过了博士答辩,取得了材料科学与工程学的博士学位。
2012年年初,我出版了一本书—《刀尖上的舞者》,也算圆了自己的一个文科梦(不敢写“文学”,怕被老婆耻笑为叶公好龙,因为我过去几乎从来不碰文学书籍。如果《读者》也算文学的话,那么,这些年文学也算一直在我身边)。我一边忙着生病,一边忙着治疗,一边忙着搞研究,一边忙着读博士,我居然还有时间写书、出书。这进一步说明,人生一切皆有可能。觉得自己一定行,不见得真行;但一上来就觉得自己不行,那么自己肯定不行。
尼克·胡哲说,我们每个人都是受上帝祝福的,上帝对我们每个人都有安排。好好珍惜自己拥有的,用自己的双手(即便没有双手)创造自己想要的生活。患癌后,我想通了很多问题,失去的不再回来,拥有的好好珍惜。活一天就好好过一天。于是,我过去不可以的,患癌后可以了。一路走来,虽然曲折,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一切都是顺其自然而来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想用尼克·胡哲的话作为本文的结尾:生命中的挑战可以把你打倒,也可以助你高升。有一口气在就值得感恩,用这份感激战胜绝望与苦涩,一步步建立动能,创造你想要的人生。
(六)肿瘤送给我的三个礼物
患癌真是件倒霉透顶的事情,简直就是被判了死刑或不能减刑的死缓。癌症患者不仅在肉体上要受很多苦,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痛苦更持久、更深刻、更难以对付。患癌后的生活,天翻地覆、一派狼藉。不管你多么不情愿,你毫无办法。然而,当你慢慢尝试着接受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以后,你会发现,患癌何尝不是一个改变自己、改变生活的契机?
九年来六次复发,多次治疗,经历了两位父亲的离世,这期间的痛苦难以言表。然而,肿瘤带给我的不仅仅是绝望、恐惧与痛苦,它也给予我许多。肿瘤教会了我思考人生,教会我怎样快乐而有意义地活着,教会我感恩生活赋予我的一切。患癌后的这九年,既是我生命中最痛苦的九年,也是我生命中最厚重、最充实、最快乐的九年。总结下来,肿瘤除了带给我绝望痛苦悲伤之外,还另外送给我三大礼物。
第一,幸福原来很简单。2002年,我硕士毕业,进了上海交大工作;同时,贷款买了个两室一厅的二手房;第二年,孩子出生。一切都顺风顺水。那时候,父母还年轻,身体还健康。一家人多么美好!可是,我不知足。生活有压力,工作有压力,三代五口人的家庭因为琐事吵吵闹闹也需要磨合适应。那时候,我疲惫、麻木、牢骚满腹。2005年,我患癌。生病后才发现当初的日子多么美好。家庭爱情名利地位工作事业,这一切的一切,没了健康,都是零。什么也不敢奢望了,只要能活着就行了。活着就是幸福。幸福就是与家人在一起,平平淡淡、平平安安,无论多么平凡平淡平庸都没关系。按照这个标准,幸福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难道非得到了这个地步才能领悟?这是肿瘤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幸福快乐不能向外寻找,要向内寻找。
第二,成功原来很容易。中学时候想学文,后来学了理。大学里,对生物学不感兴趣。文科嘛,想想也觉得不可能。隔行如隔山了。将错就错,临毕业了又突击考了研。工作后的单位是纳米学科,专业不对口,考博士没信心。不甘心又没信心。咋办呢?就这么内耗到内伤。患癌后,视角变了,许多事情都跟着变了。面对死神的威胁,读博士算个屁呀!于是,我在生病治疗的间隙把这个屁给放了出来。这个屁自然而然产生了,在肠胃里面七拐八拐,拐来拐去,最后顺其自然顺理成章放了出来。很爽。就是这么简单。有的人说我,你都患癌了还放不下名利,活该总是复发,累的!我只能笑笑。2012年春天,记者们要报道我,把我树立成一个励志典型。我不希望误导大家。我的确是顺便把博士学位拿到手的。另外一件事要提一下。得了病以为自己活不了几天了,就上网写博客。儿子才两岁,还记不得他爹我的光辉形象。我要写给他看。这一写就写到现在。这一写就顺便出了本书。同样,我不想宣传。我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出名,出书就是一桩心愿。我了却自己的心愿,与别人关系不大。当然,确实需要的是,一定要让儿子看到我的书。按照世俗的标准,这也算成功。几年下来,拿到学位出了书,健康人也不过如此嘛。可是,我生病前,不敢考博士,出书更是想也没想过。生病前千难万难,生病后除了活下去,一切都不难。可见,思考问题的方式与角度变了,整个人生就能随之而变。读者朋友可能有个疑问,能不能别走到患癌这一步也能心想事成呢?完全可以。把名利抛开(任何以名利为目的的事情,都是累人累心的),把包袱放下,做自己想做的,就像爬山,爬着爬着,一边看美景,一边优哉游哉地往上爬,突然一抬头,我的妈呀,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呀!为名利而成功,苦不堪言;为爱好而成功,顺其自然。所以说,成功并没那么难。
第三,理智面对生活的一切。生了九年病,明白了很多道理。生活很精彩,生活很无奈。有太多的东西是我们无法左右的!你看,我连别人跑步都羡慕啊(我脊髓手术后走路一瘸一拐的)。可是,我必须强调,我已经足够幸福了。比我年纪小的患者大有人在,我同一个病房的小兄弟们一个接一个离开了我……失去的永远回不来了,我的亲人,我的健康,我的流光溢彩的青葱岁月!面对它,接受它,解决它,放下它。这是唯一的出路。知道什么是能改变的,知道什么是不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努力改变能改变的。就是这么简单。你苦闷绝望的时候,拿张纸在桌上写一写,为了改善我的处境,我能做什么?1、2、3、4……这时候,你会发现,你还是有路可走的。还是那句老话,生活给予我们的会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期,关键就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