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英男气定神闲地伸出手,“您好,崔英男,很高兴认识您。”
麦瑞看着她,两个人的眼睛对视片刻,麦瑞转身,使用遥控钥匙打开了POLO的车锁,“麦瑞。我也很高兴,能在这里再次见到你。请吧。”
崔英男笑笑,收回手来,神色间毫不在意,她转头跟马步敛挥挥手,“谢谢马总。再见。”然后环视周围众人一圈,点点头,向麦瑞的车走去。
麦瑞已经把后座的车门拉开,意思很显然,她不想让崔英男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崔英男上了车,拉开安全带,刚要扣上,就听麦瑞说道,“崔英男,对吧?”崔英男点点头,“是啊。”麦瑞看着她扣好安全带,然后说,“不好意思,我没有跟人握手的习惯,从来没有。”崔英男一笑,“没什么,这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我看到,区委书记的手你也没有握。”麦瑞点点头,“众生平等,谁也不例外。”她打着火,补充了一句,“还有,我开车的时候,一般没有说话聊天或者交谈的习惯。”这才是最有震撼力的一句话。崔英男点点头,没有在表示什么。麦瑞打了个唿哨,按响喇叭,对着车外行注目礼的邹柏青康丽丽一行人挥手,然后,离合一松,车子缓缓启动,离开了这片荒凉而原始的山林。
一路上,除了车内音响舒缓轻柔民族器乐曲和麦瑞的口哨伴奏,两个人没有交谈过半个字。崔英男上车不久,便斜身依靠着右侧的车门,眯着眼睛假寐。麦瑞后视镜中看到崔英男闭着眼睛,便慢慢上调空调温度,同时,将车门玻璃微开,避免空调内循环导致车内新鲜空气不足。
一路无话,直到终点。麦瑞没有半路把崔英男撂下,而是直接开车,把她送到了北京饭店的大堂门口。反正这里离她居住的天堂谷已经很近,那就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跟崔英男道了别,麦瑞给古翠文打了个电话,知道她已经回去,然后,她也直接开车回了天堂谷。
回来的时候,晚饭已经快好了。卢晓华从菜市场,带回一只牛脖子,张涵鱼炖了小半天了。麦瑞刚一进门,就闻见露台上扑鼻而来的牛肉香气。原来是古翠文正好打开了露台间的门,从那边过来。看见麦瑞,古翠文略微一躬身,“麦瑞回来了。”
麦瑞点点头,一边坐在玄关间的条凳上解开鞋带,一边问,“做的什么好吃的?炖牛肉?”张涵鱼从露台上大声说,“炖的牛脖子。不过,不多,没你的份儿。”麦瑞咧嘴一笑儿,不以为意。古翠文给她把换下的运动鞋和丝袜拿到另一个露台上,回来直接进洗手间洗手去了。麦瑞穿着拖鞋,到卫生间洗手洗脸,然后洗脚换鞋。完了之后,一边搓着刚刚抹了大宝SOD蜜的脸庞,一边来到露台,看张涵鱼做饭。
露台很宽敞,二十多平,靠中间一个一米宽的花岗岩平台,内部角落,还有预留的管道井和通风孔管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张涵鱼已经把这里不知成为了一个简单明快的露天小厨房。而且,看着还挺不错的。
麦瑞看看透明锅盖内囫囵一个硕大的牛脖子,不由笑了。这么大的牛脖子,即使是一多半的骨头,一小半的肉,她们四个人估计也吃不了。锅是德国双立人私人订制铁锅,优质钢板压制,双层锅底,微凹的平底。这种锅底设计,特别适合中国饮食文化。锅的容积大,可以煮汤,可以炖肉,还可以蒸包子和馒头。微凹的平底,可以煎炒烹炸,也可以摊鸡蛋,摊煎饼,做烧饼火烧,千层饼和葱花饼。可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质量太好,一个锅,能使用一辈子。不像苹果手机,可以年年换新的。
卢晓华的这个房子,本来是有个很大很大的开放式厨房,跟硕大的客厅,也就隔着一道铜质镀铬栏杆。但有别于卢晓华特殊的洁癖,除了熬点儿粥,焖个米饭,张涵鱼基本就不怎么使用。倒是可惜了这里全套的德国厨房设备。冰箱,油烟机和新风设备,以及其他电器设备,全是西门子的。锅碗瓢盆,刀铲汤匙,都是双立人的。热水设备是顶级的美国艾默生。当然,楼顶天台上,还有个露天式的开放式厨房,不过,一般古翠文来了之后,张涵鱼就跟她分了工。张涵鱼使用一个地方做菜,古翠文就在另一个地方做饭。两个人有合作,也有分工。配合的不错,挺默契的。
麦瑞歪靠在花岗岩石栏上,闻着炖牛脖子的香味,看着张涵鱼家庭小煮妇似的忙忙碌碌,不由得心生暖意。她微笑着,轻轻地用脚打着节拍,心里唱着歌儿。
张涵鱼也知道麦瑞就在身后,但没有回身。聊天么?害怕麦瑞毒蛇一般的尖牙利嘴,而且,好像还有代沟的感觉。撵她走吧,不太容易,卢晓华说过,这是个反客为主的家伙。她这里正纠结呢,古翠文正好过来了,算是给了她一个下楼的台阶。
“饭好了,”古翠文站在门口。
“呃,放那儿吧。等一会儿再开饭。牛肉炖烂了才好吃。”她好像才看见麦瑞似的,“你回来了?等一会儿开饭。”
麦瑞点点头,“没事,我等着。”她看着锅,疑问,“一般我们做牛排,时间短一点儿,会比较嫩。怎么,这个要炖那么久?”
张涵鱼看看她,“烹饪方式不同吧,煎牛排跟这个不一样。这个炖熟了也可以吃,但是不烂糊,也不好吃。特别是带着骨头的牛肉,要有足够的火候,炖到一定程度,这个味儿才能出来,肉也糜烂好吃。特别是有助于消化。那个,国宝,大熊猫,胃口不太好。这个胃的问题,需要注意饮食,好好调养。”说到这里,张涵鱼感觉说得有点多,就打住了。她抬起头,却见麦瑞和古翠文还听得津津有味。
麦瑞看看露台的布置,问,“什么时候把这里变成了小厨房的?也没见你动过什么啊?”
张涵鱼说,“这里的房屋结构是混凝土核心筒加钢结构,外面这一圈,都是镂空钢结构工业组合件,上面全是镂空设计。随便哪里挂上四个螺栓,就能够固定油烟机。通风管道都是预留空间,接上就是。水电预留接口,买个通用管接,接上就能用。也没怎么花钱,就是买了一个油烟机,一个新风机,一个锅灶,一个---喏,这个大炖锅。就齐活了。”
麦瑞说,“奥,你花的钱啊?”
张涵鱼说,“也没几个钱,都是买的超市搞活动打折的样品。”
“挺会过日子的。”麦瑞撇撇嘴,伸手裤兜掏钱,“喏。”
张涵鱼说,“干嘛?”
麦瑞说,“算是替我跑个腿儿。东西不错,我留下了。”
张涵鱼说,“什么就叫你留下了?”
“就是说,这个,算是替我买的。我呢,是这一切的主人。”麦瑞不以为然地看着张涵鱼。
“我晕。你怎么这么霸道。什么都得听你的,什么都得你说了算。这又不是你家,你的房子......”张涵鱼崩溃。
麦瑞把钱甩在张涵鱼手上,意味深长地说,“那可说不定。”然后,看也不看张涵鱼和古翠文的反应,施施然地走了。她跑餐桌那儿,等着吃饭去了。
“南霸天。”张涵鱼颓然吐出了这三个字,一头趴在栏杆上。
晚饭以后,麦瑞倒也没有再霸道。坐着听了一会音乐,跟大家一起洗了碗,她便自己回了房。
这里张涵鱼把麦瑞给钱的事儿说了,把钱放在餐桌上,问卢晓华怎么办,卢晓华连忙摆手,“别问我。你就权当这个地方没有我。你们爱怎样怎样,我不干涉,也不掺和。你们有本事,你们去跟麦瑞斗,斗个你死我活,也不关我的事---只要别溅我一身血就成。我是不敢再去招惹这个女魔头,南霸天,鬼见愁,要命的阎罗。”
张涵鱼不屑一顾地说,“瞧你们一个个的怂样儿。”
古翠文淡悠悠地补了一刀,“您英雄,您豪杰,您血气方刚,勇猛无敌---斗一回儿,败一回儿。”
张涵鱼身子一仰,“唉儿,你们啊,你们这是让敌人表面的强大,蒙蔽了双眼。其实啊,她也不过是纸老虎。”
卢晓华说,“就算是纸老虎,那也是打不死的纸老虎。”
张涵鱼雄心万丈地站起来,“别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摸了摸有些湿热的脸,“哎,你们两个不觉得热啊?”她的注意力转变之快,让卢晓华和张涵鱼目瞪口呆。“天这么热,咱们到天台游泳去吧?”
古翠文看了卢晓华一眼,有些心动,但嘴上却说,“上面安全么?”
张涵鱼说,“哎呀,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怕人看见啊?那人家海水浴场人山人海的,也没见谁捂着盖着。”
古翠文嘟囔,“海水浴场是海水浴场,那是公共场合。我们这里不是住宅区么?”
张涵鱼好不容易提起的兴致,那容易这么就被她一句话给浇灭了,不管不顾地说,“哎,你管他居民区不居民区呢。难得我今天晚上没有任务,不用做功课,咱们就下去游一会儿好吗?”
卢晓华揭她的老底儿,“你也别假充工作积极分子,你每天晚上就写那么一小时,还能耽误你干什么?”
张涵鱼说,“你别管我写多久,耽误不了事儿就是本事。再说了,我有节制的工作,那是有道理的。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游不游吧,说句痛快话。”
卢晓华想了一下,松了口,“游也可以,不过,咱们可有言在先。第一,洗了澡才能下去,洗干净点儿。第二......”她脸上有些不自然,偏转了头,躲开两个人的视线,声音放低了,但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下水之前,去趟洗手间,解个手。还有,在水里,如果感觉那个,必须上来上洗手间,不许在泳池里解手。”
张涵鱼有些不耐烦地说,“哎呀,就你事儿多。天台上也不是没有洗手间,我们想方便,出来上就是,你担心什么?麦瑞还能总把我们按水里喝臭水?”
卢晓华肚里一阵儿翻腾,连忙捂着嘴跑了。
古翠文一脸的疑问,张涵鱼撒起谎来倒是面不改色,“还不是麦瑞那个女魔头,南霸天。我们两个在上面疯闹,她不小心,脚下失足,掉在水里。我和卢晓华以为她不会游泳就不会水,下去救她。结果好心没好报,她以为我们两个是合伙害她,直接把我们两个按水里了。”
古翠文摇摇头,“你们两个也够倒霉的。”
张涵鱼说,“那也不能一朝被蛇咬,一生怕草绳吧?难不成就这么一点儿被恶霸凌辱的经历,还会留有终生不忘的心理阴影?再说了,这个恶霸天天跟我们吃住在一起,天天乌云一样欺压在我们头上,那我们还不活了?咱们还不得照样活着,照样该吃吃,该喝喝。”
古翠文给她叨叨烦了,又不敢反驳,只好候她说话喘气的档儿,连忙插嘴,“卢晓华都走了,那我们还洗不洗了?”
张涵鱼潇洒的一摆手,“洗,干嘛不洗?”她走了两步,回过头,“你有泳衣吗?”
古翠文点点头,“有。”
张涵鱼放心了,“那还等什么,赶快解手洗澡去。再耽误一会儿,就没有那么多时间享受游泳的乐趣了。奥.......游泳去喽。”她雀跃着跑了。
古翠文洗涮完毕,披着风衣来到泳池边的时候,张涵鱼已经在那里弯腰扭腿,做开了活动动作。她也披着风衣来的,风衣挂在树下的衣架上。看见古翠文从台阶上走下来,张涵鱼努嘴示意挂衣服的地方,“先活动一下。”古翠文答应着,过去脱了风衣,挂好,回来靠在张涵鱼身边,也做着热身动作。
“卢晓华可能不会来了吧,”古翠文热了一会儿身,跟着张涵鱼站上池边石台,预备下水时,忽然问道。张涵鱼还没回答呢,就听见台阶上卢晓华说,“我怎么就不会来了?”她一步三摇的款款而下,走过去,挂了衣服。然后来到池边,稍微一热身,便顺着滑台,鱼一般的滑入了水中。张涵鱼和古翠文相视一笑,两个人以相同的鱼跃动作,跳了下去。
水很热,包裹着人很舒服。三个人,三条美人鱼儿一样在水中游来荡去。她们一会儿比赛游泳速度,一会儿比赛潜水时间,过了一会儿,又相互击水打水仗,玩起了敌我不分的三国杀。一时间,水花荡漾,笑声不断。
麦瑞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健身房的落地窗前,看着下沉泳池里三个欢笑打闹的年轻女性,心里也跟着涌动着莫名的快乐。她嘴角含笑,眼神温和,就像一个慈爱地母亲,看着自己疼爱地女儿一样。
崔英男晚上也有读书写字和适当活动的习惯。一般来说,她的习惯是晚饭以后,阅读一点儿经典的历史军事或者文学方面的书,胃里的食物消化得差不多了,就跑跑步,跳跳绳,做做体育锻炼。活动了一身大汗之后,到浴室里冲洗一下。她冲洗的方式也很简单,就是抹点儿沐浴露,浑身抹匀了,然后一冲了事。反正就是冲洗一下汗水而已,不用太费时间。崔英男从来不像别人那样长时间地洗浴,这也是各人的生活习惯。
洗浴之后,崔英男开始写字。虽然工作繁忙,难有清闲,崔英男却很少中断她的这一套作息习惯。当然,这也与她是单身一人有关。
关于单身这件事情,崔英男也曾经不止一次的认真考虑过。但是,每一次认真考虑的结果,都是无果而终。年龄合适的时候,条件不是很好,优秀的能够匹配的男性不多。而且,她一直忙于挣扎在社会底部,忙于打拼自己的人生,也没有顾得上。之后突然成为成功认识之后,可以选择的机会便大为降低。而蹉跎至今,这竟然成了崔英男目前心中最大的难题。可是,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她又没法让别人帮这个忙。按理说,这种事情,着急的应该是父母家人。可是,她的父母,她的哥嫂,一直以来都是习惯了,崔英男安排他们做这个做那个,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为她做过什么,以至于现在连崔英男最需要他们做的事情,他们竟然都没有想到。崔英男自己,也没法跟他们说。怎么说,我都成老姑娘了,你们得张罗给我找婆家了?这好像也不合适。跟公司这些高层管理人员,大家除了工作关系,没有半点儿人情往来和情意,那就更是谈不着了。
所以,崔英男不愿意再住在公司,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的。而她,作为一个正常的,健康的年轻女性,也会渴望爱情,渴望婚姻,渴望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这些,是她的事业,她的成功,所不能给予她的。
崔英男的书法还是不错的,人长得英气勃勃,字也写得相当漂亮。但是,崔英男为人低调含蓄,不思张扬。她写的字,一般就是自己收起来,当作纪念而已。既不拿出来炫耀,也不肯送给别人。反正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书法家,尽管她的字经过多年习练,功底不错。
早晨到律所的时候,古翠文看麦瑞带的一大摞文件,想要帮忙,麦瑞说,你先上去吧,这些太重,你抱不动。把我的电脑拿上去,放在我办公室。古翠文答应着先上去了。
麦瑞把车钥匙扔给保安,自己抱着厚厚一摞文件上去。
谢安华迎上来,要接文件,麦瑞嘴上说着,“太重,你抱不动。”话还没说完,谢安华已经从她怀里抱了过去。她倒是没有想到真的有那么重,刚抱到怀里,就被压得不由自主地弯了一下腰。麦瑞还要帮忙,谢安华一边说着,我能行,一边给她抱了进去。麦瑞摇摇头,来到办公桌前坐下,看着放下文件的谢安华。“好了,我没事了,你先下去吧。对了,把那个保安给我叫来,我有事情给他做。”谢安华答应了,躬身退下。
过了一会儿,李卫来了。小伙子长得还算精神,也挺机灵的样子。
“麦瑞,您找我。”他礼貌地鞠躬。
麦瑞点点头,“坐吧,我可能有很多话要问你,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奥,谢谢麦瑞。”李卫坐下。麦瑞这个称呼,是当初招聘时,招聘人员特意嘱咐的,说是麦瑞不喜欢别的称呼。其实麦瑞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在礼节方面,节省些不必要的寒暄时间。因为,她发现有些人在寒暄时,浪费着太多她的时间。
“不用拘谨,我们随便聊聊。”麦瑞把让人准备的水瓶推过去。
“你是公安警察学校毕业的?”
“是,应届毕业生。回家工作了不到一周时间。”
“怎么不干了?”
“我爸不让干了。”
“为什么?”
“我爸说,给他丢人现眼。”
“嗯,仔细点儿,别我问一句,你说一句。好像审问似的。随便说,除了你不愿意说的。”
“我们是公安警察学校毕业的,按说,毕了业,干警察,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现在学校不包分配工作的事情。我们那里,也没有招收名额。通过公务员考试,是进入警察部门的一个途径,可是,人太多,我也不行,没有考上。到我们那里当了协警,本来想熬两年,等待有编制名额,再想办法。不过,最近协警总是闹丑闻,而且,我爸也嫌我丢人,就不让我干了。”
麦瑞问,“你爸是干什么的啊?他说不让你干你就不干了?”
李卫说,“我爸是刑警支队的支队长。”麦瑞恍然大悟,“刑警支队的支队长的儿子干协警,也是够丢人的。尤其是在他的眼皮底子下面。那他怎么不利用他的职位,给你弄个编制?”
李卫说,“我爸是个榆木疙瘩,不会搞这个。”
麦瑞说,“你说你爸是个榆木疙瘩,他不揍你?”
李卫说,“不是我说的,是我妈说的。他不敢揍我妈,我妈揍他还差不多。”
麦瑞来了兴致,“Why?你妈是你爸的教练?还是领导?”
李卫说,“都不是。我妈是开饭店的,原来是小饭店,后来,现在是大饭店。”
麦瑞问,“那你怎么不跟你妈混?”
李卫说,“我爸说,男子汉大丈夫,成天就知道算计钱,没有出息,不许我跟我妈混。”
麦瑞大笑,“那你爸爸一定很有钱,只有有钱人,才会视金钱如粪土。”
李卫说,“我妈说,我爸是个穷光蛋。自从认识我爸,他就没有给她花过一分钱,结婚以后,也没拿回家一分钱。他那点工资,都给了他的爸爸妈妈,我的爷爷奶奶了。”
麦瑞笑得难以自制,捂着嘴说,“抱歉。我忍不住。你说你说。”
“我爸爸家里穷,兄弟姊妹多。不但不往家里拿钱,还总偷我妈的钱。所以,我妈说,他就差上街要饭了。”
麦瑞问,“那你听你妈的,还是听你爸的。”
李卫说,“当然听我爸的,我爸是英雄,家里的奖状和锦旗多得不得了。”
麦瑞点点头,“我懂了。奥,还有,我的好奇心---你们家谁说了算?”
李卫说,“我爸听我妈的-他说,不听我妈的,害怕真的不给饭吃,失节事小,饿死事大。我妈听我的,我听我爸的---就是我爸听我妈的,我妈听我的,我听我爸的。”
麦瑞差点儿笑岔了气,她喘着气,说,“那你工作的事情,到底听谁的。”
李卫说,“我爸就会说,办不了事。我妈要找人托关系,我爸就嘲笑我依靠娘们,没出息。我就跑出来了。”
麦瑞说,“你跑了,他们就不吵了?”
李卫说,“我不在家,我爸不敢跟我妈吵吵,他没钱,怕我妈不给他钱花。”
麦瑞说,“那你在家你妈就给他了?”
李卫说,“我妈给我钱,我又花不了。我爸管我要,我也不好意思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
麦瑞点点头,“你做得对。不过,我建议,以后,每个月,固定给你爸弄点零花钱,不然万一你妈真不给,他可能没法过了。”
李卫点点头,“嗯。不过,我有时候会打电话问他要不要钱,或者,他打电话跟我要钱。”
麦瑞点点头,“不错,你很聪明,你爸也很聪明。”她喝了口水,“我很好奇,你别介意啊。你爸是从什么时候跟你要钱花的?---我就是好奇。”
李卫想想,“好像,好像是我一岁半的时候,压岁钱。我姥姥说的。”
麦瑞一口水噗的一下,喷在了身后的硕大的世界地图上,为整个世界,喷洒了一次雨露。过了一会儿,麦瑞拿毛巾擦擦嘴,说,不好意思,“我呛着了。”她沉默了一下,“你妈跟你爸,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李卫说,”我妈是开小餐馆的。就几张破桌子的那种。那年头穷,经常有些小青年又没钱,又嘴馋,想去吃霸王餐。我妈小本生意,时间长了,扛不住,就跟人说,我男人是个雷子,吃饭不给钱不行。那一天,人太多,饭钱也多,我妈就舍不得,非要跟人要钱。那些人不给,说我妈没结婚,哪来的雷子男人,就会瞎咋呼。我爸那会儿正好巡逻路过,听见吵吵,然后就进去说,我就是她男人。然后,跟人收了钱。
后来这事传遍了那个小县城,我爸没办法,只好娶了我妈。他是个穷光蛋,一分钱没有,全是我妈倒贴的。所以,后来我妈把他们的结婚照放大了,放在饭馆里对付吃白食的,我爸不同意,我妈就说,你不同意,我就不放。不过你得赚钱养活我。我爸没招,就去找他们单位领导。单位领导去我妈饭馆看了,说这个摆放结婚照,也算不上违反纪律,他们管不了,让我爸自己处理。我爸就把这个关系,处理到了我们家现在这种局面。”
“嗯,好,不错,非常好。”麦瑞点点头,“有机会,我想认识一下你妈。---奥,不不不,这个不行。这个我们有代沟。”她喝了一口水。“那个,我这里有些工作,忙不过来,你得替我处理一下。”
李卫说,“得了吧,麦瑞。您是国际大律师,我就一小保安,我替你处理工作?你就别寒掺我了。”
麦瑞说,“聊家常是聊家常,谈工作是谈工作。聊家常可以跟我说笑。谈工作不行。工作上的事情,我说一不二。”
李卫说,“那个,我听话可以,可我这也不会啊。”
麦瑞说,“不会可以慢慢学。没有谁是天生就会的。你先把文件拿回去看。不许耽误保安的工作。好好看,看仔细了,看明白了。看不懂的地方,去请教谢安华。对了,如果她不肯教你怎么办?”
李卫沉思了一下,“学习的事情,不是工作关系,算不上贿赂吧?”
麦瑞点点头,“自己把握。三天以后,我要结果。这堆文件太多,三天以后,给我一份两千字的过程简述,以及处理办法。这件事情,仅限于你们两个知道。文件拿到谢安华办公室去看。去吧。”
李卫抱着文件,走到办公室门口,停下,“麦瑞,你凭什么放心让我来做?你确信我能行?”
麦瑞说悠然自得地看着他的背影,“你爸爸妈妈是两个如此有趣古怪而又复杂的人物,你能够在他们之间游刃自如,而且还有这么健康的心理,那不是说明---你需要更麻烦,更乱七八糟的社会关系,来验证你自己。”
李卫说,“听不懂你说什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