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方回头,一个17、8岁左右的男孩站在自己身后3、4步远的地方,脸色煞白,眼睛通红,左手拎了个大包,右手握着一根一米多长的钢管。男孩紧紧地盯着他,钢管随着手轻轻发抖。
屋里的人听到声音,身形一愣,随即放下手里的药和包在脚下一摸,拿起一把剔骨刀向后门走来。
李十方赶紧往后退了退,让三人之间形成三角状。
药店里跨出来的是一个40多岁的男人,一样的两眼通红,衣服正面还有血迹。男人看了对面的孩子一眼,然后眼睛死死地看着李十方。李十方的直觉告诉他对面这个男人正在打量自己的身高、体重甚至力量,这是很不友善的举动。
李十方将手平推在前,对着眼前的男人说:“你别紧张,我跟你一样侥幸活下来了,我只是路过。你需要药我完全能理解,你拿你的,我马上就走。”
男人似乎一点不为所动,身后男孩看见男人的姿态,已经将手里的包放在了地方,拿着钢管的手做出了攻击姿态。
李十方左右瞄着两人,深深地调整呼吸,看男人要走过来,他抽出腰上的甩棍,往下一甩,对二人厉声说道:“我是公安局的,你们要干什么?袭警么?”他话一出口,对面男人的眼角不自觉的抽动了几下,身体弓了起来。
李十方二话不说,左手将旅行包用力抡向右面的男人,右手握着甩棍向左面的男孩冲了过去。男孩似乎没想到他敢先出手,一米多长的钢管对于他来说明显重了,刚抡起来没等发力下落,李十方已经到了跟前,左手格住男孩的右臂,右手的棍子就落到了男孩的脖子上,男孩无声的软倒在地。
男人见状一声惨叫,两眼圆睁,右手持刀凌空乱挥,势若疯虎的扑向李十方。李十方退了几步,本想转身就跑,又怕男人在背后扔刀,万一自己倒霉真被伤到就惨了,又退了三四步看准了空子,突然前插半步,一棍打在男人右手前臂,手上再连一股劲,紧跟一棍打在男人的肩头,男人脚下一个趔趄,李十方毫不犹豫再跟一棍子抽在了男人的脖子上,男人哼了一声栽倒在地。。
李十方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确定两人都晕过去了,用棍子把男人手里的刀挑到一边,在旁边捡起一个塑料袋包上刀远远的扔进了前面的废墟。
走到男孩身旁,打开男孩的包,里面一整包的饼干、火腿肠、肉罐头、奶粉和巧克力。“没少转悠!”李十方看着包心道。他走进药店将男人收拾的三个包打开,一包矿泉水两包药。
把三个包拎出药店,在附近找了找,连同男孩拎来的包一起扔进了一个楼板塌陷的地下室死角,又在附近拽来一些破碎的门板和橱柜板堆在上面做掩盖。李十方走到自己扔出去的包旁边,拉开看了看,矿泉水所幸没摔漏。想起自己是来找口罩的,担心前面路上没有幸存的药店了,回头看了看地上被打晕的二人,快步走进了药店。在一个倾斜的药架下层李十方找到了袋装的口罩,他抓起几大袋塞进旅行包里,拉上拉锁,他实在不想在这里多停留。
拿起包刚要走,忽然看到墙角一个跟墙面一色的暗门下流出一滩血。李十方很想控制住自己的好奇一走了之,看着尚未凝结的血迹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的走过去,用甩棍将门带开一条缝,药店年轻的女营业员侧身躺在里面,手里抓着一瓶水,腹部下一滩血,看样子应该是刀伤。
李十方突然明白了刚才二人对他不依不饶的原因。女营业员在地震时躲进了这个开间很窄的休息室逃过一劫,可能是出于畏惧也可能是身上有伤,靠着屋子里的水和食物在等待救援。自己来时女营业员没敢出声,自己也没仔细搜寻。男人和男孩进来找药时发现了暗门,看见了里面的女人和水,并且因为水杀了女营业员。刚才二人怀疑自己看到了他们行凶的过程,又听到自己是公安局的,便一不做二不休。
看着跟自己打过招呼的女营业员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一股怒火勃然而起。如此大的地震,同样是好不容易躲过来的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李十方紧握手里的棍子,快步走出后门,不由一愣,地上的二人已经不知去向。他警惕的放下包,静静地四下张望,确定二人已走,看着废墟上的天空一时无语。
这样的天谴居然都没将世上的败类清理干净!
浑身警觉的走出了三条街,李十方才真正稍有放松。美丽繁华的城市现在一地疮痍,目之所至看不到三层以上的房子,整个城市变成了一堆瓦砾。
在主干道附近,他终于看到了人。这几个人无力的坐在路边,无声的看着他。当看到一个年纪稍长者盯着自己的旅行袋,李十方掏出了两瓶水分给他们。
从这几个人的口中李十方得知:市郊的驻军正在前方呼喊聚拢活下来的人。这次地震的强度大于过去的所有见闻,驻军营地也在地震中严重受损并有伤亡。但军队还是马上拉进了市里进行救援。因为地震发生在晚上,北方人归家早,很多人没在第一时间跑出来,加之城市太大,余震又多,救援进展一直不乐观,他们和军队一起已经就地火化了很多人。
后来军队通过卫星通讯获得了外部信息和指令,军官们没有明说细节,但部队由搜救改为搜寻聚拢,像是要进行转移的样子。他们几个跟一直合力营救防疫的官兵打听,得到的消息是不仅这里,沿海、中原和西部不同程度的都震了,且地震区域极广。而最新的命令是,据卫星观测,附近的火山有异常,要求驻军尽量搜集活着的人妥善转移并安置。
“火山?”李十方的心“突”的一跳。“这里又没有黄石火山,什么样的爆发会威胁到需要转移这里的人?”
李十方跟他们谎称自己好歹要去父母家看个究竟,继续向老杨家方向走去。中间两次想回头找军队一起撤离,他都制止了自己的念头,他潜意识里觉得找到老杨这个灾难疯子会更有把握活下去。
进入主城区,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焦臭味,李十方戴上口罩找了一堆较高的废墟站上去,看见右前方不远处,大片草地被挖出一个不规则大坑,周围撒了几圈生石灰,里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灰色的东西。想起刚才几个人说的火化遇难者遗体,他心头一黯。几天前还在同一个城市一起建设、呼吸的生灵现在只剩下这一堆不分你我的东西,只是不知道崩然而卒的他们和现在的自己,谁更解脱,谁更寂寞。
坎坎坷坷的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在一个刚刚挖好地基的楼房工地上李十方看见了一个更大规模的火化地址。可以想象地震三天来军队在这个城市马不停蹄的搜救和处置。虽然可能不够人性化,但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为了活着的人永远更重要。
李十方不敢吃也不敢喝,他带着两层口罩在记忆里的路线上穿行。一路上他看到几个被砸的稀烂的ATM机,也看到一干二净的面包店。想起在家附近遇到的那两个眼睛通红洗劫药店的人,心中暗叹:如果不随着军队转移,继续在这个城市偷生,不知道还要面对多少那样疯狂的人。
站在老杨家附近,李十方倒吸一口凉气。六层的楼只剩下一楼还勉强存在。这样的现场除非老杨第一时间跑出来否则很难幸免。
他不甘心,在倒了一面墙的老杨家转了两圈,李十方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地震前老杨在电话里说他已经准备好了五个包一个皮箱,现在这些东西都不在房子里。就算有人来洗劫过,也应该以食物和水为主,那么繁重的东西不太可能有人识货到拖着逃命。最大的可能是老杨拿走了那些东西,他还活着!
“老杨还活着!”李十方的心底浮现出了希望。“他会去哪?他会跟军队在一起么?”李十方在心底不断推导:“不会,他应该是自己藏在什么地方,他有那么多东西要带,与人群在一起根本无法同速。”
“老杨会藏在哪呢?”李十方在屋子里逡巡,突然想起老杨说过的一句话:他想买女医生邻居的地下室,谈了两次,对方不卖了。
……………………
“当当当”,李十方右手握着甩棍,左手轻轻的敲着老杨家楼下地下室的门。
因为知道有地下室,他破开了似地震造成又似人为堆放的阻拦物,眼前的门框居然没有变形。
“当当当”,又敲了一遍,里面还是没人应声。李十方暗暗拉了拉把手,门是锁着的,但直觉告诉他里面有人。
“当当当……老杨……老杨,杨一峰……我是十方……”
“老杨……老……”
“咔”的一声,门锁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