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楼上最后的两桌酒客也结账下楼了,只剩下钟馗四人依旧在兴致高胀的谈论着。宇文轩这时微笑的看着吟雪道:”自从上次相见,吟雪姑娘的天赋才华就深深打动了我,考虑良久后我想收姑娘为徒,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看着宇文轩殷切的目光,吟雪眼中掠过一丝黯然之色,这不就是自己所期望的吗!可自己能答应吗?吟雪强颜一笑道:“能得宇文先生垂青本该十分荣幸,只是吟雪实在有不得以的苦衷,所以唯有辜负先生好意了。”
三人皆是一脸的惊讶之色,钟如风心中甚是不解,在他想来吟雪能拜宇文轩为师,正是千里马遇上了伯乐,求之不得之事,她怎会出口拒绝呢?宇文轩先是诧异的看着吟雪,随后淡淡开口道:”我宇文轩虽谈不上武功绝顶,但若论琴技音律自今还未遇过敌手,自信应该做的了你师傅,我想知道姑娘倒底有什么苦衷?请你给我一个解释!”这时任谁都看出了宇文轩的怒意。
吟雪自然也看出了宇文轩的怒意,她环顾着三人。看到钟伯伯眼中的不解与担忧,钟馗眼中的好奇,也看到了宇文轩眼中越来越盛的怒意。她笑了,眼中泛起一抹水雾,眼睛更是红红的,她感到了从心底的高兴,她真的很高兴,因为她明白钟如风的不解与担忧是为她,钟馗的好奇是为了她,宇文轩的怒也是为了她。既然这些人都是为了她、关心她,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隐瞒下去,吟雪微笑着,平静的说起了她与弟弟的遭遇:从快乐的儿时、神秘老人的到来和离去、到雪山崩塌、自己与弟弟侥幸逃生,再到后来与卜善爷爷相遇,及自己身体中夺命的诡异寒气。
吟雪始终都很平静,仿佛是在讲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最后她看着宇文轩歉然一笑道:“卜善爷爷说我最多活不过十年,如今已过去了五年,剩下的时间我还有好多事要作,所以真的无法拜宇文先生为师。”
听着吟雪平静淡然的娓娓道来,宇文轩三人心中涌起滔天巨浪,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钟馗看着吟雪的眼中亮起一抹异样的光彩,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叙语琴音的名字却早已听过,他还曾想过要进长安中一看究竟。今天他看到了她,一个只有十三的小姑娘。侥幸他又同时听到了她离奇悲惨的身世还有那所剩无几的寿命,钟馗无法想象她平静的表情下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着她?他的心中唯有叹服,除了浓浓的不解与好奇还是叹服!!
钟如风看到吟雪那平静的表情,心中却涌上一股久违的酸楚,以自己五十多年的经历在面对唐家的无忧之毒时也出现了颓丧与迷茫,然而吟雪虽只有十三岁,却在既定的宿命面前依然乐观坚强,一时间他也分不清心中是感动还是心酸。他口中突然感到很干,随手拿起一碗酒喝尽才轻声道:“难道连卜善师叔也没有办法?”话说出口,他才发觉连自己听得都感到苍白无力。
吟雪摇头道:“卜善爷爷已经尽力了,我或许可以多活上一年半载。”
宇文轩一直在默默的看着吟雪,他的心中有震惊,有怜惜、也有感伤,甚至有一种无名的怒意滋生,不知道是为了吟雪的遭遇还是为了天道的不公。宇文轩眉宇间隐现出一抹煞气,口中却对吟雪柔声道:“我不是有意要你提起伤心往事!”
吟雪摇头道:“先生无须介意,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是吟雪早应该把话说明才是。其实再大的伤痛也只是短时间的撕心裂肺,时间久了自然就麻木了。”
宇文轩看着吟雪,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她的话,眉间的煞气却越来越浓。
少顷,他突然大笑出声道:“记得吟雪姑娘曾说过再次相见时要为宇某煮酒抚琴,今日既然相遇,那自然就要请姑娘为我等弹上一曲了!”
钟如风叔侄均是感到愕然,这时让吟雪弹琴?看来这邪尊行事还真是邪的不可捉摸!
吟雪却点头道:“即使先生不提,吟雪也要为先生抚琴一曲,以感谢先生的知遇之恩。”说着取过旁边的古琴,除去琴套,来到旁边的空桌上放好,稍微调试了一下,便叮叮咚咚弹奏起来。
这时,二楼上得酒客早已走光,只剩下他们这一桌客人,空荡静寂的酒楼中,琴音愈加显得空旷悠扬。琴音如流水渐渐汇聚,从低沉委婉渐渐变得轻快流畅,闭上眼睛倾听,它会将人带入一片远离世俗的旷野,那里有高山深涧,流水野花,仿佛是一卷山水画展开在眼前。让人沉于其中无法自拔。
吟雪弹得是一首古曲《流水》,当年先秦琴师俞伯牙在江边弹奏此曲,是路过的钟子期听出了曲中蕴含的山水意境,才被伯牙引为知音。吟雪正是以此曲回谢宇文轩的知遇之情。
直到琴音萦绕而绝,几人还浑然沉浸在那山水的高远幽深之中难以自拔。宇文轩首先回过神来黯然轻叹道:“高山流水觅知音!昔日子期亡故伯牙摔琴断弦,情义何等高远,可见世间真是知音难遇啊!”
钟如风钟馗叔侄二人这时也回过神来,听到宇文轩的自语,才知道这就是流传已久的古曲《流水》,毕竟两人虽然不懂音律,却均是满腹经纶,博学多才之人,伯牙遇子期的典故自然熟知,回想方才琴音中那高远深邃的曲意,不禁为吟雪高超的琴技所叹服,名动长安的琴绝之名果然不凡!二人心中有一古怪的想法:宇文轩和吟雪彼此应该算是知音,同样地知音难觅,伯牙为子期摔琴断弦;吟雪的命运坎坷,如若真的活不过五六年,那宇文轩又该如何?
宇文轩望着吟雪静静道:“再次聆听吟雪姑娘的琴音,也让我再次领略了何为奇才,姑娘的琴音灵动而神随,绝不是那种依靠强记苦练所能达到的,这其中需要的就是感悟。其实音律和武功是相通的,甚至世间的万法都是相通的,只有不断地感悟加上绝顶的天赋才能成就巅峰超越自我。我想告诉吟雪姑娘,将来如何不重要,你我能否成为师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生平第一个知音,也是唯一的知音。俞伯牙既然可以摔琴断弦,我宇文轩又怎会输于古人!”
一直保持平静的吟雪,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自从家破人亡后,她第一次任泪水失去控制,这是一种直击心底的感动,她怔怔的不知说什么好,这就是邪尊,这就是宇文轩,一个至今才不过见了两面而已的男人。一生知音,何其难求!
钟如风钟馗看向宇文轩的目光中已然不是单单的诧异,其中更多的则是钦佩,真没想到堂堂邪尊竟然是如此性情中人。年纪相差如此悬殊的知音,之前两人心中不过是随便的一想,哪知道宇文轩居然真的敢说!当然,相信他也绝对敢做!
宇文轩看到吟雪梨花带雨的样子不禁轻轻摇头,他走过去用袖头为吟雪拭去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坚强的背后需要压抑太多的眼泪,哭出来就好多了吧。”看到吟雪扭过头去破涕为笑,宇文轩才转身对钟如风钟馗抱拳道:“今日能与钟前辈、钟兄弟相识十分荣幸,宇文轩还有些要事待办就不多留了,后会有期!”说完也冲着吟雪一抱拳。
钟如风二人虽然感到突然,但有感于宇文轩的行事不可琢磨,自然不好发问也纷纷抱拳互道后会有期。
吟雪却感到奇怪,好好的为什么说走就走,她不禁开口问道:“宇文先生难道有什么急事?这里是钟伯伯的故里,或许我们可以帮得上忙?”
宇文轩摇头大笑道:“找麻烦的事哪里还需要熟人?”说着身形微动也没走楼梯,直接从窗户穿出,掠到街对面的房上,一身白衣飘飘,踏着房顶如飞而去。同时一声高昂的长啸传来,啸声如滚滚春雷终于得到宣泄一般绵延不绝,惊得街道上的人们纷纷驻足观望。
原来从吟雪将身世讲出开始,宇文轩心中就有无名的怒气滋生,莫名的怒意越来越盛,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难道是为吟雪的遭遇?宇文轩是唯心而行率意而为之人,心中的怒意他绝不会压制,所以他匆匆与几人辞别,就是为要找人发泄一番,正好今日与那楼观道有约定,索性就拿它开刀。可怜的楼观道还不知道已祸从天降,即将到来的是那邪尊的怒火。
吟雪三人看到宇文轩如飞而去,一时间面面相距,吟雪喃喃道:“找人麻烦也不用走的这么急吗!”
然而片刻后,三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齐声道:“楼观道!”说完几人匆忙结账下楼,由钟馗领路往城外的楼观道所在地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