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句废话。」
老者晃了晃手中的茶壶,眼中流露出赞赏的意味,
「但也是个不错的回答。」
同时又很是中肯的给出了一个评价。
暗自点了点头,该说,不愧是他的弟子吗?
剑心通明,果然是剑心通明。
什么是剑?
并且你又为什么要学剑?
如果只是把剑当做是凶器来保护自己又或是杀敌,那么以剑哉布都御魂剑灵的根骨,大可不必浪费时间去苦练身体与剑术,完全可以放弃人类这个概念,走向一条更快更安全的捷径。
如果又是痴迷于快意恩仇行侠仗义,那么先前三问之中,剑哉完全可以点头应声‘能持‘,从此长生千载,逍遥天地,只要长剑在手,谁也拦不住他。
然而剑哉并没有这么简简单单的回答。
因为这并不只是单纯意味着剑是什么、剑道为何,这一类很俗套的问题。
他心中最是明白不过,这一问中蕴含着无限种回答、无限种未来的可能性。
在不同的人眼中,剑有着千万种不同的姿态。
或强或弱、或大或小、或刚或柔、或厚或薄。
哪种是才是你的剑?
这个问题如果换在来到白玉楼前,剑哉身边还有布都御魂剑的时候,他便会很清楚的回答布都御魂便是他的剑。
然而此刻,布都御魂不在他的手中。
他的手中没有剑。
甚至剑在他的敌人手中。
如果说剑客手中的便是剑,那么当下手中无剑的剑哉便不是一个剑客。
一个手中没有剑的剑客,自然不能算是剑客。
一个心中对剑产生疑惑的剑手,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剑客,
于是便有了老者先前的那句感慨……
「这是句废话。」
因为剑哉是个剑客,所以他手中才会有剑。
无关强弱大小,无关刚柔厚薄。
只因为他是个剑客。
那么他一定就会有剑。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剑哉心中一片澄亮,剑心通明,真的就是剑?心?通?明。
没有半点啰嗦与扭捏。
就是这样的……无理蛮狠,以及通明。
一如既往,就像他踏上妖怪山,对着天魔大天狗一众发出的豪言壮语一般。
剑心通明。
剑哉或许真的不是修仙修道修行的料,但他某方面的确是一个天才……学剑的天才。
念至此,老者苦笑一声,转而联想到了外面那位,同样是炯炯有神,斗志昂扬。盘腿坐在祭坛上的八意剑哉。
相隔这么多年,最终还是走向的类似的道路。
只能说是命运使然,天意弄人。
「你该下山了。」
老者负手而立,站在山顶处。此时山脚的石碑处,只徘徊着最后一层淡淡的薄雾。
与先前剑哉登山时不同,雾气已经渐渐淡去,这座高耸的大山,开始逐渐展现出它伟岸的轮廓。
剑哉眺望着远处,并非遥远的天边,而是山顶的更深处。
他的目光跨过了老者的身躯,停留在了那座破败的草屋上。
最后剑哉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转身果断,同样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一步一个脚印,下山。
一千三百年前,曾有一个少年在那里扯下青衫,怀揣着渴望证明自己的心愿,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一千三百年后,同样也是一位少年,一身蓝袍已经被雨水打湿,显得青稚。即便内里已经变得彻底不同,但终究也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没有道别。
也没有再见。
既然已经做出回答,做好决断,就不该扭扭捏捏,那样的话剑哉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就这样漫步走在石阶上,石阶上全是花瓣。
青正的莲花盛开在石阶旁,摇曳、惊艳。
然而剑哉此刻没有空余的功夫,去欣赏这美景。
他感到,胸口正酝酿着一种情感,无法言喻,就差一个契机就能脱口而出。
是什么?究竟缺少什么?
抱着这个疑问,剑哉沿着上山的小路,在老者的目光中且行且远,终于来到了山脚下。
山脚下有一块硕大的石碑,此刻最后一丝迷雾仍在不舍徘徊,不忍散去。
剑哉面对着这迷雾,默默的站了一会。
一步跨出后,他将会面对一个很强,可能是他人生中最为强大的一个敌人。
这一步跨出,可能就代表着死亡。
即便经过问剑后,剑哉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但他必须跨出这一步,因为雾的对面,还有着很多人在等着他。
于是他一挥衣袖,准备朝着山顶处的老者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作为最后的诀别。
而就在剑哉正要跪下时,忽而一阵狂风怒号,略过他的耳边驱散了这方圆十里最后的一片迷雾。
顿时,石碑上不再模糊难辨,已经能够看清大致轮廓。
山脚下的石碑,刻得的东西自然是和山有关。
石碑上刻着的是这座大山的名字。
剑哉知道,这就是这座大山的名字,很久以前也有一位少年来到山脚下学艺,最后被这座石碑惊的,只是呆然站在一旁仰望山头。
山的名字也很简单,只有三个字。
这三个字,曾经让无数妖怪神仙癫狂、渴望。
曾经有一段极其宏大的神话,从这里开始。
但此刻,这三个字,只是让剑哉回想起童年学剑的点点滴滴。
他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朝着山头处,重重跪下。
山下,一位少年面流泪光,重跪在石碑旁,泥土飞扬溅的青莲摇曳回避,不忍直视。
山上,一位老者扶手而立,站立在小道前,任凭风云变化不所动,却没有像先前那样阻拦剑哉的这个行为。
重重磕下三个响头后,再度起身。
展露出的是一副坚韧的表情,目光有神,犹如外界那位盘腿而坐的八意剑哉,斗志昂扬!
剑哉郑重的将这幅眼前这篇场景珍藏在自己内心深处,随后朝着迷雾边缘处一步跨出。
剑哉踏出一步后,徘徊在石碑上的雾气彻底散去。
老者站在山头,只能依稀听到山中,剑哉爽朗笑声的回音。
与此相伴的,是他看了很久,也是他亲手题字的石碑。
石碑上,无他。
唯有恒古不变,让他看腻了的三个大字。
三字无他。
唯方寸山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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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亭里,挥手撤去从刚才就明显心神不定的铃仙。
永琳微微叹了口气,一联想到她跑到实验室里那副惊讶无比的样子,她心中对这个弟子就越发的失望了。
只要结果成功……过程稍微曲折一点也没什么的吧?
能够办成功这件事情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件事情结束后再好好安抚她吧,
她走到窗沿旁,拿起了陪伴自己多年的长弓。
天之麻迦古弓,是一个名字十分绕口的长弓。
与面对发狂剑哉时拿来的练习用长弓不同,这把可是一千三百年前,八意永琳与辉夜一起匆忙逃难时,从月都上带来的几件贵重藏品之一。
弓的两端被绑上了粉红色的大蝴蝶结,那是遥远的过去,月都上某个调皮少年的恶作剧,当时不想与他这种愚蠢行为多做计较就随他去了。
现在回头再看看这把长弓,却是既讽刺又残酷。
她微叹了口气,带着弓箭,走到了永远亭的一处空地上,拉开了这世上最有名气的一把弓。
弓,如满月。
即便是以大力著名的鬼族,也很少有能拉动的弓弦,在此刻被永琳以全力全开认真模式,彻底拉开。
这世上除了三把灵剑外,还有着其他著名的兵器。
永琳手中的这把天之麻迦古弓便是其中之一。
在以刀剑为主要神话史诗中,天之麻迦古弓是少数,以弓的身份流传至今的。
当然,对于永琳来说也只是恰好用的很顺手罢了。
此刻是午后,永远亭的兔子们多半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树下草丛旁偷睡的兔子们也都跟在因幡帝身后,就连很少在走出闺房的蓬莱山辉夜,也不知何时来到了空地上,在一旁观赏着永琳久违的一箭。
数十人,就这样站在那里。
永琳此刻只是将现在计划隐瞒了下来,并没有违背与那人的约定——隐藏自己一举一动的意思。
况且,对于八云紫这种级别的人物来说,再在这种地方斤斤计较反而会让自己的身份掉价。
让自己不成熟的弟子来涉及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本身就是一件十分耻辱的回忆了。
兔子们都跟在因幡帝的身后一同围观着这难得的一幕,或紧张或沉默或等待或期待。只有铃仙躲在一角,低头不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三大灵剑在神代时,各自分别掌管着其独特的权能,那与他们并驾齐驱,甚至隐隐超出的天之麻迦古弓也不会例外。
毕竟在冷兵器的神话时代,具有相同威力,同时射程很远的弓箭,是一种里程碑式的存在。
而天之麻迦古弓的能力很普通。
它的能力是快。
非常快。
快到几乎无视空间,甚至隐隐约约要超脱于时间的束缚。
距离越远,这把长弓射出的威力越大。同时也就意味着想要发挥这把长弓的性能,必须得具有十分强大的视力与预判。
或许寻常强者会因为目光无法跟上超出视力极限的箭矢,从而失去对距离方向的预判。
但永琳不会,她有着比月都上最新式计算机还要高速的头脑,只要她愿意,脚下这个星球乃至星系一万年后的运行轨迹也能分分秒秒算出结果来。
至于弓弦拉动后的反噬,则早已被永琳以各种方法解决优化,更别提她已经是不死之身。
那当这把弓被握在了一个能彻底发挥自己权能,甚至还搭上了不输于自己的箭矢时,它该有多大的威力?
在兔子妖怪的差异目光中,永琳将从先代博丽那边求来的怪状箭矢轻轻的搭上了长弓,深吸了一口气。
一口气后,高高举起长弓,瞄向了高远的天空,仿佛要射落这时候还未落下的午日。
随着吱吱响声的出现,在各类兵器中也算十分有名的天之麻迦古弓微微变形。
紧绷的弓弦向后拉出,弓弦深深的陷进她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之间。
因为此次射箭意义重大,为了保险起见,她甚至用上了平时不是很常用的三指定弦。
安静的让辉夜都能听到永远亭里兔子们急促的呼吸声了。
「风……云……光……正好。」
伴随着这句低声自语,永琳右手的小臂肌突然松放!
紧绷的弓弦擦着指腹高速回弹,带动着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骤然前射!
有着奇特形状的箭矢从弓驸握手处瞬间前突,当它运行出某个距离后,空中瞬间爆发出一道刺耳的音爆。
不知道是因为速度太快的原因,还是因为这支箭矢实在太过独特,空中忽然飘散出无数的莹绿光芒,好像萤火虫一般。
然后这支箭矢,好似一道流星,冲向了天际。
正好应了一句诗词。
弓开如满月,箭走似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