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季石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外面有人脚步声响起,之前反复盘问过季石一些话的那人此时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先是看了一眼陶一勇,再向季石文丑所在的囚屋快速扫上一眼,然后语气很急的对陶一勇道:“有人来了!”
陶一勇一听,大惊道:“好,我马上带他走!”
可是那人却是神情着急的道:“不,现在不带他走。”
“啊,你是怎么个意思呢?”见那人制止,陶一勇不解的看着他,外人来了不躲的话,这被人看见了可太不好了吧!
那人语速却更快的道:“躲也是躲不及了,先藏一藏吧!”
陶一勇连忙几步过来,对季石道:“有人来,你藏起来。”季石也早听见了,他动作极快的将蜡烛先行匆匆移开去,然后见另一角有一大堆草,利用草是完全可以藏身的,于是他便将自己藏身于草堆里,而陶一勇就不必躲了,反正好在他是军士打扮,这屋里是一个军士还是两个,外人即便是进来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太奇怪之处也。
千不怕万不怕,就怕在藏身的时候那人便提前进来了,那可就大事不妙,穿帮了,好在这种事儿并没有发生的。
一切都搞定之后,那人才进来。
季石藏身于草堆之中,因为之前那人只是说有人要进来,究竟是哪一个,他也没有说。
所以季石一直在心里想着,究竟会是谁来呢?
他从草堆里也不敢探出自己的头来,此时断不可因为好奇心而这么做,好奇不但害死猫也害死人!
而耳朵呢,当然为防万一,也是不能暴露于外的,好在季石的耳朵一向很灵的,相信即便是隔了枯草,他还是能够听得见的。
只从声音上,如果来人熟悉,季石可以分辨其身份也。
耳听得脚步声响在大门处,然后一路响到了关押文丑的牢门处,季石听见那人说:“将门打开。”
这声音好熟,但季石一时之间没想起来。
然后听见一人道:“好的。”
但那人却又忽然问:“人锁好了的吧?”
看来是有点担心,怕文丑这猛虎受困也能伤人。
一人答:“许大人放心吧,文丑这厮被捆得好好的,他想动一根指头,无论是手指头或者脚趾头都不可能。”
他说的倒是实话,因为文丑的确被捆得厉害极了,跟一个棕子一般。
季石本来就觉得声音很是熟悉的,他正自琢磨进来的究竟是哪一个呢,忽现在听得那牢头说“许大人”,季石的脑袋立即电光石火般的一闪,呀,许大人,那不就是许攸了么?再跟之前听见了的声音相配,季石一下便确定来的是许攸了。
许攸见回答很安全,他才继续让人将小铁门打开来,但是为了小心,所以他进了门后,并没有向文丑所呆的地方走得很近,因为他还是担心文丑。这种人有时候会很疯狂的,更何况,等会儿自己要说的话会有点刺激人,许攸想到这儿,心里面不由得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心里暗自想着:文丑啊文丑,等会儿可就有得你瞧的了!
气气你也是我的乐事之一,别怪我啊,因为季石此人,咱们关系越发不好,我不弄你弄谁呢?
文丑问了一句:“许攸?”
“是的,文将军,你可是别来无恙吧!”
许攸说的话阴阳怪气的,季石听着心里有气,这是来看文丑将军的笑话么,这算什么呢?这算是典型的落井下石吧!
如果可能,季石真想一拳头挥过去,将许攸的鼻子给打烂,现在即使是看不到许攸的脸,季石用脚践趾也能想出来,许攸该是怎样的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了!
文丑道:“还好吧。”然后顿顿又道:“还死不了的。”
许攸听了突然笑起来,笑得也是挺怪的,然后又对文丑道:“文将军啊,你这么说不对哟。”
许攸的话说得很有意味似的,文丑没有搭理他,许攸这种人文丑不想搭理的,是许攸自己要找上门来。
许攸道:“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吧,”
文丑没有说话。
他真不想说话,尤其是面前站着许攸这种人。
许攸道:“主公已经决定,要杀你了!”
然后许攸又笑了起来。
文丑却断然一喝:“不可能的,你骗我!”
许攸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也不是一个小孩子,我干嘛要来骗你呢?”
然后许攸立即又接了道:“骗你对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文丑道:“不管你怎么说,就算是你说到天上去,我也不相信的。”
虽然许攸很是可恶,然而,现在季石却觉得至少在那一瞬间吧,自己跟许攸其实还是有着某一种相同的地方,都希望文丑能够相信袁绍要杀他是事实。
当然,季石想文丑相信跟许攸现在跑来想文丑相信,两个人的出发点完全不同,一个是想救文丑脱出囹圄,而另一个则是想让文丑在临死前知道死的消息,让他恐惧跟痛苦——袁绍并没有让许攸来通知文丑斩他之事,这都是许攸自己没事儿,完全是属于吃饱了撑得才来找文丑麻烦的。
他喜欢看文丑听到这样的噩耗时痛苦的样子,别人的痛苦也就是他许攸的快乐了。
许攸道:“你真不相信?”
文丑道:“我当然不会相信你的了!”
语气很斩钉截铁的。
季石心里也叹口气:文将军啊,文将军,你怎么能够不相信呢!
许攸道:“好的,你不相信,也没关系,我会用更有证据的东西来证明我说的是事实,在事实面前也容不得你不信了!”
说罢,许攸一猫腰,他像一个幽灵一般的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然后许攸对文丑道:“你看,这是布告,上面写着三日之后处斩于你,你看看吧!”
然后许攸将纸抛在文丑的面前。
季石听到这儿反松了一口气,文将军啊文将军,这一回你一定相信了吧!
但是他很快又为文丑担心起来,真相信了,他会多么的伤心呢,他知道自己效忠的主公要杀自己,而且还公告于全洛阳城,好像唯恐天下人不知道文丑是联军的大罪人一般,这真的会令文丑怎样的心碎呢!
季石他不敢去想,他也不能去想!
那不但会令文丑难过伤心的,也会令季石本人难过伤心的啊!
许攸将那一纸扔给了文丑后,然后看文丑的反应,现在对许攸来说,真正的好戏就到了高潮,自己来这阴暗的白天如同黑夜,黑夜则更黑暗的地方,当然是为了这一刻,所以现在许攸有一种猎人欣赏被自己捕获猎物的感觉,文丑正是那一头猎物!
文丑接过了纸,虽然蜡烛已经被季石移开了,眼前光亮不亮,但是文丑的视力很好,眼光也极锐利,所以他瞪大了一对稍显得有些个疲惫的眼睛,还是能够将纸张看得清清楚楚的。
文丑飞快看明白了。他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是他不必说什么,许攸已经能够看出来文丑的身体在抖而且铁链子也发出了一连串的响声,许攸很满意的看着文丑,道:“怎么样呢,咱们的文大将军啊,你现在一切都看清楚了吧?”
文丑没说话。但是许攸相信文丑的心里一定是受到了重创的,而这,不正是他许攸想要看到的结果么?
文丑只是长长吐了一口气。
许攸道:“看在同僚一场,所以我才巴巴的赶过来告诉你一声,免得到时你都上了法场了,在那法场前才知道自己要死了,那不很遗憾么?现在我提前告诉你一声,你也好有一个心理准备嘛。”说罢许攸大笑起来,然后他转身也不拿那一张纸了(现在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拿那一张纸又有什么意义呢,那纸现在便是一张废纸了啊),许攸走前,对那人道:“牢头,不能让任何一个外人进来,否则砍你的头!”
那人唯唯喏喏说一定听令,然后许攸他这才扬长而去了,他却不知道这里面已经有外人来了,不止一个,而且其中一个不是别人,正是令他一直不舒服的季石是也!
等许攸终于走了,那牢头又跟着出去张望了一会儿,方又回来对陶一勇道:“让你带进来的那人动作快点,我不会给他太长时间了。”
陶一勇又赔笑,然后又掏出一点钱塞那人手里,讨好的道:“这不被许大人打断了么,他们也没说上两句话啊,好的,多通融通融吧,你看文将军都快要死的人了,容他多说几句话儿,也是为下辈子造点儿阴德吧!”
陶一勇的话很有效,好像也打动了那牢头,那牢头叹了一口气道:“也是,按说文将军一世英名,却落得现在这样的一个场,其实想想呢,我也觉得挺同情于他的,只是,得抓紧点儿时间啊,之前许攸的话,你也该是听见了的,我这冒太大风险了啊!”
那牢头嘀嘀咕咕的一会儿,终于声音也远远的消逝掉了。
这时季石才从草堆里爬起来,现在他对许攸一时倒没有那么恨意了,虽然许攸很可恶,用心很狠毒,可是无形之中许攸他反而算是帮了季石一个忙吧,季石所拿不出来,并且忘带了的东西,许攸倒帮季石拿了,白纸黑字的,现在就不容文丑他不相信了也。
季石纵身出来,重新将一角的蜡烛移过来,照亮了文丑的脸,季石惊讶的看到文丑的眼有两滴泪水,虽然文丑没有大吼大叫,可是季石知道他的心里是多么的难受啊!
越是表面平静,越反衬出他内心的大风大浪来!
季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能是站在文丑面前,默默看着他。
隔了一会儿,文丑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季石这才半蹲了下来,面对着文丑,文丑道:“主公这么对我,真是不公!”
季石仍是没有说话,他只是听,既然文丑已经知道袁绍要杀他了,就看文丑自己会作何抉择了吧!
文丑又缓了一大口气方才接了道:“可是我想不通,真是想不通啊,为什么主公要杀我呢?”
还是口称主公,都要杀了也口呼主公,袁绍在文丑的心目之中大概就跟个皇帝老儿差不多了吧!
季石心里也终究叹了一口气,跟文丑所叹的是同一个人,却是拥有不一样的心情也。
这甚至不是穿越人跟非穿越人的区别,而是普通两员武将的区别!
对于主公的选择,季石心里一直就跟文丑是两样的。
袁绍绝对不是一个可长跟之主,现在是离开他的最好时机,这就是季石的看法,而且自打关东联军失败开始,季石就觉得袁绍会走下坡路了,因为他的威望已经到了顶点,接下来,也只能是走一段漫长而绝决的下坡路了!
只是文丑他现在究竟会怎么想呢?面临着死亡的可能,近在眼前的死亡,文丑他会下定决心离袁绍而去么?季石紧张的看看文丑。文丑终于说了:“那就死吧,既然主公让我死!”
季石一听顿时整个人都怔住了,他没有想到文丑都看了这白纸黑字,他居然还能够作以死报效于袁绍的决定。
这完全在季石的理解范围之外。也由此可见文丑他是多么忠心于袁绍了。
难道文丑这样的好将,天生就该为袁绍而死的么?
季石一时心里困惑,但是他很快僦又坚定的对自己道,绝对不成,我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发生,尤其是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在我的面前眼睁睁发生,而我什么都不做也!
季石道:“文将军,你这么做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文丑无言,他似乎摆出了一种让季石随便去说的态度。
季石又语气很冷的道:“也不是英雄好汉所为!”
季石的语气极重。
“为什么季将军你要这么样说我呢?!”
文丑虽然一对眼睛很是疲惫了,可是还是藏不住的锋芒,炯炯有神的看着季石。
季石却又目光闪动的问文丑道:“文将军,我且问你,你当初参军打仗是为了什么?”
文丑见季石从来都没有这么大义凛然的对自己过,他一时怔住了。
季石并不需要文丑的回答,他立即又接了道:“一定不是去为了送死吧?!”
季石这话说得,当然文丑果断回答道:“不是的,绝对不是。”
“那么我请问大将军你,究竟图个什么呢?”
文丑先是沉吟了好一会儿,方道:“是为了报效于国家。”
当然,受限于古人的思想,季石明白文丑这嘴里所说的国家,就是指的大汉帝国了。
季石抓住这一点道:“袁绍他是不是皇帝呢?”
文丑摇头道:“当然不是。”
季石道:“你为大汉江山而死,也得死于皇帝,或者退而求其次,为明公而死,你看袁绍他像明公么?”
文丑默然无语。
季石道:“所以啊如果你就这么死了,只会让人觉得窝囊啊,窝囊到了极点!“
文丑他似乎被季石的一番话所打动了,但是季石还没完。看着文丑又道:“好罢,而且,今夜听到许攸说你要处斩的消息,你就当心死了,咱们越狱出去,再闯一番新天地如何?”
不待文丑说话,季石很快就又接了道:“那样的话,就算是以后要在沙场上战死了,也总比现在这么毫无价值而又窝囊的死去,好得多吧!”
说到“价值”两个字时,季石的语气刻意的加重以示强调,这似乎真是击中了文丑之内心要害处也。
文丑呆呆的先是没有说一个字,但是借着蜡烛的微光,季石可以清楚的看到文丑的脸色已经大变了,变得很白,白得不像纸,而像他手里的这一根白蜡。忽然文丑对季石道:“将那张纸拿起来!”
季石看着文丑的眼睛,他似乎看出来文丑有一个重大的决定了。
季石顺从了文丑的话将那张纸给拾了起来,就好像在战场之上听从文丑的命令一般。
季石的心情很激动。然后文丑他又沉声对季石道:“将那一张纸给烧了吧!”
文丑的话说得很慢,但是很坚决,也显示出来他有着无比坚定的决心也!
季石明白文丑的意思了,文丑毕竟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他是一个英雄好汉,天生的英雄好汉也!
季石一手拿烛一手拿纸,点燃,然后看着它一点点的化作了灰烬,最终烟消云散了。
文丑道:“好的,既然袁绍这么对我,那我就不再追随于他了。”
语气里包含着两种情绪,一种是失落一种是希望,季石也不知道哪一种情绪现在于文丑的内心占有更多的份额。
但是现在的文丑跟过去的文丑已经算是决裂了,至少对这一点,季石心里很欣慰的。
接下来,理所当然可以讨论关于越狱的事了。
季石道:“文将军,这一回还是我跟吕妙小五三人。”
文丑道:“哦,那么,你有什么计划没有?”
季石大致讲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听季石说到陶一勇时,文丑向那边陶一勇那边瞟了一下。
季石道:“文将军你觉得如何?”
文丑沉思着,好像有一个问题,他一时下不了决心。可是时间有限啊,季石只好提醒文丑道:“文将军,你不可想太多的时间,之前那牢头的话你也听过的,他不会给咱们太长时间,随时可能进来的。”
文丑便不再犹豫,将心里的话讲了出来。
文丑目光看着季石道:“我呢,有一个想法,就是你可以去召集我的旧部——那样人手会更多些。”
季石道:“那好啊。”季石立马觉得文丑这一个主意不错,可是他不明白,这么好一个主意,文丑他为何之前显得颇有些个两难呢?
文丑接下来的话倒是解释了季石心里面的这一个疑问也。
文丑又道:“但有一点,我怕连累了他们。”
原来是这样的,文丑这一点跟自己有点像啊,都挺想着别人的,
季石立即道:“文将军,你这么想只对了一半,他们跟着袁绍没有前途的,我去告诉他们你的意思而已,但选择也是他们自己作,要选择英明之主跟随,也是他们的权利啊。”
季石这么劝文丑。
文丑觉得季石说得很有道理的。
文丑道:“但是告诉他们的时机要对,否则如果有人不肯,反而去泄漏了消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