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对自己的观察能力一向还是比较自我陶醉的。
王匡坐下之后,还一脸怒气的看着马腾,手也一直按着腰间的宝剑,似乎随时都可能跳起来跟马腾拼命一般。而马腾呢,他也不甘示弱的啊,鼻孔连连喷着冷气,脸上虽然没有写一个字,却看得出来,那面部表情似乎在说:你王匡别对我横眼,你有本事就过来,咱们大战三百回合,难道我堂堂的马腾将军还怕你小子不成!
马腾跟王匡都等着袁绍说话呢。跟袁绍而来调停的其他诸侯也没有人吭声,因为现在袁绍作为总盟主,应该袁绍说话,而袁绍一时又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睛先瞅瞅马腾再看看王匡。既然袁绍没说话,而王匡跟马腾还不至于一时之间真的打起来,所以军帐里自然就是显得一派安静的氛围了。
隔了半晌,袁绍终于说话了可是他并没有说关于两方打仗的事儿,他的话还真是出人意料。
袁绍道:“咱们先喝酒如何?”
马腾跟王匡都是一怔,没有想到,都到了这个当儿了,袁绍他还会想到喝酒,堂堂的总盟主遇到手底下诸侯打成这样,他真的有这个心情想要喝酒么?
不过,不管马腾跟王匡怎么想,袁绍还真的在嘴上表现出来挺想喝酒的模样,袁绍又重复了一下自己的话:“两位,咱们先喝酒可以么?”
王匡没有说话,马腾先大声说了:“喝酒就喝酒,没问题的!”
不管袁绍想怎么样,马前觉得自己都无所谓,反正自己打王匡是占了一些便宜的,自己的心情应该比王匡好,所以就算是真的要喝酒,自己喝起来也应该比对面横眉瞪眼坐着的王匡心情要快乐了许多也!
马腾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呢,接下来袁绍又说了一句比较奇怪的话,袁绍说的是:“但是有一个问题。”
马腾下意识的接道:“盟主,有什么问题呢?”
袁绍忽然大笑起来道:“问题就是,咱们这儿可没有酒。”
不待马腾说什么。
袁绍这边又说了话,袁绍看着马腾还有王匡道:“更准确的说,是我并没有带酒来。”
马腾跟王匡听了脸上都浮现出十分疑惑的表情来,袁绍看着他们两个的表情,相信无论是马腾还是王匡都在想:连酒都没有那你袁绍盟主还说个什么劲儿啊。
就好比一群穷人,老是在考虑要去哪一家豪华的酒楼用饭一般,他们说得再热闹,却口袋里没有一文钱,那他们说得眉飞色舞的又有什么用处呢?不过是画饼充饥而已,现在袁绍没有酒的情形大抵如此了。
可是袁绍却又大声笑了起来,对两位道:“不过没关系,咱们总会是有酒的,我的好酒应该还不少呢,只是要临时派人去取一下了,希望两位等一下,我相信两位也有这个耐心等一下的,是不是这样的啊?”
袁绍摆出了一副很客气的模样。
并没有之前马腾跟王匡所想的那样大发雷霆——袁绍还是有资格大发雷霆之怒的。
听了袁绍此话,马腾也好,王匡也罢两个人都有点儿发怔了。
不过呢,虽然两个人都发着怔,他们对袁绍此话的反应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王匡那边阴着脸,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回答袁绍的话。而马腾呢,在稍一呆怔之后,他也大声回答袁绍道:“好的,盟主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此时马腾说到了“我们”,好像是在替王匡回答袁绍的问题了,所以王匡听马腾这么说,他立即呸的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好像在说马腾你是什么玩意儿,居然敢来代表我,你也佩么?!
眼见着王匡这么一呸,马腾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他恨了一眼王匡,王匡的脸上也立时浮现出一种表情,那表情说的是:你恨我啊,你有本事别恨我,过来一口将我吞了呀!
对于两人的暗中较劲儿,袁绍他却好像视若无睹一般,袁绍先是对马腾笑了一笑,似乎对马腾给予自己的回答还是很满意的。然后呢,袁绍将自己的头扭过来,看了王匡,袁绍问王匡道:“那么,王将军你的意思呢?”
王匡见袁绍问到自己,虽然他的心里有火,很不想回答,可是也得回答啊。
毕竟袁绍也是名义上的盟主(虽然实权有点儿打马虎——这是众人心中知肚知的事儿),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也得给袁绍一点儿面子,不是么?
而且王匡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真的对袁绍无礼的话,那不是将袁绍主动推向于马腾那厮一边么?到那时,袁绍要主动处理问题时,自己也会处于十分不得利的境地也!一想到这些,王匡终于不再玩沉默了,他抬起头来,几乎是进入军帐里来,第一次正面去看袁绍,王匡也大声道:“好的,盟主,我也有耐心等着喝酒的。”
虽然自己没有马腾那么高兴,因为自己说起来多少吃了一些马腾的亏儿,可是自己也有喝酒的理由啊,这喝酒也不只是高兴的时候才可以喝的,当一个人感觉到自己很难受的时候也可以喝。再说了,自己还没有到很难受的时候,因为自己一军的伤亡也没有达到让自己很难受的数字那一步也。
于是王匡这么想着,自己的心里便变得平衡了许多也。
袁绍听王匡这么回答自己,他笑了起来,然后对王匡道:“好的,王将军啊,你不愧是一个痛快人。”
然后袁绍下令,让自己的亲随回去取酒,在那亲随快要离开军帐而去的时候,袁绍故意还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吩咐了一句:“一定要记住,不要舍不得,要将我最好的酒拿来,如果你没有拿来最好的酒,我可是要重重罚你的啊!”
说罢袁绍哈哈大笑起来,他的豪笑声响遍了整个军帐。
听了袁绍的吩咐之后,那亲随再拜一下袁绍,便自行离去了离开之前当然对袁绍拍着胸脯道:“主公,我一定会拿最好的酒的,不拿你可以砍下我的人头来!”
然后军帐里面又变得一派沉默了。
没有人说话。
无论是马腾还是王匡,他们都不知道袁绍这闷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怎么不劝和而反而请酒喝呢?
只是袁绍不说他们也无法问,就算是心里特别想问也不能张嘴,因为既然对方都能沉得住气,那自己不能随便表现出很急躁的样子,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在心理上至少就处于下风了也。
两个人都是一般的想法,所以两人都没有说话。
袁绍身边的许攸大概能够猜到袁绍这是什么意思,他想主公此举实在是妙啊,因为袁绍这么做就是在拖时间而已,拖时间,对于袁绍解决当前的大麻烦是大有好处的。
好处之一,两位首领人物就在军帐里面呆着,相信他们各自军队就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因为他们手下的将领一定会听两位大佬的话才敢有所行动,否则就是擅自行动,那罪责可太大了。一般将领都不可能以身去犯此险的。
那么,双方就不可能再继续交锋了,这是第一个好处。当然还有另一个好处,就是这儿拖着时间,两个人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性情心情平复起来,就算完全平复也做不到,那也没关系,至少可以稍微冷静一些的。君不见马腾王匡两人才进军帐时,那种严重对立的状态么?在那种情形下,袁绍再怎么巧舌如簧也不好使的啊!
许攸在这边对自己的主公暗挑大拇指不说。
终于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去拿酒的亲随回来了。他拿的酒并不多,只有两坛而已,可是两坛酒的质量很高,所以数量嘛,就不在话下了。当美酒倒在酒碗里的时候,那种浓烈的酒味把每一个人肚子里面的馋虫好像都完全给勾了出来一般。
在三国那个时代,一般的酒味都不太浓的,因为技术所限嘛,所以浓酒不多,像袁绍现在拿出来的这两坛子酒,的确是好酒,众人还没有尝一口,只先闻上一闻便相信袁绍所说的话绝对不虚。
说来这两坛子酒也是有些个来历的。袁绍得来虽然不太费力,但是也算有些机缘巧合吧,也算作是人跟酒的一种缘分。
那是从一个来洛阳的老汉那儿得到的,本来那一天袁绍是想出去活动一下身体,打猎的,可是突然下起了大雨,所以袁绍一行人只好扫兴而回,正好有老汉推了这两坛子酒在叫卖,价格很昂贵,一坛子酒要大把银子,袁绍当时听了也很吃惊,觉得这老汉实在是在漫天要价,而且要得也实在是太疯狂了些吧!
但是呢,袁绍也是好酒也善品酒之人,当那老汉将自己的酒坛子一打开,他一闻到香味就改变了自己的看法也。
就凭这香味,就只凭这香味,袁绍就可以立即判断出来这酒的确是好酒也,也的确值老汉嘴里所说的那个价格,那个价格不算高更谈不上疯狂,甚至袁绍觉得那个老汉所报的价还算是温柔的了。
所以袁绍决定马上买,他身上的钱没有那么多,因为毕竟是出来打猎而不是刻意出来买酒的,所以不可能带那么多的钱,真带那么多的钱,身上变得沉甸甸的,也不便于行动敏捷打猎的啊!但这当然难不了袁绍大盟主的,他立即吩咐手下的人去取,让老汉稍等。老汉其实也有些吃惊。要知道,他这两坛子的酒其实并不是归于他自己的名下也。
他这是受人之托来卖酒的也。
原来老汉曾经施恩于人的。
当初那个人实在是极落魄的,已经穷得快死了,又生了一场病,如果不是老汉出手相救,那人可就早没有了性命也。
老汉当时救那人自然也没有抱什么以后有回报的打算,纯是出于一个极为纯朴的心而已。可是过了三年,那人来找老汉,说是想报答他。但是那人说自己也没有什么钱的,只有这两坛子酒,送给老汉,但是有一个古怪的条件。老汉当时自然就问那人,究竟有何古怪的条件了,那人说:“这酒所卖的价钱我只给你一半,另一半归我。”
老汉正觉得奇怪之时,那人却又说了一个底价。那底价已经惊得老汉一眼睛珠子似乎都要快落于地上了,因为那价格就是像袁绍当初没有闻到酒香时所感觉的那么的疯狂。老汉当时就醉了。
老汉不由得瞪大了自己一对稍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他很想伸出手去摸一摸那人的额头,看看那人是不是生病了,在发烧说胡话呢?或者是对方喝多了喝高了,可是看那样子绝对不像对方既没有喝多也没有生病,人的精神状态一点儿也不亢奋,而是显得很平静。比平静的湖水好像还要平静一些似的。
但是老汉呢,他还是既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忍不住期期艾艾的问那声称要对自己报恩的人道:“真的可以卖到这么高的价格么?”
老汉一壁问着,心里却在一壁暗自想着:这人是不是因为急于报恩,所以他才有这么奇怪的冲动啊?其实自己并不想什么什么人报恩的啊,自己当初那么做也没有一丁点儿那种想法啊。老汉心里甚至在想,如果那人真有这种急于报恩的思想,那么自己可以坦白告诉他自己真没有指望帮助人还能得到什么回报的。倒不是自己的思想境界有多么的高,主要是自己从来没有朝那个方向去想过也。
那人看着老汉,却微微一笑道:“老人家,你尽管放心好了。这两坛子的酒呢,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儿,绝对不可低于我所出的底价,当然你如果想再将价格叫得高一些,也是可以的。反正我们事先说好,咱们五五分成,你一半我一半,所以呢,你如果卖得多,那么自然你也分得多一些。这个道理你懂得吧?”那人轻声细語,将自己要想交待的事情都交待得清清楚楚的。
老汉听了他的话,直点头,他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有懂,懂的是不能卖最低价,不懂的是居然还可以卖更多的价格,这是真的失心疯了呢?
后来那人走后,老汉想了半天,他决定还是卖最低的限价好,再高的价格他也卖不出去,真卖了他也会觉得太折寿也。
于是老汉就推了这两坛子的酒去卖,结果就遇到了袁绍,还真的有人识货,就真卖出了那么高的价格(尽管据那托付之人所说,还是最低限价呢!),当袁绍真的令人取了一大堆钱来换了酒之后,老汉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切都发生得极为真实,没有半点的虚幻之感,看来这酒真是好酒,老汉那一瞬间看着袁绍他们一群人离去的背景,他心里甚至在想着:如果真的将价格再抬高一点,这一位看起来是大官的人也会毫不犹豫像现在这般的买了去么?
不过呢,这一个问题对于老汉来说也太疯狂了,他便不去想,只是喜孜孜的拿了这如许多的钱,多到他一辈子都没有看见过的这么多的钱,去见所托付自己的那一人他,告诉他这一个好消息。
现在这两坛子的美酒就在众人面前,袁绍见众人都脸上露出了很贪婪的表情,只是因为他这请酒的人没有先动口所以呢出于礼节的缘故吧,大家也都没有动口都巴巴的看着盟主袁绍也。袁绍见状,淡淡一笑道:“众位啊,不必客气的。”
虽然袁绍这作东道的人已经这么说了,可是众人还是没有谁先动(张飞不在这儿,如果他在,一定先喝一个痛快了,他才不会管这么多呢,可是袁绍也不会请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