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沙菜市和星沙河畔伴随着我们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转眼间,我已经年满12岁,青春少女。
我的个子已经赶上了黄姨妈,那原本平坦的胸脯却在此时如花蕾般含苞待放。我甚至开始每个月固定“见红”一次,那个生理书上称之为“月经”的东西。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吓得不知所措,赶紧去告诉了爸爸。他摸摸我的头说:“我的女儿正式迈入人生的第一步了”。然后他就给我钱,叫我去买生理期必需用到的东西。他还给我买了好几条漂亮的小裙子。
从前我都是短发示人,如今我开始蓄起长长的头发开始了我那充满少女气息的青春年华。
鄢尘已经升入初中二年级,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的个子高而挺拔,隐约可见一些男性的特征,说话的声音也不像从前那么尖声细语,而是变得粗犷,沙哑。脸也不像从前那么圆润,长出了尖下巴。怎么说呢,他的确是越长越帅了。
镜子里的我,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黑白分明,波光潋滟。白皙细腻吹弹可破的肌肤,光滑透明的质感好似可以看清毛细血管的纹路。小巧的鼻子,红润润的像花瓣一样的嘴唇。和那个已经成为文物的照片里的她真的好像,好像。
他们都说我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有时候忍不住偷偷的想:这样。是不是和他挺般配呢?
青春期真正的降临了。
只是无意之中和小伙伴们在电话里约好了一起去郊游,不知道爸爸社么时候悄悄地往我的书包里塞了很多的零食,沉甸甸的。当我和小伙伴们好不容易挤上一辆公交车时,却冷不防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肩膀,疼得我龇牙咧嘴。
我仰起头一看,就是那个家伙。
“想丢下我不管,门儿都没有”。他迅速夺过我的书包。脸,不争气的,一下子就烫了。
“颜朝露你真幸福,你哥哥又来保护你啦”。一旁的同学笑嘻嘻地嚷道。
“是呀,她那么笨,我焦心啊”。鄢尘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狠狠滴白了他一眼:“去!你说谁笨!你才笨呢!”
然后,到站了。是万佛寺。
这个城市里唯一可以找到一点信仰的地方。
我的信仰。除了爸爸,还会有谁呢?
当那碧蓝得近乎透明的天壁被朝霞镀上了一层金色,我们已经在回家的路上。
鄢尘一直跟在我的旁边,我不时扫一眼他的表情,欲言又止。
“露露,你回家吗?”他不着边际地突然冒出一句。
“啊?”我瞪大了双眼望着他。
“一起走走?”他小心翼翼的问。
谁料,我想也不像就答应了。
为这个可以为了我就能够跟“小霸王’拼命的人。
为这个从小就和我一起在星沙菜市里“鬼混“的人
为这个从小就爱跟着我一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朝霞退去,夜幕降临。这个城市里的霓虹一盏一盏地亮起来,万家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河畔边,我趴在栏杆上望着那一幕幕令人陶醉的夜色,多么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凝固在这一刻。
鄢尘挪到我旁边,低下头在我耳畔边柔声的说:”露露,你已经来月经了?“
此刻,我的内心漾起一层浪花,他怎么知道?!
脸又开始火辣辣的烫了:“是“。
“伯伯告诉我妈时,我偷听到了”。他突然用手抚弄着我的发丝,让我不由得迈开了一步。他又把身子挪过来,我瞬间感觉胸口闷极了,但又不觉得那里不适。
“恭喜露露,已经是女人了”。
我拿眼白他:“女人??我才12岁啊。你说话可别那么难听!”
“没有了,露露,你知道吗?”他把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这就意味着,你有当母亲的资格了”。
“去!你别乱讲,鄢尘哥哥!”我狠狠地抽开他的双手。
他转过身趴在栏杆上望着前方,轻声说道:“这很正常啊,我也是一个男人了,因为我,,遗精了”。
“什么是遗精?”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赶紧转过身去,我看到他的肩膀居然在颤抖。
后来,鄢尘说:“露露呀露露,你是让我忍也忍不住笑了!”
有一天傍晚我帮助爸爸收完书摊,他突然抚摸着我的头对我说:“露儿,以后别老惦记着我这儿,你黄姨妈那么疼你,你要多到她哪儿帮助做点活儿啊!”
“嗯!”
我心里只关心着鄢尘怎么样了,甚至忽略了爸爸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憔悴的脸。
当我来到黄姨妈的家中,看到了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海藻般长长的头发如瀑布般闪亮有光泽。
这时我听到了一个好听的声音:“阿姨,那我先走了哦,您老慢慢忙”。
话音一落,黄姨妈挽留无果。只见她轻轻地从我眼前飘过,一阵略带清香的微风。
那是一张多么漂亮的脸蛋啊。
我也没多问黄姨妈什么,只是笑笑,接过她手里的活,埋头干了起来。
黄姨妈说那是鄢尘的同学,小姑娘很不错,嘴甜,有礼貌。
我忙到晚上也没见到鄢尘回来。
终于品尝到“失落”的滋味。
当我回到家中,看到爸爸一面整理者书架,一面用手捂着肚子,脸色不大对劲。
就在我脱口喊出“爸你怎么了”时,他一个不留神,摔了一跤,书架上的书全部都掉下来砸在地上,我赶紧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爸爸,全身冷汗直冒。
“走!去医院!”爸爸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弱,使出全身的力气硬撑着站起来。
掉到地上的那两本书,一本是《普希金诗选》,一本是《裴多菲诗选》。爸爸最喜爱的…
我再也没顾上那么多,赶紧搀扶着爸爸出门,叫上一辆出租车赶去了医院。
昔阳、抽血、打点滴…我茫然的看着忙来忙去的医生和护士,一股被称作“悲伤”的气流瞬间占据了我的全身。“请3床的家属过来!”医生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昂起头随着他走进了办公室。
“小姑娘,就你一个人?”
我点点头,他又问:“就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吗?’
我依然不住地点头。
“唉”,医生轻叹一声说,“经过我们的初步检查,你爸爸得了很重的病”。
我睁大了双眼,眼泪突然忍也忍不住的滴落下来,弄湿了脸颊及衣裳。
“你爸爸患上了肝癌,晚期”。
肝癌,晚期。
听到那几个字,我以为我沉寖在一片可怕的梦境里。医生又很严肃的重复了一遍,犹如可怕梦境里飘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梦呓。
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后面也没听清医生说了些什么。
双腿发软,一阵天旋地转。
后面进来的护士阿姨赶紧扶住我坐到椅子上关切地问:‘没事吧?’
我摇摇头,她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医生接着对我说:“你爸爸的病情很严重,随时可能危及到他的生命…小妹妹,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明白吗?请你在这儿签字吧”。
他递过来一份病历,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几个大字:“病危通知书”。
接下来医生又说了一大堆,我的思绪不知飞向了何处。握着笔的手不停滴哆嗦,感觉骨骼像被抽空了一样,没有半点儿力气。
世界仿佛一片寂静,不知是社么时候,我终于咬咬牙,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依旧颤抖着手,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下了我的名字。
医生说这种病也只能是拖延时间,继续治疗下去没有多大的意义。
如同雾霭般深沉的悲伤弥漫到了我的整片内心花园。没了阳光。
这一年,我刚上小学六年级。
黄姨妈每天都坚持做好饭送到医院里来,风雨无阻,。有时候我多么希望,她是我的亲妈。
她每次都会说一些新鲜事儿给爸爸听,然后告诉他大家都在想念他的毛笔字,想念他的小书摊儿。想念他“颜金字”…爸爸听罢都会开怀大笑。
“小黄啊!我这恐怕是绝症,好不起来啦!”爸爸眼里的光芒有些暗淡,表情略复杂。
黄姨妈安慰他:‘怕什么!一切听天由命。你那么好的人,不会有事儿的’。
爸爸突然悲怆的对她说:“我不怕死!就是露露还小啊!”
“交给我你还不放心吗!老颜”,黄姨妈削下一瓣苹果肉塞进他嘴里,淡淡一笑,“给我做儿媳妇也挺不错的!”
“哈哈…”爸爸不知是激动还是欣喜地大笑起来。
而我,坐在病床旁的一角,背向这他们,悄悄地啜泣。
走到走廊上吹风,身后总会响起一些议论的声音。
“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女孩,她爸爸得了绝症,好可惜啊!”
“是啊!我都感到很心疼”。
“她怎么不向社会求助呢?”
“快要成孤儿了!唉!”
忽然,我感到有人在我身后轻拍了我一下,我条件反射地转过身。
高大挺拔的身姿,乌黑亮泽的短发,刀削斧刻般精致的五官,立体分明的轮廓。穿得一丝不乱,干干净净。
对了,他早已不是印象里那个永远只会站在我身后保护我的小哥哥了。
“发什么呆呢?”他在我眼前挥了挥手。
我别过头去:“没什么”。
“露露,你出来一下!”语气变得不容拒绝。
到了医院后面的小花园里,他突然像变戏法般的掏出一沓百元钞票,神秘兮兮的塞到我手里。
“露露,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你交学费也成,给颜伯伯交住院费也成”。
“你…”我讶然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把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
后来我才知道,那次和鄢尘在一起的女生是他们班的班长,一直很喜欢鄢尘。可是鄢尘以年纪小学业重为由拒绝了她的追求。因为要给学校里出黑板报的关系他们才一起合作。我的爸爸一病不起,他从黄姨妈口中听出了点儿什么。那些钱都是他平时舍不得花积攒下来的。
心结解开,虽然多少有点欣慰,可望着病情一天天恶化的父亲,怎么都开心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