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杏悄悄咽下满腔委屈和苦涩,起身走到祝融跟前,盯着他的眼,慢慢地说:“我会点石成金。”
祝融微微一愕,随即撩起眼皮:“哦。”
他的反应很是打击了邢杏的热情。
邢杏咬咬唇,看了白夭夭一眼,蓦地将手摸向电视柜上,须臾,木质电视柜变得金光闪闪瑞气千条。
祝融揽着白夭夭坐直身体,微微笑道:“这就是你短短几年亿万身价的原因?”
邢杏点点头,然后傲慢地又看了眼白夭夭,对祝融说:“你让她出去,我教你这个。”
白夭夭有点想笑。
祝融同学最近只对长生不老有向往,点金断玉之类的他没兴趣。
这般想着,却听到意外的话语。
祝融说:“你跟我去门外谈,夭夭留这儿看电视,找你们茶室最好的茶师傅给她沏茶,对了,上点糕点。”
邢杏银牙咬碎,气咻咻往外走。
祝融挑挑眉,俯身流氓地亲了白夭夭一记,也慢悠悠朝外晃。
白夭夭敢怒不敢言地用余光将祝融凌迟、切片,然后运用法术,偷看一墙之隔那间茶室里的情况。
阴险祝融要上场了,她确定肯定以及一定。
祝融坐在沙发上,低头,轻啜一口茶,沉思不语。
邢杏心里有点发毛。
她发现从出了那扇门开始,她就把主动权交给祝融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能点石成金了?”祝融问。
邢杏慎重地想了想,觉得不会引起祝融突然顿悟什么的,才轻声说:“一年前。”
“怎么发现的?”祝融又问。
邢杏心里想,不能告诉他是做梦,于是说:“不记得了,有天醒来就会了。”
“梦到的?”祝融继续道。
“不、不。”邢杏答得飞快,完了,觉得好假,又讪讪补充,“就是一段口令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哦,挺实用的超能力。”
才不是超能力,是法术。邢杏心中暗道,嘴巴闭得死紧。
“像这样?”祝融弹指,指间出来一簇橘黄色火苗,“还是这样?”他手一挥,火苗忽然变成银白色,如一团团冰花开在半空。
邢杏瞬间傻了,她失声问道:“你记起来了?”
记起来?祝融抬眼,面无表情地反问:“你说呢?”
这表情……睥睨、无情、带点漫不经心,同记忆深处那张俊脸慢慢重合,邢杏张皇地往椅子深处缩缩身子。
“我不知道。”她低低地说,乖巧无比。
“哦?你知道什么说什么。”祝融勾勾手指,散落半空的白火瞬间围住邢杏。
邢杏恐惧地盯着白焰,指甲几乎掐入手心。
梦中,就是这火烧光了她的头发,害得她足足两千年不敢出门,最后还是父亲求神农练了复原丹,头发才又长了出来。
“不要逼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捂住眼睛,尖叫。
祝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等邢杏渐渐平静下来,放下手,睁开眼,他才淡淡地说:“你知道,若我想的话,这三昧真火能让你形神俱灭,识相的话,说出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念在相交一场,咱们尘归尘土归土,我保证不追究以前恩怨。”
“不要心存侥幸,我懒得用搜魂术,是怕不小心把你变成白痴。邢杏,我们曾是同学,别逼我做得太绝。”
……
白夭夭捂脸,不忍心再偷看偷听。
邢杏班长或许有奇遇,但本质上还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连号称千年老妖的她都被祝融给残暴镇压了,更别说邢杏了。
果然,她听着邢杏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是火神祝融……”
白夭夭听到邢杏说“我用邢天斧劈散了你的先天灵气”时,开始有不妙的预感,果然,没多久,邢杏就说:“劈散的先天灵气被山灵精怪吸收,你需要杀死它们将灵气收回。”
白夭夭紧张了。
她跟祝融并肩往家走时,忍不住偷眼去瞧身侧的男人。
祝融面色平静,神色安然,一点都不像刚发现惊天秘密的人。
“看什么呢?白夭夭。”他笑笑,问。
“看淡定哥。”白夭夭想了想,回答。
祝融呵呵一笑,将胳膊搭在她肩头,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问:“你又偷瞧我跟邢杏谈话了?”
“嗯,我不放心,怕邢杏对你图谋不轨。”白夭夭关心关切关怀道。
“不是心虚?”祝融的手从夭夭肩头垂下来,走动间,偶会碰触她的胸部。
白夭夭一把抓住他作怪的手,振振有词道:“我心虚什么?”
祝融长叹口气:“白夭夭,你知不知道你一心虚总是对人特别好,我记得你带我去参加妖族运动会之前有点反常,说起来你当初怎么想起让我跟妖族扯上关系的?你就不怕我降妖除魔吗?我也算半吊子道士出身了。”
他语气温和,似乎没有怪她的意思,但白夭夭却觉得脊背发凉。
“我、我猜出了你的来历,怕你,对付斛澜他们,所以才……”她断断续续、含含糊糊地说。
“他们拿了我的东西。”祝融一针见血地道。
“我知道。”白夭夭弱弱地说。
“我早晚要取回来。”祝融又道。
白夭夭长叹口气:“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祝融停下脚步,摇头轻笑,“白夭夭,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收回属于我的东西,我想长生不老,我想有更多的时间陪你,让你看到祝融很好。白夭夭,如果有无穷无尽的时间相处,我一点都不想勉强你,我会努力打动你。白夭夭,你真知道这些吗?”
梧桐的落叶从半空中打着卷飘落,他的笑声在沙沙轻风中显得无力而缥缈,“你什么都不懂。”
即使我付出再多,即使我不停退让,即使我天天焦虑着相处的日子日渐稀少,即使我想你想得心都坏了,你还是什么都不懂,你只记得开始的错,记得我年少无知的荒唐。
“祝融。”白夭夭忽然很难受很难受。
“你放心。”祝融微微抬眼,仰望碧蓝的天际,“你认识那些妖,我不会动他们,只要他们别主动惹我。”
“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我的灵气不会对我自己造成任何伤害。”
自那日后,祝融和白夭夭之间似乎多了条看不见的线,他有些话有些决定不再告诉她,仿佛依稀间,两人疏离开来。
白夭夭该是觉得高兴,可心里却堵得慌。
祝融越温和她越愧疚。
“老鬼,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不对?”
她找墨漓聊天。
墨漓靠坐在槐树枝干上,手握书卷,白衣飘飘,丰神如玉。
“你自然错了。妖类本已几近灭绝,现全靠祝融之力得以兴盛,天道往复,自不会长久。”
“哦。”白夭夭垂头丧气。
墨漓沉吟会儿,又道:“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且世事自有因果,斛澜说起来是你的再生父母,当年若没有他去无花涧寒洞底取回雪晶如意镯,你这会儿早已灰飞烟灭,你报恩……”
墨漓伸出五指掐算起来,纤长的手指穿云拨雾,快速结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一秒,两秒,三秒……
不过须臾间,已成实体的身影渐渐变成最早透明的样子。
白夭夭大气不出,生怕扰了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者只有几秒,墨漓从树上飘下来,透明的容颜隐约可见苍白疲惫,问:“夭夭,你凝魂术练好没?”
“好了。”
“锁魂香呢?”
“好了,是斛澜让妖族的朋友帮我收集的草药。”白夭夭一想到妖族的存亡,忍不住情绪低落。
墨漓深深看了她几眼,慢慢地说:“你基本上没有后顾之忧了,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夭夭,天道变了。”
变天了吗?白夭夭茫然抬头。
天际,繁星点点,有颗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黑蓝夜幕。
祝融参加了共和国超能部队,只出过几次任务,军衔噌噌上涨,盖过祝家所有人。
祝老爷子笑得眉毛都要抖掉了,“少华山的老神仙说得真准,这孩子非池中物啊!”
祝融父母兼一干亲戚各个走路生风,祝煌依旧淡定,打趣道:“好小子,居然瞒了四叔二十几年,我都不知道侄子是个超人!”
祝融笑笑:“开始怕被切片后贡献给科学事业,没敢声张,后来遇到个现在的队友,才明白自己多虑了,世界上早有超能部队,只是普通人不清楚而已。”
他低着头,有条细纹从眼皮上穿过,划到眼尾,微微撩起,十分有味道。
祝煌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指着祝融笑:“才发现你跟我一样内双,睁开眼单眼皮,垂下去就双了,你怎么不是我儿子?”
“我也想。”祝融咧嘴笑笑,“谁叫你结婚太迟,我又出来得太快。”
“你是跑得太快……我记得,你生下来就特别好看,烟苒差点把你抱走当干儿子。”
“烟苒”两个字他说得极含糊,话音未落,只听厨房砰的一声。
祝融一个箭步蹿过去。
“怎么了?”
“不小心将盘子掉地上了。”
“有没有砸到脚?”
“没。”
“那就好。别做饭了,去书房玩游戏吧,今天中午我们叫外卖。”
“这……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四叔又不是外人,行了行了,一边儿玩去,这里我收拾。”
祝煌余光中看到白夭夭脸色微红地从厨房走出来,远远朝他颔首示意,闪入书房。过了会儿,祝融虎着脸走出来,说:“杜倾戈送的什么破瓷碗,真不经摔!”
祝煌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本想取笑祝融,可话到嘴边,不知怎的,沉默了。
不曾经历,就不知道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鬼迷心窍地爱一个人有多么幸福!经历过傻子一样的狂热初恋,其后种种便索然无味。
他忽然强烈羡慕起侄子祝融来。
“你真的非她不娶?”祝煌问。
“自然。”祝融诧异地看了祝煌一眼,痛快道。
祝煌沉默了会儿,说:“那便好好待她。”
“自然。”祝融一副理当如此的模样。
祝煌不知怎的心里泛酸,他轻啜口茶,怅然道:“话不能说太满,四叔当年也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女孩子,她父母最开始不同意我们来往,说齐大非偶,怕女儿跟了我会受委屈,我也曾信誓旦旦非她不娶,可最后,她去世了,我娶了你四婶。”
“我跟你不一样。”祝融斩钉截铁地道,“白夭夭活着死了都得跟我。”
祝煌被祝融哽得说不出话来。
祝融懒得跟祝煌聊这话题,他听人说过四叔在四婶之前曾有个未婚妻,感情很好,但是又怎么样?在他看来,既然跟自己妥协娶了四婶,孩子又都快二十岁了,就别再提旧爱,反正歉疚与否,都不影响现在的幸福生活。
祝融不耐烦的情绪表现得十分明显,祝煌满腔不是滋味,自从祝融在家宴中无意说“四叔能做到的我会做到,四叔做不到的我也会做到,比如—非她不娶”后,他的记忆就像开了一道闸门,汹涌的回忆如潮水袭来,几乎将他灭顶。
烟苒,温烟苒。
他有多久不敢想这个名字了?
他有多久不敢念起这个名字了?
他曾对她许下世间最动听的誓言,却转眼毁掉。
他曾逼着她说永远不离开,可是,他却转身走了。
烟苒,烟苒,如果黄泉相见,你会不会怪我?会不会恨我?
祝煌心下酸涩不已,失去了聊天的兴致。
他本来还想告诉祝融,他最喜欢的女孩子叫温烟苒,是温家姑娘,是白夭夭的义姐,叔侄俩眼光雷同,这会儿也熄了心思。
祝融惊喜地发现白夭夭面对四叔时神态如常,不再有不切实际的恋慕,顿时心情大好。
他就知道,白夭夭这个叔控!只是喜欢成熟的男人,并非针对四叔!看,一旦他长大了,眼神不就落他身上了吗!
自觉真相了的祝融同学越发温柔,心里有事的祝煌吃得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