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乃是天下精粹汇聚一城之地,这南来北往的商客也是很多,乱七八糟的人更是不少,龙蛇混杂之地消息的来源就是更多,而且李灵经营的更是开门迎客之地,吃饭喝酒的人形形色色,李灵就算是把耳朵捂上也能听得不少消息。
看似上京繁花似锦,但是暗地里却是危机重重,内忧外患一起,这眼看的繁华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听闻张坊论起天下大势,李灵只是叹息了一口气,道:“我素来知道你志向高远,却也没想到在这上面动了心思,到底是你想问还是别的什么人?”
张坊笑着说:“难倒我自己就不能问问,还是我问得到的答案和别人问得到的答案不一样。”
李灵沉默,过了一会才笑笑说:“你倒是打的好算计,怕不是从我带着崔莹莹出来你就算计上我了吧,本不想抱张家大腿现在也得抱了,既然你问起我便说上一说。”
思虑了一下,李灵正了正神色,开口说道:“这大申看似富饶,其实早已经是千疮百孔,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看来还能拖上些时日。不过有你张家这只大蛀虫在这里折腾,怕也是时日无多了。”
张坊正襟危坐听着李灵细细的分说,端起一杯茶来喝了一小口,当听到李灵把张家比喻成蛀虫一口还没咽下去的茶水就喷了出来。
“咳!咳!你这家伙,就不能好好说话,虽然我算是得罪了你,你也不必如此把我张家说成蛀虫啊。”然后又道:“难倒我也是?
李灵呲牙咧嘴的笑着,道:“我说蛀虫还是好听的,不过我那蛀虫之说乃是说你门阀,又不是专说你张家,至于你……”李灵仔细的看了看张坊,又接着道:“你也就是蛀虫身上的一根毛罢了。”
“不真的有如此不堪?”张坊指着自己问道。然后又像是打了败仗一样垂头丧气的说:“算了,早知道你没什么好话的,我不跟你较劲,你倒是说说何谓蛀虫。”
李灵和张坊毕竟是家世区别很大,各有局限,角度不同自然看待问题的答案也不相同,对于李灵所说的门阀即为蛀虫很不以为然。
李灵的出身说好听一点的也算是富贵之家,不过在世家门阀的眼睛里也不过就是随意践踏的蝼蚁而已,在荆州时便饱受门阀所害,对待门阀当然是无甚好感。
而张坊从小生于张氏这样的豪门大户,虽然并没有染上和豪门公子一样高人一等目空一切的臭脾气,但是对于李灵出身这样的家庭却也少有同情,这也不过是天性使然而已。
李灵道:“你张家缺衣少食否?”
张坊一愣,这李灵这么问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也没有多想就回答道:“不缺。”
李灵又问道:“那你张家zhan有良田多少?”
张坊这大家少爷哪里知道这些,在家中这些事情就是连他父亲都不操心,有专门的人管着这些事情,不过这豫州一地倒也多是张家田产,至于别处也有很多,张坊只能回答说:“这个我不清楚,但是想来不少。”
李灵接着问道:“那别家门阀是否也和你家一样占着大量的良田?”
张坊道:“当然也是很多,但是和我张家却没有办法相比!”说起这话来,张坊自然而然的有一种自豪的感觉。
为自己的家世自豪也没有对或者错,不过这表情看在李灵看来倒是觉得很刺眼,这语言上更加的尖锐了。
李灵道:“豫州张氏当然是家大业大,二百余年来无人可以争风,就算是皇家也得让着张家几分,可是你想过没有,这天下到底是谁家的天下,刘家的?张家的?还是谁的?”
张坊一愣,这天下当然是刘家的天下,这还用问吗!不过他也听出了李灵话里的不悦,可也想不明白他为何不悦,只能是沉默了下来。
李灵倒也是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接着平静的开口说道:“你可是认为这天下是刘家的?你也可能再想这天下现在是刘家的,可能以后还会姓张吧?”
这些话当然是张坊心中所想,对外说出去是大不敬,但是对李灵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点头道:“当然,这刘家把偌大一个江山经营成这样,难倒不应该取而代之?”
张坊顿时豪气劲升,仿佛这天下已经是囊中之物一样。
“那你可知这大申的江山为何糜烂至此?”李灵也不回答,反问道。
张坊一脸的沉痛道:“皇帝不仁,学那无稽的长生之术,让那阉党小人掌权,又有大将军何明远结党营私,两党相争才是糜烂的根源。”
李灵听到这理由又是一声冷笑:“你错了!”
“我错?”张坊惊讶道。
李灵道:“对,你错了,这糜烂的根源乃在你张家身上,还有以你张家为首的各路门阀,我这蛀虫之说便是有此的来。”
前面说道这张家是蛀虫,张坊也不想多做计较,仇富的心态不管何时都是有的,但这大申糜烂的原因落在张家的身上这是万万也要不得的。
不过他倒是也想听听李灵到底是如何分说,于是道:“何解?”
李灵道:“你可知道前些日子蒙族长驱直入打败了边军之事?”
张坊点头。
“那你又知道边军如何会败的如此彻底?你家私军也算是精锐可能和这些常时间在边境上和外族作战的军队相比?”
边军的事情张坊当然是最清楚的一个人,外族本就是大申的最大外患,各朝都有,但是每每不能禁绝,也有不少王朝就是毁在这外族入侵的身上,这大申自然是百般重视,张家控制着天下铁器,这边军的武器装备也全由张家提供,每年的数量都是不少,对于这只军队张坊也是见过,绝对不是那些没见过血的所谓精锐能比的,身上自有一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来的血腥之气,比起自家私军来更不只是强上一筹。
“难倒这也是张家之故?”
李灵点头道:“当然。”
说到张家等门阀是大申糜烂之源张坊就已经是百般不乐意了,这次边军的失败也要扣在张家的头上他当然是更加不乐意,口中争辩道:“小丑,我知道你对世家没有好感,但是这盆子也不是随便能扣的,那边军失败与我何干,两军对垒胜负皆是常有之事而已。”
李灵冷笑一声,道:“可你知道这边军有多长时间不曾发过军饷?我在酒楼中曾见过那百战余生的边军将士,边军早已经半年有余未曾发过军饷了,就是以前边军的军饷也不曾发全过。”
“那军饷自有朝廷担待,和我张家无关。”张坊倒也是争出了真火,冷冷的分说。
李灵不以为意,接着解释道:“朝廷是应该负担边军的军饷,但是朝廷的钱从何而入,不过是税负而已,但是税负何来,天下之苦久已,本来朝廷的税负就已经非常苛责,你张家站良田怕是有一州之地了,那些世家又是如何,天下良田你等便占去了多数,那百姓无地可耕,又如何来的银钱纳税。你等世家又不知税赋为何物,那朝廷又从何来的军饷发下?”
这些事情问的张坊目瞪口呆,这些事情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对于那等在社会底层上挣扎的百姓们从来都不是他关注的目的。
李灵冷声又道:“世家门阀不纳税赋,又zhan有天下土地,不是蛀虫又是什么!这大申常此以往还能不糜烂至此。”
两人交情本事极好,这些话李灵本来也不必多说,但是从张坊的话中不难看出,他有争夺天下的决心,这张家同样也做了一些准备,推翻现在的大申想来也只有张家才有这个实力还有资格,但是李灵实在是忍不住道出这些话来,也算是发发牢骚。
两人之间的气氛无比的沉闷,李灵一口气说完这些也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眼前依旧是白衣如雪,风采依旧的张坊。而张坊现在心情很复杂,李灵的话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张家却如他所说的一样,就是这大申的蛀虫,可是从小对家族的认知又让他矛盾不已,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咦!你们这是怎么了?”崔莹莹这时候却是端着宵夜进到了屋中,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诡异便开口问道。
“哈哈,没什么。我们只是谈论起以前的一些趣事有些感慨罢了。”李灵随便打了哈哈,然后站起身来接过崔莹莹手中的宵夜,道:“好香的宵夜,这是莹莹你的手艺吧?”
崔莹莹点头,道:“我见你们在房中谈论的事情很长了,怕是有些饿了,所以做了这些东西过来。”
李灵顺手递给张坊一碗,道:“快来尝尝,看看你嫂子的手艺如何!”
“呵呵,多谢嫂嫂了!”张坊接过宵夜,两人之间的沉闷气氛总算是打破了。
崔莹莹今日在房中,说什么也想不通这张坊这引火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躺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本想过去找李灵说说话,可是来到李灵的房门外却发现张坊也在,而这两人正不知道在争论什么,于是崔莹莹便停下了脚步仔细的侧耳倾听,对于他们两人争论的事情崔莹莹倒也是非常的好奇。
本来听李灵说起门阀世家是蛀虫的说法她也很是不屑,她本就是崔家大小姐,就算是现今已经不是了,可她本心里还是向着门阀的,可是听李灵越说越不是滋味,直到最后也不得不承认李灵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的崔莹莹是爱极了李灵,本就算是他有一些小毛病在崔莹莹的心里都成了有点,就算是平常无赖一点也好,粗鲁一点也好,她也习惯了,可是她今天却看到了另外一个不一样的李灵,说话有理有据,又让人辩驳不得,就是那张坊为豪门贵公子也比不得李灵,这让崔莹莹十分欣喜,今日这也是最大的收获了,刚想悄悄的退出去回房,却不料里面两人这时候陷入了尴尬之中。
崔莹莹看的出来,李灵和张坊的交情不一般,虽然自己还是有点不待见那张坊,但是他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还有借助张氏的地方,而且张坊对李灵也十分重要,不想让李灵失去这个朋友,所以便去了厨房做了宵夜端了过来。
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崔莹莹知道自己也该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于是便道了一声晚安,便退出了李灵的房间。
张坊盯着崔莹莹离去的身影,道了一声:“小丑,这样的女人能够跟着你是你的福气啊。“语气里不乏感叹。
李灵只是笑笑。
等到张坊也要离开的时候,李灵却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连忙在门口拦住了张坊道:“兄弟,有一些事情不知道当不当说。”
李灵每次都叫张坊小白脸的,张坊倒也是习惯了,可是这次却突然用了兄弟这个词,倒是让他感到不适,这是李灵第一次用兄弟这个称呼,还说的这么正式。
张坊一愕,道:“你我兄弟,有话就说。”
李灵道:“你知道我自小跟随师傅学那玄理还有命术一道,偶尔观之倒也是颇有所得,我观你命格贵是贵极,但却无帝王之象,怕是……”
张坊哈哈大笑,道:“小丑啊,小丑,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现在事情由不得我,不争一争怎知最后这天下到底是谁的?”说完便又是一阵大笑,然后转身离去。
望着张坊离去的背影,李灵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的道:“天下总归是天下人的天下,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