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了,你们走吧。”她拉着芠修一边走一边哭。秋风吹下杨树叶,飘飘洒洒落在她头上,有一片无力地掉在肩膀上,又无奈地忽悠悠落到地上。
“喂!你好!是泗水建设局吗?我请找郭爱文接电话。”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
“喂!你好!谁找我?”大学同学郭爱文接电话。
“我是李涵穹爱人。你知道吗?李涵穹要和我离婚,你劝劝他。我们都这些年,他在外面突然找了个,就要和我离婚。”是她的声音。
“表姐,我是小刘。呜呜呜呜……你们李涵穹要和我离婚,你劝劝他啊。姐姐,离了婚我以后咋办?”她把电话打给远在天津的姑家表姐。
“是吗?小刘,这可是涵穹不对,等做姐姐的批评他。”表姐应付说。
“五姨,我是小刘,李涵穹要和我离婚,你说我这些年一人拉扯孩子,如今他研究生毕业了,又读博士,就瞧不起我了,说我和他不能用英语交流了。五姨,你劝劝他,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孩子也这么大了,还离什么婚?”她把电话打给五姨。
“小刘,这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离婚该我们什么事?到处虚和(张扬)什么,你就怕人家不知道?”气得五姨“啪”地把电话放下。
“王楠,呜呜呜呜,你知道吗?李涵穹要和我离婚,难道当初你没看透他?你是怎么给我介绍的,怎么介绍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啊?”她打电话给当初的媒人王楠。
“哎呀,那都十年前了,我怎么会知道他那么详细呢?”王楠无可奈何。
“你怎么就没数,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离婚本来很正常的事情,你搞得沸沸扬扬,不怕布什不知道啊?你这样做有什么意思?”朋友旧的新的、亲戚远的近的带着瓜蔓桃枝的都让她电话打了个遍,各路信息源源不断到我这里来,有赞同的有反对的,有谴责的有叫好的,我没想到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实在忍无可忍了。
“我就是要闹,我不仅要找遍你亲戚朋友,还要找你学校领导,找你导师,让他们看看你的丑恶嘴脸是什么样子!我还要去妇联告你,告你欺负妇女践踏妇权……我要告,一直告你到党中央。”她歇斯底里地叫嚣。
“好,既已如此,随你折腾!”我“啪”挂掉电话。
“李涵穹,要离婚行,你得给我80万,这钱一点都不多,包括这些年我带孩子的辛苦费和我的青春损失费。”我的手机和短信都来了差不多同样的内容。自从提出离婚来,我的手机就成了热线电话,响个不停的就是她些短信。
“你混蛋!我凭什么给你80万?孩子是你一个人带的吗?我老母亲看了10年孩子,这10年我又不是没和你一起带。赔你青春损失费?你比我大6岁,我的青春损失费谁来赔?我把房产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着?”我禁不住骂道。
“这些年,你娘家人情世事,哪次不是我出钱。你姥娘死了,你娘去出殡,我给了她80元,你上学没钱花,从我这里拿了400元,你娘每次回家,我怎么至少也要给她10块钱……”手机短信来了。
“你父亲蛋子(阴囊)积水,不是我兄弟帮着给弄吗?”
“你读研究生那块小录音机还是我大弟弟从北京带回来给你的,你怎么不想一想我们一家人对你的好?”
“你不给我钱,我就到山大去,我带着被子在楼道里睡,看你们领导管不管?看你导师管不管?”
“你毕业要是找了工作,我就带着孩子每天在校园里找你,没得住,就在你办公室楼道里,没的吃,就在你们食堂里记你账,我是你老婆,你就得养活着我。”
“李涵穹,你小心!我家里杀猪的那个侄子刚刚知道我们离婚的事情,要拿着杀猪刀来找你……”
“你离吧,我带着孩子,你自己过清心日子。我明天就去派出所把孩子改成姓刘。”
“这些年,我含辛茹苦带孩子,你娘帮着我看孩子,每次来呆不了几天就走。有一次她看着孩子吃下一根针不管,幸亏我回家碰见看着拔出来。你娘竟然就这样杀害孩子,就没把孩子当成你们家的人。”
“郭爱文,你告诉李涵穹,我要把孩子送出去,然后与他同归于尽。只要我活着,他别想过好日子。”她还发短信给我同学。
短信一条接一条……父亲在她三弟乡卫生院做了阴囊鞘膜积液手术,找她弟弟帮的忙,可最后我请客吃的饭,也没少花;那块小录音机是她大弟弟的二手货,这些鸡毛蒜皮值得吗?实在气急了,我干脆换手机号,清静一阵,可过一段时间她就从朋友那里得到新的手机号了。
“李涵穹,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她不止一次这样打电话,可我回来,每次都以她认为她这些年带孩子如何艰辛我家如何欠她多少钱而告终。所嘟囔的都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还是姥娘去世时给了母亲80块钱,哪一次回家给了母亲20元。还有一次正在房间里谈着,他突然出去端回两杯子浑浊的东西来。
“来,李涵穹,喝掉,今天我要和你同归于尽。”她愤愤地端起一杯给我。
“好,这如果是毒药,我就喝掉,反正我也活够了。”我端起杯子一闻,竟是“洁厕灵”……她看我真喝竟然笑了。
秋天的早晨比较凄凉,薄薄淡淡的雾气笼罩在村庄上空,增添了几分幽幽的神秘。玉米已经收获,清闲的老人起个大早头戴一顶布帽,在院子里一个个地扒着棒槌皮子,随着一个金黄色的棒子带着长长的头发摆在脚下,老人不断地把剥下的玉米皮子从腿下拨拉到一边;小孩子穿着夹袄,一大早先蹲在院子里一摊一摊地拉屎,拉完一个地方挪一个窝;邻居高家少女还在睡懒觉,其母亲一边喂小猪一边在叨叨她赶紧起来把刚刚浇过的小麦用耙子搂一搂好种子发芽。太阳又从降媚山东慢慢升起,淡淡的雾气变成晶莹的泪珠挂在老槐树叶子上恋恋不舍……
母亲自从被做饭的棚子倒塌砸断胳膊,做饭起居都不方便,老父亲早上起来帮着母亲把饭做好,又把刚从下坡集上买来的小猪喂饱,准备推三轮车去村里幼鸡孵化场烧锅炉。
一切是那么静谧淡然的田园风光。
“突突突……”两辆农用三轮车突然开到了老槐树下,车上跳下6个彪形大汉,领头的是一个带着眼镜的,腰扁而弯的像饿了几天的虱子和晒了多少天的虾皮子。
“这是他家的大姜井子,瘪三,你下去,洪波、洪涛你们两个负责用绳子拔筐子拿姜,放吹风机,先向里面送空气再下去。”“虾皮子”指挥着。
老父亲听到人声鼎沸,赶紧到后院看。“芠修他二舅来了,怎么不到家喝口水?”老父亲一看这架势。
“大爷,对不住了,你这么大年纪也别拦了,你生了个这么争气的儿子,读了博士就不要我姐姐了,我们要把他这些年欠我们的还上。他不是不拿钱吗?我们只好用你们的家产俩抵顶。”“虾皮子”直了直虾皮子腰恶狠狠地说,“快下井,还愣着干什么?”
“他二舅,怎么也好说,不就是几块烂姜吗?都拿去。你告诉他姥爷,早知道我给你们送去啊!”老父亲说。
“虾皮子”黑糊糊的脸泛着暗褐色,不好意思地继续说:“快,下井!”
“王开山,他家里还有一头小猪,也给我抓住拉走。”“虾皮子”到院子里转了一圈。一伙人随后扬长而去。
“仕途,报警啊,你怎么不报警?”邻居福财在一边说。
“报啥啊?不就是几块烂姜吗。本来就成冤家了,还要再闹啊!算了吧,摊上了,你摘把不净(摆脱不了)。”老父亲气得几乎要倒在三轮车上。
“那不是芠修他二舅吗?你怎么不让人家进去喝水?让人家站在天井里干什么?”母亲还没下炕,耳朵又聋,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用拐杖敲打着炕沿,只顾自己嘟囔着。
2005年4月9日,济南学生公寓。今天是周六,难得这么清闲,三个舍友两个昨晚出去喝酒没回来,一个几乎就没来过,一直在家呆着。唯有我在此痛苦地回忆着过去发生的一切。我打开橱子,整理着衣服。那件几乎撕烂的浅褐咖啡色秋衫还在那放着,带着血迹,揭起我半年前的回忆。
既然路已走到如此,必须走下去,也无路可退。打开电脑,键盘清脆地敲出“离婚起诉书”,随后流淌出浑浊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