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的回到正屋,方明远准备把刘老先生离去的消息通知父亲。谁知道人声嘈杂,院子里站了好些陌生人。
看装束,这帮人头戴四角皂帽,青袍红带,显然是官府中人。可定睛细看,腰上的佩刀可不是本县那些举着水火棍的杂役所能动用的。方明远心中暗想,官府中人来商人之家,向来是没有什么好事。家里虽然经营着正经生意,与官府中人也常有照应,可这一帮陌生带刀官吏闯进家来,父亲莫要吃了他们的亏。疾走两步,方明远就要往正厅里进。
“站住!”一声清脆呵斥,乌黑的一柄长剑一推,就把方明远挡在了大厅的台阶下面。
方明远收步握剑,抬头一看,阶上站着的竟然是一个姑娘。这个姑娘一样身着青袍腰系红带,但手里拿的不是刀,而是刚才拦下自己的长剑,肩上批了一方大红披肩,头上黑纱束发,显然是女着男装。
“这是我家,阁下何人,为何拦我。”方明远不愿与官府中人起了冲突,定下神,拱手一礼问道。
阶上的姑娘约莫十六七岁,身材修长,又是站在高处,耷下眼皮俯视着方明远说道:“官府办案,闲人闪开。”
方明远一听气急,强压着火气又拱手问道:“我是方家长子方明远,阁下来我家办事却把我挡在门外,似乎是不和情理的吧?又不知我方家所犯何事?”
那姑娘哼了一声说道:“自有长官在屋内与令尊商讨,你这小子在一旁老实呆着。”
方明远听她语气强横,但是话里的意思没有抄家闯门,父亲是在屋里与她的上司论事,倒是放心不少。可自己这口气真是噎得够呛。扫了一眼四下里的官吏,三三两两闲站在哪低声闲谈,眼光话题倒是大多落在自己身上,还有低声的嗤笑,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自己真是进退不得。
“喏,兀那小子。”这个姑娘说话倒是痞气十足,一点不带客气,“看你带剑过来,想必也是练家子,来跟我过两招,要是让本姑娘看的过去,就放你进去旁听。”
方明远恩师刚走,心情本就低落,这被个小姑娘如此言语相激,登时就没忍住,道“哼,你这姑娘,穿个衣服官不官,民不民,男不男,女不女的。道理不通说道不少。”
“你!”姑娘一言不合,抬剑就戳了过来。方明远见她剑不出鞘,明显小瞧自己,哂笑一声,也带着剑鞘去档。这姑娘乌剑狭长,站在高处不往下砍,反往下刺,明显招法走刁钻的路子,力道不足。方明远背着一只手,势要教训教训她。
姑娘不管他档来的长剑,并步上前,仗着在台阶上比方明远高,抬腕点剑,乌黑剑鞘奔着方明远面门点来。这不是生死相拼,要是让剑鞘戳在脸上这人可就丢大了。
方明远急忙撤了一步,手腕一转,长剑绞着对方的狭锋剑顺势一带,朝日诀心法急转,气劲在长剑剑身凝而不露,两剑粘连,顺着对方点剑的势头连剑带人把那姑娘给拉下了台阶。方明远一收一推一荡,台阶上的姑娘就被他给带到一边去了。
“好哇!”“哈哈哈,大小姐吃亏喽!”“妙招妙招,小子有两下啊!”旁边的官差倒是没有上来帮忙的意思,反倒是跟着起哄。
方明远心里得意,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潇洒的收剑抬步往大厅里走。
“呸,小子,得意早了!”那个姑娘言语蛮横,落了颜面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锵!”的一声狭锋剑出鞘,斜地里一剑劈来!
方明远眼角一扫,姑娘这柄剑剑鞘乌黑,拔剑而出剑身竟也是乌黑暗淡,不知用什么特殊手法处理过,大白天里完全不反光,竟如同黑沉沉一块木头,破空劈来隐隐辨不清剑路。
拔剑上格,“铮!”一声两剑相激,双方各退了一步。方明远心里又是一惊,刚才这下劈来,那姑娘剑上带着一股凌厉的内力,狭锋剑就像宽了寸许,这股内力透剑而出,锋芒毕露,杀伐之气尽显,如果像刚才在台阶上那样刺来,想必剑尖也凭空长出寸许,一不注意就会着了道。沉下心思,方明远知道刚才这位姑娘是因为轻敌冒进失了一招,自己现在可不能像她一样大意。
腕上一紧,方明远左手捏剑指,大跨一步压剑抢攻。姑娘紧皱双眉,挽了个剑花还击上来,黑漆漆的狭锋剑剑尖飘忽不定,“叮!”的一声刺在方明远的长剑上,将他长剑击篇,顺势就刺向他的面门,狭锋剑乱颤,剑势竟还飘向他心窝。真是招招阴险毒辣,不离要害!
“嘿!”这一招把方明远吓得够呛。见他眉峰一紧,脚下不乱,重心后仰撤出半步,回手一崩,长剑金光隐现,把狭锋剑弹了开来。不管那姑娘险招频频送出,方明远就是采取守势稳步进退,运起内力注于剑身,削斩崩截,尽朝着细剑上招呼,那姑娘卖个破绽给他他都不要,愣头青一样就是要对剑。满场“叮叮铛铛”不绝于耳,跟进了铁匠铺一般。周围那些老油条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嘻嘻哈哈起哄不已。
“大小姐,你这刺剑细如柳枝,我看要断啊!”“哎呦,小子。这把剑可是大小姐的宝贝,要是弄断了她发起飙来你要倒霉了!”“哈哈,这套路有深度啊,剑弄断了你赔不起她,就赔把长枪吧!”“嘿嘿,老闫你个没脸没皮的,说这话回头要挨收拾啦!”“哈哈哈哈……”
周围这些兵痞一阵哄笑,更是把姑娘气的脸色铁青,细剑不要命的攻了过来,场面上瞬间压抑起来,这意气之争快打成了生死之斗。方明远压力骤紧,再提一口真气,一柄长剑舞的密不透风,进退腾挪之间,中规中矩的基础剑招硬生生把招式刁钻诡异的细剑全数格挡下来。那些老兵看的不禁啧啧称奇,这基本功之扎实,年轻人中实属罕见!
“就是这打法,说他聪明,也真是聪明,说他笨,哎,也真是笨招啊!”刚才敢调笑他们大小姐的闫姓中年汉子抱着膀子摇着头评价了一句,倒不知道他是褒是贬。却听见旁边传来“大人出来了!”的提醒,一帮老兵赶忙收敛起来!
“哈哈哈,老方你们家终于出了个男子汉啊。你这儿子,不错,不错,确实不错!”一个爽朗的声音自大堂传来,出来一位身穿大红武服的男人,黑带黑靴,束发无冠,连道三个不错,站在台阶上又冲下面喊道“好啦,就到这里吧,嫣儿退下!”这一声喊竟是夹着浑厚的内力,台阶下正在缠斗的二人顿觉身法迟慢,招式也沉重不堪,被称作嫣儿的姑娘撤剑退开,方明远也就顺势收剑。
拱手一礼,方明远瞥了那个名唤嫣儿的姑娘一眼,整容道:“方家方明远,见过大人!”
“恩,不错,明远,不认识叔父了吗?”红衣男子哈哈一笑,回头对方老说道,“不怨他不记得我了,我记得我从太平镇走的时候,大同你我那是也就二十岁,这两个孩子,也就两三岁吧?”
方家家主方大同,也就是方明远的父亲,轻轻叹了口气,略微回忆了一下道:“是啊,我方家世代行商,那时你举家入京,我只能留在太平,这一别已是十多年了,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催啊。”红衣男子倒不似多愁善感之人,一句道尽乡愁的诗也未见语气低沉,回头对阶下候着的两个孩子道,“明远,嫣儿,都进来吧,有些事情我要与大同商量,你们旁听一番,一起参谋一下。”
“是!”方明远与嫣儿姑娘在两位长者面前也都不敢造次,应声跟着进到大厅。
待两位长者落座,方大同伸手招呼道:“明远,这位就是与我总角之交的柳大人,柳三年。”
“见过柳叔父。”方明远躬身一礼。
“嫣然啊,我与令尊自小一同长大,你们迁走之后,在太平镇这里就是你自己家,赶快坐下,万万不要拘束。”方大同又招呼嫣儿姑娘落座。
“嫣然谢谢叔叔。”姑娘大名柳嫣然,这时倒是笑语嫣然,一派大家闺秀的样子,落落大方的坐在柳三年一侧。
“明远你也坐下,我来这里,是有些事情要与你父亲商讨,这次的事还要你们多多帮忙啊。”刘三年摆手叫方明远入座,无多他言,回头直入主题的向方大同道,“此次回来太平,实属有公务在身,初来之时我已经说过有事需要找大同你帮我,可是我现在也是毫无头绪啊。”
“五年前,在江苏南京发生了一件举国轰动的大案,一夜之间南京城两大帮派之一的屠虎帮一百四十一人全部惨死在城外的一处秘密据点,经查却不是帮派火并,另一大帮对此毫不知情,本来因黑帮被灭,官府并未深究,但是不出三个月,云南大理白氏被灭门。全家三十几口人,也是一夜被屠。次年四月,泰山名门五柳观被灭门,门派道长道童死了二十多人。后一年山东铁塔诸葛家,河北刘家村,具是数十人惨死于一夜,官府查不出半点线索。武林中人黑白两道,也是震怒彻查,同样无功而返。”刘三年叹了口气,轻轻喝了一口茶,给几人一点时间考虑。
“后来,我因在京破过几个案子,被启用彻查此事,但是自此都没有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直到前几日,我收到一个奇怪讯息,说天台山有一座静心寺要被灭寺,经过打听才知道,静心寺虽隐世深山,只有两个和尚,但是老和尚静心竟然是三十年前行走世间扶危救难的得道高僧,一直游方传道,深受其恩的有穷苦百姓,有高门富户,后来忽然失踪,世人都以为其早已圆寂。今得到消息,我赶忙赶到这里,不知大同你可有耳闻?”柳三年放下茶杯,等着方大同思考此事。
方明远听到静心寺,心中一惊,忍不住道:“静心寺,刘师傅就是从静心寺请来的,他今早突然离去,难道就是与此事有关?”
“刘老先生走了?”方大同听了一愣。
“是的,爹,孩儿正是要来告诉您,刘师傅今早突然离去,说有要事要办。”方明远这才将师傅离去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父亲,并将刘老的来历向柳三年讲了一遍。
“原来大同与静心寺有这等渊源,这倒是巧了。”柳三年思索一下道,“既然如此,我们在这里讨论也没什么结果了,不如赶去静心寺一探究竟!”
方大同道:“要不要向知府协调人手?”
“那些废物喊来又有什么用处,你着熟悉那里的人领我过去便是。”柳三年对地方府衙毫无奢望。
方大同点头表示了解,马上嘱咐方明远道:“当初是大福二福与我同去静心寺请来的刘老先生,明远,你叫上他们两个,准备好车马细软,与柳叔父同去。”
“此去多有凶险,那些被屠门之人中不乏武艺高强的有名之士,我们此去仅仅是为了调查,想要解决这件事靠我们这些人可远远不够,如果遇到危险万万不可逞强,果断撤离那里。”柳三年嘱咐过前去的事宜便起身离去,方大同与柳嫣然也去招待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