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儿蒂作为炼术师虽然能操控违背常理的强大毒气,却也有其优点与缺点。尽管可以单独使用强大的炼术,但她在战斗时的直觉并不敏锐。
换句话说,她无法有效锁定站在身后、甚至是藏匿行迹的敌人。若想同时对付复数以上的敌人,就必须让所有对手都出现在视野中才有可能。每当使用此种战术,几乎都是以先下手为强的方式发动连一只老鼠都不放过的大规模破坏行动——但若对方不停移动,也难以锁定目标。
干脆让艾儿蒂将半径五公尺内都化为尘埃?不,能不能一举歼灭还是个问题。
「啧……!」
忍不住咋舌的同时也将手里的「艾莉丝十六号」剌进迎面袭来的绮莉叶腹部。藉由身体撞击的力道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再利用反作用力踢飞另一个绮莉叶。
没完没了。状态如果持续胶着下去,先不说会不会输,但绝对不可能赢。
既然如此。
就在弗格思索着该如何打破僵局时,突然间——
「哎呀。」
「哎呀。」
「……哎呀。」
所有绮莉叶都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视线瞥往同一方向。
那头就是边狱院——弗格有种不祥的预感。
「呵呵。哥哥,艾儿蒂。」
其中一个绮莉叶转过头来,一脸开心的笑着。
混合了愉悦、优越,睥睨地露出大功告成的灿笑。
「你们的确很强,不但让我使用了十六个人,到现在也还没被打倒,而且呼吸一点也没乱掉……老实说,我完全不觉得自己会赢。继续这样对战下去,输的应该会是我吧。我的数量会慢慢减少,最后全数被歼灭,可是啊……」
可是啊,绮莉叶在这个单字上加重了语气,讥讽似地接着说:
「虽然赢不了你们,但还是能让你们吃亏的。哥哥有艾儿蒂,艾儿蒂拥有哥哥,我、却没有半个人可以依靠。跟你们不一样,我是孤独的。就这样独自一人……真的是这样吗?我真的是孤独一人吗?我刚刚也说过了吧。你难道以为我会适可而止吗?」
「……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早就猜到会有伏兵,所以才请那名管家在后门看守。
卡尔布鲁克?特菲。
在匍都之内,甚至于莹国上下,几乎无人能敌的天堂骑士——连弗格都束手无策的对手,想要打败那位老管家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难道他叛变了吗?不对,目前这种状况,「雷可利之宴」根本没有推翻国家的必要。莹国的炼术研究之所以会优于其他国家正是因为边狱院的贡献,雷可利若希望国家繁盛,应该会站在他们这边才对。
难道说,那个管家真的被打败了?
「欸,哥哥,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面对弗格的询问,绮莉叶却以提出另一个问题作为回答:
「你打算怎么做?要继续战斗下去吗?还是要换个地方?话先说在前头,这说不定是陷阱喔。可能只是因为……我想进入边狱院而刻意设下的陷阱喔。」
变本加厉的挑衅。
这次轮到弗格咬牙不甘了。主导权完全掌握在对方手中,自己却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真是麻烦」
小声埋怨着往后退一步,弗格牵起身后艾儿蒂的手,用手指在她的手背轻敲了几下。
沉默颔首的艾儿蒂随即改变了炼术阵。「银剑」顿时消失无踪,「荆棘」也发出沙沙声缩短了藤蔓。从攻击姿态暂时回到待机状态。
「我先提醒你,边狱院里没有半个人。如果是想破坏建筑物就算了,但要是想造成人力上的损失只会徒劳无功。」
就算明知不会有什么效果,还是得虚张声势。
「真好笑。不管谁都知道边狱院不管白天或晚上、平常日子还是战争时期都不停在运转的啦。」
绮莉叶丝毫不为所动。
这当然是事实。
边狱院着手进行的研究或实验,花费的时间从数天到数个月不等,情况差一点的实验期甚至得以年为单位,其中举足轻重的大研究动辄都得花费数年。而且这些实验都必须有人从旁纪录,绝大部分都是一旦中途停摆,就必须从头开始的研究,并且先前所花费的费用与时间也将付诸流水。所以即使在枪林弹雨、遭到敌军攻陷、乃至研究人员被杀害的情况下也不能中断实验。
王室下达的特令应该已经尽可能将边狱院内的人员强制撤离了才对,但恐怕还有三分之一的人留在里头。尤其是院内地位较高的人。
「你说得的确没错。那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弗格叹了口气。
「就我们来说,比起待在这里更想进去里面查探情况,但你却一直找麻烦。要是真没办法,只好连你一起带进去了。」
没错——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
「实在是……万事休矣。」
除了一件事之外。
弗格再次触碰艾儿蒂的手。利用手指轻敲手背,以此传达信号。艾儿蒂并没有解除身后的炼术阵。绮莉叶大概以为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荆棘」保持在备战状态。且艾儿蒂平常发动炼术时,阵法总是瞬息万变,要透过形状来猜测炼术内容实在不太可能。所以绮莉叶也不可能察觉。
继续这种一来一往的攻防只会让战况停滞不前,于是弗格决定加以突破——至于绮莉叶主动停下脚步,只能算她气数已尽。
「绮莉叶。」
艾儿蒂的语气满是凛然绝决。
「从这里消失吧……『暴雷』。」
剎那间。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周围突然雷电交加。
雷击在绮莉叶们的头上三公尺处产生,并且以光速贯穿她们的身体。
释放的数量为八。与现存的绮莉叶人数相同,一个都没有漏掉。
为了防范落雷而强化的「障壁(Ehrle2)」虽然阻绝了雷鸣,但肌肤依然能感受到那剧烈的震动。在极近距离落下的瞬间热量将地面的水洼蒸发为水蒸气冒出丝丝氤氲的雾气。
绮莉叶主动中断战斗简直帮了大忙。
没错。只要没有动作——伫立在原地的话,艾儿蒂就能轻易瞄准目标。在弗格默默送出信号后,艾儿蒂不动声色编织着炼术阵就是为了这一刻。虽然只能击中静止不动的对手,可一旦命中,便无人能抵御这强大的攻击。
所有绮莉叶都以惨不忍睹的状态倒卧在地。
每个绮莉叶都已焦黑碳化,虽然也有幸免的部分,但全都成了尸体。若是解除「障壁(Ehrle2)」焦熟的尸臭味将会混在大雨湿气中窜入鼻腔吧。在发生这种事之前还是先离开,到边狱院确认里头的状况好了。
「……艾儿蒂。」
弗格转身瞥了一眼已经解除炼术阵的背部,接着绕到她面前。
「你还好吗?」
刚才的战斗中,早已数不清究竟解决了多少个绮莉叶。
不知艾儿蒂是否已经释怀。
无论释怀与否,对弗格而言都很难受。只能冷酷地将过去的朋友赶尽杀绝实在太悲哀了。但要是带着感情——只会让艾儿蒂伤得更深。
艾儿蒂的表情与往常无异。不,甚至比平时更坚决毅然。
「弗格,我没事的。」
公主殿下扬起坚强的笑容。
「我们进去吧?弗格认识的人有危险了不是吗?」
弗格抿紧嘴唇默默颔首。
牵起艾儿蒂的手,转身并肩往边狱院的正门走去。
?
那个夜晚,特莉艾拉?梅普会待在边狱院内,是因为几个理由。
其中之一是那晚的大雨。把自己搞得像只落汤鸡就只为了回家实在太麻烦了。反正本来就不常回家,更不用特意选在这种日子。
再来就是最近让匍都人心惶惶的「撕裂杀人魔」。她一点都不想在晚上出去遇到杀人犯,更何况优贝欧鲁也曾告诫过她,待在这栋建筑物里比较安全。她也就相信了。
还有就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理由——现在手上的研究正进入关键时刻,简直令她乐不思蜀。
不但废寝忘食,除此之外的事情更是彻底不加留意。大家都知道太阳下山之前「必须尽快回家」,但似乎也没必要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于是当成耳边风听过就忘了。其实不只是特莉艾拉,在这里上班的研究人员几乎全是如此。
总之那一夜,特莉艾拉是待在边狱院里的。但这并不完全只是偶然,而是为了提高这个可能性,精心设计所造就的结果。
特莉艾拉从研究中回过神,稍微喘口气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的事了。
似乎埋头苦干了好一段时间,她起身伸展筋骨。身体僵硬了太久,一伸展,舒适与疼痛感便同时扩散到四肢百骇。
看了看手表,想不到阅读数据不知不觉竟然花了四个小时。
最后一餐是什么时候吃的?想半天都想不起来。中午好像有吃点东西,但又好像是早上发生的事情。摆在桌边的茶杯已经空了,而且大概几天前就已经空了。一想到这里,不仅肚子饿了,连喉咙也好干。
起床时间是昨夜凌晨三点,顺便还洗了澡。也就是说,已经连续工作十九个小时了。想到这里,疲劳感就莫名席卷而来。
「……要吃点什么才好呢?」
从来都没有睡觉这个选项。她必须研读资料,为了让研究顺利进行,目前正是得大量获取掌握知识的重要阶段。她想让头脑保持在运转的状态,睡觉就等脑袋停止运作的时候再说吧。
总而言之,特莉艾拉决定前往餐厅。
因为边狱院二十四小时都会有员工在,餐厅也因应着全天开放。话虽如此,当然也不可能持绩供应现做的食物。厨师的上班时间只从早上八点到夜间七点。此外的时间就只能吃点储备的烟熏制品或做好摆着的面包。
反正只要有东西能裹腹就行了。
特莉艾拉原本就来自贫苦的乡村,早已习惯粗茶淡饭。这辈子吃过的奢侈餐点大概用一只手就数得完。在工厂工作的那段曰子不用说,进入边狱院之后便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
仔细想想,还真是单调的生活呀。当然研究很快乐也很充实,但倘若人生路上在哪里拐错了弯,自己说不定会有另一种截然不同、更加波澜壮阔的人生吧。比如说交个男朋友、结婚生子之类的——
——怎么可能呢。
那一点都不适合自己,于是斩断思绪,转身走出实验室。
长长的走廊不管墙壁或天花板都是一片白。透过挂在墙上的瓦斯灯光折射,四周变得更加明亮。明明是夜晚,自己的影子却如此清晰。文明真是了不起。而自己从事的正是开创未来,走在时代最前端的工作,不得不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骄傲。
就在这个时候。
走廊的尽头——转角处传来奇怪的声响。
似乎是某人的哀号声。不对,这真的是……
「……惨叫?」
一开始特莉艾拉还以为是什么实验失败了的关系。
这种事很常发生。由于投入太多心血,一旦失败便整个人崩溃哭喊,最后多半会变成掺入同情的笑话当作事件结尾。
但刚才的惨叫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那声叫喊感觉更身不由己。而且,还掺杂了强烈的恐惧。不像是实验失败后惊慌的哀号,而是更凄厉,像从喉间硬挤出所有感情似的。特莉艾拉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叫声,彷佛临死前的哀鸣。
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的打算,特莉艾拉直直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她甚至没有任何负面的猜测,毕竟这里可是与世隔绝的桃花源,是根本不会涉及危险的研究者天堂啊。怎么可能会不安全呢。
就在转弯的瞬间,特莉艾拉脑中的思绪猝然停止。
「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看起来像肉块的东西。
红的、黑的、白的,差不多是人类身体的大小,只隐隐约约还看得出人形。
特莉艾拉并没有发现这是某个女研究员同事。降临在眼前的死亡对特莉艾拉而言毫无真实感,毕竟她从未见过惨遭杀害的人类尸体。
特莉艾拉的视线停驻在尸体另一头。
比倒卧在地的人体更远的那端。
伫立着两个人影。
其中之一是名少女,年纪很轻。稚嫩的五官混杂着妖媚,有种扭曲的美感。
另外一名是男性——应该是青年吧?
青年身着破烂不堪的长外套,过大的松垮衣物光看都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他全身都在滴水,看来直到方才都还待在屋外。藏在那头乱发底下窥探打量的视线犹如爬虫类的双眼,正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特莉艾拉直觉联想到打算将猎物拆吃入腹的蜥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啊。」
忽然有人出声。但,并不是特莉艾拉。
「啊……唔、啊……」
声音来自眼前的青年。
不知为何,青年露出古怪的表情*
混杂着狼狈、惊愕、渴望,却又透露着无比恋慕。
青年往这里看了过来。
那有如终于寻获一直以来所珍惜的至宝,却因寻找得太久而发了狂的少年神情——就这么,直视着特莉艾拉。
「怎、怎么会?咦……」
这次轮到特莉艾拉的喉咙发颤。
那并不是恐惧。不对,她的确是有些恐惧。一个来历不明的可疑人物,身旁边还躺着尸体,但双眼却紧盯着自己。怎么可能不害怕。
但是很奇怪。比起害怕,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情感缓缓浮现。
那是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样的场景曾经发生过?
不对。是这张脸。是青年的那张脸。
特莉艾拉记得这张脸。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认得这张脸。
「……特莉艾拉?」
正努力搜索记忆时,青年突然唤了她的名字。
「你是特莉艾拉……吧?特莉艾拉?梅普?」
「是我……没错,你……?」
「太好了。」
青年笑了。有些稚气,带着温柔,让人心里产生一股亲切。
「你是……」
「找到你了。终于见到你了,特莉艾拉。」
笑容。那个笑容。彷佛松了一口气,再无顾虑地望着自己的笑容——
「你、你是……」
想起来了。
记忆中的那张脸,与面前的青年脸孔超越时空重叠在一起。
「伊帕西?伊帕西?特特斯?」
是故乡的儿时玩伴。
总是跟在自己身后,毫不害臊喊着:你将来要当我的新娘喔!在特莉艾拉前往匍都打拚时,哭喊得比谁都大声——很淘气,带了点忧郁,但还是让人疼爱、怀念的——
「没错,就是我。」
「伊帕西……」
或许,在孩提时代就和那个孩子谈了一场小小的恋爱。
特莉艾拉往前踏出一步。
脚边的尸体早已被她抛在脑后。儿时那令人怀念的过往甚至压过了伊帕西为什么会在这里的疑问。他会把自己搞得浑身湿透,一定是不畏这场大雨,紧追着自己而来的关系。
被往日情怀所迷惑,特莉艾拉缓缓伸出手。
「特莉艾拉。」
伊帕西再次露出笑容。还是有些稚气,带着温柔,让人心里产生一股亲切。
接着他缩起背脊颤栗不已,欣喜若狂地开了口:
「我终于……能够亲手杀了你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