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客来了!请崔英杰喝酒。”文联主席陪笑说。他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出版了两部长篇小说都是不错的。在现行的国家行政编制序列中,县文联是可有可无的,因为铁瑛喜爱文学创作,县里又有这个小名人,铁瑛就在常委会研究编制时力主成立县文联,列为参照公务员待遇单位,并提名让他担任了文联主席。
“他是你抓的典型?”铁瑛手指文联主席问。
“不是!”文联主席如实回答。
“他是你们树立的样板?”铁瑛又问文体局长。
“不是!”
“既然如此,你们来干什么?”
“实话说吧!”文联主席说,“这事,我才知道,今天去找您汇报,听办公室的人说你来这里了,就急忙叫上局长过来,看看他们有什么困难,见你们出门吃饭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像是实话!”铁瑛笑笑说,“到县宾馆去,告诉你们,今天你们是傍着龙王吃水饭哩。对了,把两个父母官也叫上。”
“让他们交出文化站呀?”文联主席凑到铁瑛耳边问。他明白铁瑛所说的“父母官”是指镇党委书记和镇长,叫上他们无非是给沙龙解决地方问题。
“算你聪明!”铁瑛给崔英杰拉开车门,等他上车后,自己才上去。
一到县宾馆,县文体局局长和文联主席、镇党委书记、镇长这些人就来了劲儿。他们看到铁瑛把崔英杰当贵宾,不敢怠慢,争先恐后地向崔英杰敬酒。
崔英杰根本没经过这种场合,老老实实地来者不拒,还礼貌性地回敬,几番下来就迷迷糊糊眼冒金星了,若不是铁瑛“护驾”就当场钻到餐桌下了。
酒足饭饱之后,崔英杰被铁瑛的车送回到沙龙门口,下车后目送铁瑛乘车离去后,回头一瞧,只见一辆崭新的电动车载着一位年轻女子飘然而至。
他没有细看,径直开门走进了沙龙,不料女子锁好电动车也跟了进来。他看到女子迈着轻盈的步子在书架旁转来转去地观看图书目录,立即被她窈窕的身材,姣好的面容、合身的连衣裙吸引住了,而她带进屋的法国香水味和少女的体香掺和在一起在四周挥发更令其心旷神怡。
崔英杰不敢多看,回到了自己的写作室,却又坐卧不宁,不由自主地到图书室转了一圈又一圈,瞧了一遍又一遍,心脏呯呯乱跳,脸庞阵阵发烧,一个念头油然而生:苦苦寻找了20年,多少女子从眼前闪过,从没引起过如此的心动,今天总算找到了感觉,遇见了知己,定要抓住机遇,结成百年之好!
想到这里,崔英杰再次返回到自己的写作间,乘着酒兴,挥笔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求爱信,悄悄地溜出去,把信放到了停在门口的电动车的座下,并往车兜里放了两本刊有自己小说的文学期刊和一袋化妆品,用兜里的物品盖在上面,又悄然返了回来。等女子出门时,他快步赶上去,热情送出,道了别,目送人家离去,亲眼看到女子骑上车子拐进了不远处的镇中学存车棚,惊喜地叫道:“噢,原来是镇中的老师,这就方便了!我原先怎么没发现呢?”
4
次日一早,崔英杰两眼红红地推着自己的电动车向镇中存车棚走去。
“崔先生!”王竹站在自家店铺门口拦住崔英杰问,“一大早的,忙什么呀?”
“存车!”崔英杰说着,想绕过王竹过去。
“往哪儿存?”
“镇中车棚!”
“就这么去不行!得带点东西,不然的话,准让看车子的老头儿撵出来。走,你来店里挑一些东西。”
崔英杰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支上车子,来到了王竹柜台前。
“昨晚没睡好吧?”王竹诡秘地笑着问。
“你怎么知道?”崔英杰惊讶地问。他在昨晚确实没有睡好,那女子留下的余香还在飘散,小女子的倩影一直在眼前晃动,搅扰得他不停地想念,没有丝毫睡意, 想到天亮才想出了到镇中存车的办法。因此,他才一大早就去存车的。
“你的眼睛露出来的。”王竹笑着说,“进来看看什么合适就拿什么吧。”
“谢谢啦!”崔英杰进入小超市,弯腰于货架前观看,选择合适于老人的商品。
“看看这件体恤怎么样?”王竹的手隔着崔英杰的肩膀指向货架上的一件大红体恤衫说,高高挺立的乳房在他脖颈处上下摩擦着,令他感到脖颈一阵阵发痒。
“不行!”崔英杰慢慢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躲闪她的乳房骚扰。
“要不,你拿双这样的袜子,这是今年最时兴的。你看我穿得就是这种。”王竹撩起了自己的裙子,手指肉色长筒尼龙丝长筒袜说,“你摸摸,手感特好。”
崔英杰瞥了王竹撩倒大腿根上的袜子一眼,明白了其挑逗之意,急忙起身说:“更不行!老头儿拿回去给谁?还是拿两包烟算了。”
“别急!”王竹拉住崔英杰的胳膊说,“眼下,老师们正在上班,老头儿就是让你存车,也不敢当着他们的面答应啊!你得等他们上班过后才能去。”
“哟,我还把这事忽略了,待会儿我再来。”崔英杰说完,拔腿就走了。他在昨天的信中明确地告诉美女有回信放在车坐下,昨晚光想着看结果了,没有想到人家尚未上班,现在去也白去。
看到崔英杰匆匆离去,王竹垂头丧气地坐到收银台后的老板椅上。别看她衣着考究,吃喝不愁,其实内心是很痛苦的。她出生于城西的一个山沟里,人长得漂亮,只是娘家贫困。二十年前,县城杀猪卖肉的王老七去她们村收购生猪,一眼看上了她,便托人以3万元的彩礼钱说服了她的父母,让她嫁给了他。王竹嫁给王老七之后,衣食不愁,就害怕见王老七的面,不仅讨厌其外貌丑陋凶狠,而且害怕他身上散发出的腥臭味儿,尽管他洗刷多次也难洗掉已渗入到骨子里的猪腥味儿,每晚睡觉都屏着呼吸祈祷早早结束的,偏偏那王老七力大无比,折腾起来总是没完没了。王竹为此痛苦极了,总想找一个俊美的男子,真正做一回女人,等来盼去,终于在崔英杰搬来的那一天盼来了,就急忙搬去饮料献殷勤、套近乎,此后夜夜做梦都要梦见崔英杰,天天都在寻找接近他的机会。今天,她知道王老七到外地收购生猪了,想挑逗崔英杰上钩,不料被他发现后躲开了。现在,她不甘心,还在愁苦地思考着如何拉崔英杰下水的方法和时机。
等镇中教师上班时间过后,崔英杰去王竹小超市拿了两盒烟,推上自己的电动车来到镇中存车棚,给看车老头儿递上了香烟,没费什么口舌就被允许往后每天来这里存车。他高高兴兴地把电动车推进存棚里,看看四下没人,悄悄走到了牢记在心的美女所骑的电动车旁,伸手往座子底下一摸,摸到了一封信。他揣在兜里,急匆匆赶回沙龙,立即打开观看,看到了并不秀丽的文字里传达出的喜人话语:“感谢您的爱怜和珍贵的礼品,愿今后能经常看到。小玉敬上。”
5
半年之后的一个黄昏,闫增六踱入了英杰沙龙,看到了呆坐在椅子上的崔英杰,拍一下他的肩膀问:“干什么呢?又再考虑如何装修你的新沙龙?”
“哎哟!不是!不是!”崔英杰想问题很专注,没想到有人进来,吓得惊叫了起来。闫增六所说的新沙龙装修,确实是崔英杰较为费心的事,那次,铁瑛请客叫上镇领导时,确实有让他占用镇文化站之意,也得到了镇领导赞同,只是后来被老干部局抢过去了。老干部局领导得知此事后,强烈要求沙龙搬到老干部活动中心去,争来争去最后如愿了,但是提出了一个要具有艺术性装修的意见。崔英杰找了许多专家设计,最近才定下来,他现在专心致志思考的是小玉的事。
他在拿到小玉留言之后,常借存取车之机,隔三差五地往那辆电动车座下放信,往车兜里放礼品,每次都收到热情洋溢的回信,并且一次比一次说得甜蜜真切。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崔英杰在信上提出与小玉幽会。小玉很快回信说,自己刚到学校上班,怕别人见了影响不好,过段时间再说。两个月后,崔英杰再次提出见面,小玉回信说,校长正给自己介绍一个对象,等自己推辞了再见面。就这样,小玉一推再推,推了半年也不与他见面。崔英杰又急又无奈,正在思索其中原委呢。
“又再构思新作?”闫增六坐下后笑着说,“行啦!这半年你们折腾的够厉害啦!前前后后推出了20余篇小说在刊物上发表,就老朽和宣传部长的中篇都上了省级刊物,这是咱们县从未有过的文学创作繁荣景象呀。你就省省心吧。”
“哪里是构思新作?”崔英杰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一咬牙问:“你们学校里有个叫小玉的老师吗?”
“看上她了?”闫增六“哈哈”一笑说,“好眼力!才子配佳人,一段好姻缘呀。怎么,要老朽帮忙牵线搭桥?”
“嗨——别提了!”崔英杰只好把这半年来的事给闫增六叙说了一遍。
“有这等事?”闫增六听罢,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样吧,我给你问问,明天这时候给你个准信儿。”
“谢谢啦……”
“先别说谢,明天此时再说。”闫增六坐不住了,起身离开了沙龙。
次日,闫增六准时来到了英杰沙龙。
崔英杰又是让座又是斟茶地陪着笑脸问:“怎么样?”
“你到底给人家写过信没有?”
“我骗谁也不敢骗你呀!”
“没有记错电动车?”
“怎么会记错呢?她的车和我的车是一个牌子的,你们老师里就她和我的一样。”
“这就怪了,人家说既没见过信件又没见过礼物,更没有回过信。你不是在编小说吧?”
“什么?”崔英杰一听这话,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吼道,“这个女子太狠毒了!书信往来半年多,骗点儿东西不算什么,玩弄别人的感情……”
“坐下!”闫增六打断他的话说,“好歹也是个名人了,这么大呼小叫地成何体统?她给你的信保存了没有?”
“全部保存着哩。”
“拿出来让我看看。”
“行!”崔英杰答应一声,拿出了一沓小玉的回信让闫增六看。
闫增六看看那些信,又笑了。
“你笑什么?”崔英杰阴沉着脸问。
“还当作家呢,看到写出这种不堪入目字的女人也爱得死去活来的?”闫增六说着,掏出一张写有字的纸递向崔英杰,“看看吧,这才是现任老师的字迹哩。”
崔英杰一看,立即呆了。他看到的是一首署名小玉的诗歌,字体隽秀,韵味十足,意境深远,与他收到的语言不通顺的信件截然不同。
“李代桃僵了吧?”闫增六嬉笑着说,“人家小玉一直想向你请教,只是难以出口哟。”
“这些玩意儿是谁的?”崔英杰手指自己保存的信件问。
“自己想法破解吧。”
6
又一个清晨来到了。
镇中的教师们骑着自行车、电动车前来上班,存放好车辆后说笑着进入了学校。
崔英杰等老师们进入学校后,骑着自己的电动车进入了存车棚,将一封信放在了小玉的车座下边,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时间不长,王竹东张西望地走进了车棚,见四下无人,急忙拿出小玉车座底下的信装进了自己的衣兜,接着把一个信封顺手放在了车座底下,回身就往回走,走到棚口惊讶地站住了。她看到崔英杰和闫增六手持手机正在对着自己拍照录像,不敢走了。
闫增六走到王竹面前,低声说:“走吧!到沙龙去说,免得你难堪。”
“噢!”王竹答应一声,拖着沉重的两腿跟着他们进入了英杰沙龙。
“坐下吧!”闫增六坐下后,手指一把椅子说,“崔先生,录音!王老板,你说今天这事怎么办?公办还是私了?”
“私了!私了!”王竹“咕咚”一声跪到他们面前说,“两位老师,是我糊涂办了错事儿,怎么处罚全由你们定夺,就是不能让王老七知道啊!要是叫那个贼种听到一点风声,非得杀了俺不可。”
“崔老师!”闫增六依旧非常礼貌地叫着崔英杰说,“你的意见呢?”
“看她怪可怜的,私了吧。”崔英杰说。他虽然恨透了这个女人,但是因天生善良而拉不下脸来,还觉得她这样做必有隐情,让一个女人当众出丑有违中庸之道。
“起来,坐下!”闫增六严肃地说,“崔老师给了你面子,你就从头说说吧,为什么这样做?是图财还是想害人?”
“俺不图财也不想害命。”王竹坐下后低声说,“俺算过了,总共拿走的东西大概值1500块钱,俺赔3000块钱。”
“赔多少钱是小事!”闫增六厉声说,“关键你是害命!你可知道,你以小玉老师的名义欺骗了崔英杰老师半年多,让他苦思冥想地昼夜难免,寝食不安,人瘦了许多,影响了他的婚事和创作。你这就是欺骗他的感情,耍笑他,无异于图财害命呀!”
“不!不是!”王竹再次跪倒在他们面前,哽咽着说,“俺是真心喜欢崔老师,哪儿有害他的的心哩?”
“不许哭!”闫增六声色俱厉地说,“既然喜欢崔老师,为什么还要干这种事?”
王竹抽泣了半晌,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俺早就喜欢上崔老师,怕他看不上俺,挑逗了几回,果然不行。俺不甘心,继续寻找机会,那天看见他看中了小玉,要借存车的机会接近小玉,就偷偷地看他怎么办,就看到了他往小玉的车座下放信、放东西。俺想借小玉的名义来表达心意,偷偷地拿走了信和东西,然后冒充小玉给他留下了信。接下来,俺就每次拿他的信和物件,给他留假信,一直到今日个让你们当场抓住。”
“你这样做,损人不利己,图的是什么呢?”闫增六继续问,心里实在不清楚她是怎么想的。
“唉----,俺敬爱的闫老师啊,你不知道俺的心里有多苦啊!自从王老七连哄带吓地把俺买到手,俺就像被猎进了狼窝,担惊受怕、逆来顺受,连一天舒心日子也没过过,几次想到寻死。自从见了崔老师,总算望见了希望和依靠,就一心盼着他和俺相好,盼着有一天崔老师受了感动和俺有一两回,”王竹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说,“闫老师,你非得叫俺脸红呀?”
“算了!让她走吧!”崔英杰已经明白这个女人后边的话了:有一两回同床共枕。
“你走吧!”闫增六挥挥手说。
“哎!俺走了,崔老师,俺实在对不起你呀!一会儿就把钱给你送来。另外,俺想法把你和小玉的事撮合撮合。”
“站住!”闫增六叫住要走的王竹问:“你有这本事?”
“小玉和俺表妹是同学,从初中到大学都是同学。没有这个关系,俺也认不得她呀。”
“行!你要把这事撮合成,咱们这事就算了啦。我们给你保密。你走吧!”闫增六挥手打发走王竹,对崔英杰说:“看来吃亏是福这句话有道理呀!你要是把她送到派出所进行惩治,一点亏也不肯吃,她可就帮不了你的忙喽。”
“吃姜还是老的辣呀!”崔英杰笑着说,“如果没有你的锦囊妙计,咱们也不能把她当场抓获,我还蒙在鼓里呢。”
王竹没有食言,几天后就拉着表妹找到小玉,大概地叙说了一番自己办下的糊涂事,并向她赔礼道歉,请求谅解,着实夸赞了崔英杰一番。
小玉早就对崔英杰的才华仰慕已久,而今又被他的忠诚、善良和执着所感到,很快与小崔谈起了恋爱,最终与他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