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开玩笑了”这一句话,就为前面的笑声做了这样的总结?邵子华在行政上混了这么多年,知道这是掩饰的词语,绝对不是开玩笑,他和周希汉在笑一件他邵子华很麻烦的事。
刘麦谷住了半天,做了个牵引,回小组了。
刘麦谷走后,就有人向邵子华打听刘麦谷来医院的事了。刘麦谷来干啥?他说了些什么话?有什么暗示没有?等等。反正,刘麦谷一走,邵子华被问得头都大了,他能怎么回答?他也说不清刘麦谷是来干啥的。再说,他能说什么呢?总不可能把整个过程都复述一遍吧?那是找死啊。
问题是,邵子华现在自己也糊涂,刘麦谷与周希汉那笑得花枝乱颤的表情时不时冒出来,在邵子华的脑海里驱之不去。
这很烦。得找找其中的原因,刘麦谷不能找,但可以找周希汉交交心。
此时,周希汉也想跟邵子华“交交心”,因为,他很担心邵子华把过去的事联系起来想,一旦他联系起来想,周希汉神秘的面纱就会揭开,自己就会处在明处,南宫世家的人才露冰山一角,自己却在明处,这一明一暗,自己今后在师门争斗之中,就会处处处于被动地位。
邵子华与周希汉的“交心”很直接。
“希汉啊,我算是几十年白活了,你天纵奇才我竟然瞎了眼。过去的事情,请你原谅。”邵子华开门见山地说。
“邵院长,我也有句话对你说,你我都有秘密,互相守着这份秘密,对你对我都好。有很多事,你别想得太多,想多了对你不好。我的事,你别打听,即使听到了,想到了,都请你装聋子、装哑巴。哪天,要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不想说得太严重,你知道后果的。我最担心你跟职位比你高的人说,要是有这样的事,你说话的机会也就到此为止。作为回报,你的事我不管,至于人家怎么对你,不关我的事。”
周希汉这几句话,说得邵子华感到凉飕飕的,他知道周希汉这话的意思,他也觉得眼前这人似乎是鬼魅。他想,他怎么知道的?他知道多少?想想自己的被人捏着,心里滋味可想而知。幸亏周希汉也有软肋,要不自己就真的麻烦了。
邵子华又想了想,说:“希汉,我希望今后我们成为朋友,你刚才说的话我牢记在心,就此打止,再也不会提起。今后,我作为院长,能够关照的地方,我尽力。你如果想往行政方面发展,我会助你一臂之力,如果你想在经济上实惠一点,你可以随时说一声,药品、器械,生意有的是。你看?”
周希汉冷冷地笑了一下,说:“这些,我都不需要。我只为那些瘸子、瞎子、丑女们求个情,让他们过个像人的日子吧。”
“好,这个我答应你,下个月起,他们的奖金提高到行政后勤水平。”
“我不是这意思,他们不仅仅是奖金,他们需要的是体现价值,他们需要的是人格。这样吧,给个政策,不需其他照顾,能赚多少,我代表他们保证,饿死,他们自己的事。不过,吃饱撑着了,别人也别眼红。”周希汉说着,眼睛盯着邵子华。
“好!承包制,我答应了。具体的,你们开个条件,我都答应。”邵子华自然会答应,因为这个科室本就是半死不活的,几时还想它产生经济效益不成?他们开什么条件都行,至于“吃饱撑着”,简直就是笑话,他们不饿死就不错了,还很撑着?
周希汉也没跟科室里的人商量,对邵子华说,针灸推拿科,按全院的人平均贡献上缴资金,多出部分,拿出三分之一做发展基金,其他的就给医护人员做奖金。
听到这一条件,邵子华差点笑出声来了,他想,这周希汉是不是没学过数学,这样的条件,科室的人会把他生吃了的,因为,这个条件,几乎可以肯定,所有的人都必须带钱来上班,这是不可能达到的目标。
可是,邵子华也不好直截了当地说出周希汉的不妥,他说:“希汉啊,我看也别一下子提这么高的基数,一步步先试着来,有喜色了呢,咱们再提高点基数,这样可能稳妥一些。”
“不,我就是不希望今后一变再变,朝令夕改,会让人失去信心。一订五年,怎么样?”
周希汉坚持要这样,邵子华也不好再说什么,心想,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你虽然有几个不传秘方,但是,你不是明摆着不敢示于外人吗?你就是有本事也施展不开呀。又一想,也好,你自己到时漏了陷,你也就不会责怪我了。至于科室能不能承包下去,那时再说,承包不下,到时给予一些恩惠给他们,他们也知道我买了周希汉的面子。
所以,邵子华满足了周希汉的条件。
周希汉在邵子华面前要了这么一个“卖国条约”,当他回来跟科室的人一讲,顿时,整个针灸推拿科的人全体目瞪口呆。
“这不是坑我们么?就算是我们长得不怎么整齐,但是,平日里我们不也是相亲相爱的同事么?怎么,你为了讨好新院长卖了我们?可是,我们谁不知道,这不是你周希汉的做派呀?”众人这么想。
半天,愣着的人还是马博超年纪大点,受过的风浪多一些,所以,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
“嗨,希汉,这是咋的啦?你又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短路了吧?这条约,可比袁世凯的二十一条还狠啊。”
马博超是主任,说话呢平常也是这么不温不火的,今天他也还是保持着这一贯的风度,看着周希汉,好像看着自己的孩子犯了错,既责怪,又心疼。
刘姨,王大姐等等一群人平日和周希汉关系不错,“希哥希哥”叫的很甜,阿娇就更不要说了,她的白马王子就是周希汉,所以,她们今天也认为周希汉肯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心里不爽,所以,犯了这么一个傻,弄出个“丧权辱科的二十一条”。她们不说话,只是傻瞪着眼。
屎壳郎史医生没有眼睛可瞪,侧着耳朵对准周希汉,这算是他一种特殊的瞪眼方式,他也默不做声,最起码,他有件事得感激周希汉。他心里明白,椎间盘突出,要复位,不是一般的医生可做得到的,避免了一起严重医疗事故,这恩,他不得不感激呀。
邱一豹,呵呵地嬉笑着,似乎在看猴把戏,他想,这周希汉只怕是那天鬼屋出来后,那鬼暂时有事离开了一下而已,现在,那鬼魂又回来缠着他了,要不,一个正常人哪会这么傻呢?
邱一豹对这一“条约”无所谓,他是邵子华的哥们,大不了哪天换个科室。再说,周希汉的这一计划多半是实现不了的。所以,他手舞足蹈的,看着整个科室的人对周希汉“深仇大恨”。
刘阿姨摸了摸周希汉的头,心想,这孩子没有发烧啊,怎么好好的,竟然傻傻呼呼做出这傻事来呢?
“我没发烧。各位,哥们,姐们,我们这垃圾科室呢,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周希汉呢,本意是想让我们科室走出低谷,有病人,有收入,做人也挺直一些,马主任在全院会诊时,再不必缩在角落里听别人侃侃而谈。我们其他人呢,虽然人长得不怎么整齐,但是,我们有尊严,有人格。我有一套想法,我想啊,用不长的时间,把我们科室打造出品牌来,并不难。但是啊,我又想,一旦打造出了品牌,那些有权势的,有后门走的人,又把我们挤出去了,这种经历,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我们种树,别人来摘桃,我们不干。我们要自己种桃树,自己吃,别人谁也别来抢。这就是我的基本想法。”
周希汉这几句话把大家镇住了。
王大姐说:“希哥,你说的没错,谁不想出人头地?可是,大家看看医院的安排吧,把我们都集中在一起,这不是典型的丑女集中营?不是破烂废品收购站?”
王大姐的话说得悲凉、说得哀伤,大家何尝没有被人唾弃、被人鄙视的伤感。平常,大家只能把这话埋在心底,今天王大姐把话头一打开,就似千杯苦水倒入心中,顿时,好几个人竟嘤嘤哭泣起来。
虽然说丑女哭起来更加难看,可是,这一窝人,除了周希汉涉世不深之外,谁不知这世道炎凉?这一哭啊,这个本来自暴自弃的一群人突然众志成城起来。
可是,众人激情几分钟之后,又觉得还是只能自暴自弃。心想,咱们科室病人,寒碜的可怜,每天门诊的病人人数比我们医务人员多不了多少,住院的嘛,就更不要讲了,一两个人,他们也只是把这里当做旅社而已,要不也不会住在这里,要是这人能吃啊,这些病人还不够我们吃的呢。唉,这是什么科室呢?奖金没得,工资那是因为我们是社会主义,要不,只有饿死的份。另外,设备没有,人员配置差,说起来容易,可真正要发展,怎么个发展?这可不是凭意气就能够办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