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奇笑了笑，说：“在百鬼窟，李舞衣说他怀疑是局长王西林向内务部推荐他到这里来守卫文物。不过，他撒谎了。”
“南宫先生，你怎么看出来的？”小卫问。
“很简单，王西林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他想整舞衣，你说是放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让舞衣坐一辈子冷板凳，还是放在一个看不到的而且山清水秀的地方让舞衣享清福？”
“当然是前者啰！”
“这不就结了？所以我猜出李舞衣并非被王西林排挤到百鬼窟来的，而是受了内务部的委托。别忘了，舞衣过去毕竟也是出了名的神探，就算王西林不喜欢他，内务部一定也有欣赏他的人。”
“呵呵，老鬼太抬爱我了。”李舞衣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马上正色说道，“老鬼，我猜你也不会平白无故来到这里吧？我知道《今日晚报》的陈主编向来思想激进，你受他委托前来采写稿件，想必还有其他缘由吧？”
南宫奇却面无表情地答道：“我就是来采写稿件的，没其他缘由。不过，就算有其他缘由，也是不能给你说的。”
李舞衣口中的思想激进，自然是指陈主编曾执笔撰写过要求国民政府与他党合作抗日的文章。而李舞衣就算受了排挤，毕竟也是政府部门的人，所以南宫奇才作此般回答。
李舞衣心照不宣地笑笑，不再追问，但他仍说道：“老鬼，我信得过你的人品，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的。可是，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
“呵呵，如果你不方便说，就算我问了，你也不会说。但是如果你想得到我的帮助，就算我不问，你也会告诉我的。”
南宫奇的这招以退为进，果然让李舞衣无法招架，只好无奈地摊开手，说道：“好吧，我就说吧。”他指了指车外的那顶巨型帐篷，压低了音量，说，“内务部交给我的任务，与这家马戏团有关。”
“哦？！”南宫奇也来了精神。
李舞衣告诉南宫奇，这家万国马戏团算得上很有名气的剧团了，走南闯北多年，就算战事连绵，他们仍在前线后方不断穿梭，就连日占地区也能安然演出。据说日本人相当喜欢万国马戏团的演出，尤其畸形连体人的那个节目，还请马戏团到日方军营里做过多次劳军演出。为此，连体人特意学习了半生不熟的日语相声。
也正因为马戏团可以在国军和日军的控制区域安然穿梭，所以内务部特意在马戏团中安插特别工作者，以演员身份趁着演出机会，搜集日方情报。这位特别工作者一直单线联系，只向派遣他的内务部高官一人负责，其具体身份无人可知，就连李舞衣也只知道那人代号为“异种”。
前段时间，内务部收到“异种”发来的密电，称已经绘制好了日军前线的作战地形图，希望能尽快送到上级手中。但因为“异种”以后还需继续前往日占区，所以无法公开身份与上级见面，所以内务部只好派遣身手了得的李舞衣到百鬼窟来，想办法与“异种”见面。
而几乎与此同时，内务部也截获了日军的秘密电文，称发现万国马戏团里有国民政府派来刺探军情的间谍，要求日本军方派遣杀手，在间谍与上级见面之前，解决所有麻烦。
“在日本军方内部，内务部也安插了特别工作者，从那边传来消息，日本军方派出了一名深谙日本忍术的忍者杀手，日夜兼程赶到了百鬼窟。”李舞衣不无担忧地说道。
南宫奇皱了皱眉头，道：“也就是说，你必须得在忍者杀手动手之前，与‘异种’见面，获取情报，同时还得瞒过忍者杀手，免得‘异种’身遭不测。”
李舞衣点点头，道：“没错，所以我现在每天晚上都到帐篷里来看演出，希望能与‘异种’接上头。大概‘异种’也担心会被人识破自己的身份，所以一直不敢与我见面。”
南宫奇沉吟片刻，朗声说道：“其实你与‘异种’都走入了一个误区，总是担心他的身份会被人识破。你们不必如此担心，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与你见面，引出忍者杀手现身。只要我们保证他的安全，然后干掉忍者杀手，就没人会知道他的特别工作者身份，他以后也可以继续去日据区搜集情报。”
南宫奇的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一般，不禁令李舞衣豁然开朗。
百鬼窟已经禁止游客进入，而李舞衣是惟一能够呆在其中的人，想必“异种”也知道李舞衣是他要接头的人。当然，那个匿藏在暗处的日本忍者杀手，也了解这一点。所以只要李舞衣能想办法，把南宫奇的主意传达到“异种”的耳中，他就能与“异种”见上面，同时引蛇出洞，令忍者杀手现身。
△5灯笼妙计
要想传递讯息，就得靠小卫了。
既然已经确定“异种”是万国马戏团演员中的一员，接下来小卫扮作乞儿，每日下午都在马戏团外乞讨，没一会儿工夫便与一群小乞丐混熟了。
只过了三天，马戏团附近就有一个小乞丐开始唱起一首很特别的莲花落。
竹板一打响叮当，恭喜发财又健康；
今日乞儿上门讨，希望老板大大方。
老板有事身别抖，大大方方出门走；
谁敢偷偷在后吼，乞儿帮您斩他手。
老板算盘滴滴圆，进进出出都是钱；
少用一个银毫子，救俺乞儿过一天。
莫惧宵小暗使坏，乞儿替您将他踹；
断掉坏蛋一条命，老板干啥都能行。
不用说，这段莲花落是南宫奇编的，小卫的嗓门又大，绝对能让马戏团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以“异种”在日占区行动时的胆大心细，听到这段歌词，想必会了解到唱词的言下之意。
果然，第三天小卫唱完之后，刚准备回百鬼窟与南宫奇和李舞衣会合，就发现衣兜里莫名其妙多了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今夜演出之后，我将带地形图到百鬼窟来——异种留。”
小卫也不知道是谁把纸片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他只记得扮作乞儿讨钱时，马戏团里好几个演员都外出给过他零钱，其中有马戏团老板、幻术师、驯兽员，就连那对连体畸形人和那个患了无疼症的瘦弱男子，也都给过他铜板。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看着纸片，李舞衣不无担忧地询问南宫奇。
南宫奇想了想，然后答道：“看来没其他办法了，我们今晚只能在百鬼窟里等一等了。”
百鬼窟的石洞外，已经竖好了一道高达四米的围墙，只留了一个小小的门洞。而在围墙内侧，则搭了一个木梯子，直抵墙头。南宫奇攀上墙头后，张望了一番，立刻让李舞衣寻来几根长长的绳索，然后将绳索的一头牵扯在墙头上，另一端则分别钉在空地对面高耸的乱石上。
李舞衣诧异地问道：“这是干什么？”
南宫奇并未作答，而是又让李舞衣去一里地外的镇上买来数十个灯笼，挂在纵横而悬的绳索上。每个灯笼悬挂的位置，都由南宫奇指定，并千叮万嘱李舞衣千万不要挂错了地方。之后，南宫奇又把长长的棉线浸在煤油中，待煤油完全浸入棉线后，他将棉线绕过了每盏灯笼底座上的蜡烛。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说道：“这棉线是一个简易点火装置，只要我在墙头内侧点燃棉线，棉线就会引燃所有灯笼。届时，这片两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将会被灯笼照耀得如白昼一般明亮。”
李舞衣和小卫还是不明白南宫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算要为空地夜间照明，也没必要买来数十个灯笼吧？
小卫不禁寻思，那“异种”想必身手不凡，离开马戏团后飞奔至百鬼窟，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如果他出其不意，趁人不备的时候开溜，估计忍者杀手也无法立刻就追上他痛下杀手，但尾随而至却是极有可能的。如果点燃灯笼，将空地照耀得如白昼一般，“异种”穿越空地，也起码要花上一分钟时间，倘若那时忍者杀手恰好赶上，看到灯笼下的“异种”，再放上一枪，岂不前功尽弃？
当小卫说出心中的疑虑后，南宫奇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不错嘛，跟我这么久，总算学会了一点推理能力。不过，我并不准备马上点燃灯笼。我会在‘异种’走入百鬼窟围墙的窄门之后，再点燃灯笼。”
小卫与李舞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南宫奇打的是这个主意呀。“异种”进入百鬼窟后，忍者杀手尾随而至，但灯笼却突然点燃，忍者杀手如果想要进入百鬼窟刺杀“异种”，就必须穿越白昼一般的空地。而那时，李舞衣的勃朗宁手枪可不是吃素的。就算忍者杀手开枪击灭灯笼，但子弹有限，不可能将数十盏灯笼的灯光全部击灭。
原来如此，难怪南宫奇会买来这么多的灯笼。
做好所有准备后，三个人静静地端坐在百鬼窟的围墙后，等待着夜幕的到来。
△6“异种”原来是他！
晚间七点，李舞衣有些坐不住了。他知道此刻正是万国马戏团开始演出的时候，思前想后一番，他最终还是揣着手枪离开百鬼窟，向一华里外的小镇赶去。拿他的话来说，实在不放心“异种”能否安然抵达百鬼窟。
那夜月黑风高，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为了沿途照明，李舞衣拎着一节手电筒，在巨型帐篷外觅了一处偏僻地点静静等待着。晚间十时，演出结束，待观众渐渐散去，李舞衣却始终没见到有任何剧团演员离开帐篷。
约莫又过了半个小时，李舞衣终于看到有人出来了。是那个挂在圆盘上的瘦弱男人，在两个剧组工作人员的搀扶下，走到帐篷外，为右臂新添的伤口包扎止血。那瘦弱男人看着自己的伤口，哼都没哼一声——他本来就是哑巴，想哼也哼不出声来。
过了一会儿，替瘦弱男人包扎伤口的剧组工作人员站起身来，回到帐篷中，片刻之后，扔出一个空酒瓶，大声叫道：“疼不了，去给大爷打酒去！”
李舞衣这才想起，他翻过万国马戏团的节目表，那个浑身不会感觉疼痛的哑巴，艺名就叫“疼不了”。
只见疼不了拾起地上的酒瓶，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地向小镇镇尾走去，镇尾那边有好几家通宵营业的酒摊。
李舞衣愣了愣，心道，难道疼不了是“异种”吗？可看他那副虚弱的模样，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而且还遍体鳞伤，连路都走不稳。李舞衣想了想，决定放弃疼不了，继续在帐篷外监视。
十多分钟后，刚才命令疼不了去打酒的剧组工作人员探了个脑袋出来，嘀咕着：“咦，疼不了怎么还没回来？”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奇形怪状的家伙像阵风一般，挤出帐篷里，向镇口飞奔而去。
是那对连体畸形人。
也别说，他们与在舞台上迟缓的动作完全不一样，飞奔的速度竟出人意外地快，根本看不出是连体畸形人在奔跑，更似两个短跑选手正并驾齐驱。而镇口之外，正是通向百鬼窟的官道。
“呀！难道这对连体畸形人才是‘异种’？”李舞衣吃了一惊。
连体畸形人总不至于平白无故就向镇口飞奔吧？他们不是去百鬼窟，还能去哪里？
想到这里，李舞衣也身形暴起，向镇口飞奔而去。想当年李舞衣也是出了名的神探，以拼命三郎的英勇作风闻名于警界，短跑更是在警界运动会中拿过头名，所以尽管他比连体人晚起跑了半分钟，但仍然不落下风，很快就跟了上去。
跑步会发出声响，所以前方的连体畸形人没过多久就发现了身后李舞衣的存在。令人奇怪的是，连体人马上就放慢了奔跑的速度，停在了路边。
难道他们想在这里把地形图交给自己吗？李舞衣不由暗自寻思。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安全交出地形图，也无法引出日本忍者杀手现身，日后还会留下隐患。
但李舞衣已经无法再作他想，因为他已经跑到了连体人身边。面对这奇形怪状的双头四臂四腿怪物，李舞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呆呆地说了一声：“呀，你们好……你们是来……赏月的吗？”呵，月黑风高的夜晚，在哪里赏月？
连体人愣了愣，然后以口音极重的官话答道：“尿急，我们尿急。”说完之后，便让出道来，他们则并排着钻入路边的树林里。片刻之后，树林里传来两道哗啦啦的撒尿声。
呃，或许连体人还是想如之前的安排一般，在百鬼窟里交接地形图，以此引出日本忍者杀手现身吧。那我得赶紧回到百鬼窟，等待连体人的光临。
李舞衣会心地点点头，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向百鬼窟飞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