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路上小心,好在不远,电话联络。”应远对许和音嘱咐了几句便迫不及待地回到包厢里了。与应远认识的这段时间里,许和音还真没有见过应远这么放声说笑的样子呢,看来,他是真的很高兴。
如果是平时住的家当然不远,不过由于明天开学,许和音从今晚开始就要住在租下的屋子里,而这些事情应远并不清楚。她默默地站在路旁等出租车,却看见一辆熟悉的小轿车从酒楼地库里钻了出来,然后从她面前拐了过去。许和音瞬间愣住了,那辆车不是爸爸的吗?
爸爸上周就离家去外地出差,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就算他提前回来了,即使不去出租屋,也是会回家的吧!莫非爸爸对妈妈擅自做主找房子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不由得,许和音想起爸爸出差前发生的那一幕。
那是他们商量租房不久后发生的事情。在一个工作日的早上,爸爸突然问起他账户上的钱怎么少了,妈妈淡淡地说:“我给和音租到房了,预交了一部分的房租。”
正在吃早饭的爸爸停下动作,愣了一下仿佛才想起这件事情:
“租房?”
“租到房子了,这么快?”许和音也吓了一跳,她以为需要一段时间呢!
“和音,周末去复读学校报到时让你爸爸给咱们赔罪。”妈妈看了爸爸一眼,神情有些复杂。
“赔罪?”爸爸看看时间,边起身去拿公文包边有些紧张地问,“你又搞什么名堂?”
“给和音买东西呀!搬到一个新地方住,难道还能不置办点生活用品?”妈妈搂过和音,“和音,你说你想买什么,赶快记下来。”
“一个临时住所,有什么可买的,凑合凑合就过去了。”爸爸穿上西服,看着妈妈挑的一条红色领带微微皱眉,“大热天的,这个颜色太扎眼了。”然后自己拿了一条黄色的系在脖子上。妈妈伸手要去帮他,却被爸爸急躁地抬手挡了一下,“时间不多了,我自己来。”
“该买的用品还是要买,又不是她一个人住,到时我也跟过去,这吃穿用都要备齐了。”妈妈还在解释着花钱的必要性,“现在有什么比我们女儿的事情更着急的,莫非你的钱还有别的用处?”
“我可没这么说。”爸爸愣了愣,随即逃似的出了门。
妈妈的话让许和音倍感压力。她潜意识里认为是她高考没有考好才造成今天的局面,父母已经为她做了许多,她却不能用出色的成绩来回报父母……一想到考试与成绩,许和音又有些头疼。
这时,爸爸又返了回来。原来他竟将手机落在了家里。他急匆匆地去抢妈妈手中那只正响个不停的手机,一边瞪眼一边说:“快把手机给我。”
“瞧给你急的,你在楼下喊一嗓子让和音给你送下去呀!这大热天的,看看额头上都是汗,脸都红了。”说着,妈妈揪出一张餐巾纸就要给爸爸擦脸上的汗,却被爸爸躲开了。
“没关系,我要迟到了。”
爸爸脸上似乎带着薄薄的怒气。他牢牢地把手机握在手里,紧张的样子仿佛那个手机长了翅膀就要飞出去一样。他又狠狠瞪了妈妈一眼,转身向门外走去。
妈妈重新回到餐桌边收拾餐具。
许和音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爸爸是不是生气了?”
由于高考失利,许和音最近一直都很敏感,总忍不住把别人的一举一动与自己的成绩联系起来。虽然她也不愿意这样想,但有时还是觉得家里沉默怪异的气氛是自己造成的。
“他生什么气,他哪有时间生气。”妈妈端了碗筷进了厨房,一边刷碗一边笃定地说。她没看到许和音脸上不相信的表情,因为许和音注意到爸爸听到妈妈用了他平时存下来的钱时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眉毛。
虽然这租房的事情已尘埃落定,但是许和音认为爸爸其实是不同意的,至于为什么她也不清楚。后来搬家前,妈妈还给了许和音一张银行卡,让她带去学校用,说那是爸爸出差前让妈妈转交给自己的,算是不能陪女儿的补偿。
思绪被汽车喇叭声拽了回来。
等到出租车的许和音想了又想,还是在回出租屋的路上拨了爸爸的手机,可是里面却传来了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她又试着给家里去了电话,也没有人接。
许和音暗暗松了一口气。也许那车根本不是爸爸的,开车的男人也不是爸爸,只是自己喝了酒有些眼花吧!
许和音到楼下的时候,正好碰到一位刚从外面乘凉散步回家的老伯。他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瞅着要上楼的许和音,问道:“你是住在顶层505的新住户吧?”
许和音点点头。
老伯打开自己家的信箱,掏出一封信递给许和音说:“这是你们家的信,昨天邮递员投递时说你家的信箱塞不进去,正巧我取报纸就给收着了。你呀,最好打开信箱看看,万一里面有什么着急的信件呢!”
自己刚搬过来,能有什么信件?
许和音谢过老伯后,恍然想起暑假里知道录取无望后,妈妈不仅开始联系复读学校、寻找合适的房子,还给她订了下半年的一些学习资料。只是不知道房东有没有留下信箱钥匙。不过比起这个,眼下许和音更想知道怎么才能遮掩自己身上隐隐散发的酒气。
等许和音回到家后才发现自己真是多虑了。她进屋的时候,妈妈正在卧室里打手机。听到许和音关门的声音后,她探出头神色游移地看了许和音一眼,又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似乎打算要挂电话了。许和音利用这段时间快速冲到了卫生间,准备洗一个热水澡来遮掩身上散发出的酒味。
“没事吧?刚回来就钻进来,换洗的衣服也不拿。”妈妈随即拉开卫生间的门关切地问。看样子,她已经接完电话了,手里还拿着许和音的睡裙。
要是平时妈妈不敲门直接进来,多少会引起许和音的反感,然后用略带羞涩的语气埋怨妈妈,说一些诸如“吓了我一跳,快点关门”之类的话,而少女的羞涩在妈妈看来却混合着可爱与荒唐的成分,于是常常用“我是你妈,还怕什么”之类的话搪塞过去。
此时,许和音却顾不上埋怨妈妈。她把沐浴露擦出了许多泡泡,整个卫生间里弥漫着柠檬的清香。
“哦,外面太闷热了,出了一身汗。”许和音顶着一头白色泡沫转移着话题,“刚才是爸爸的电话吗?”
“啊,不,不是,是你周阿姨,她听说你没住宿很吃惊呢!”妈妈把睡裙搭在墙壁的挂钩上,“本来想等收拾完床再让你洗澡的。”
床?什么床? 刚才自己慌慌张张地进门也没注意到卧室里有什么变化呀!
等许和音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进了卧室时才发现原来的旧床不见了,腾空的位置摆上了妈妈前几天在家具城定购的单人床。床垫早已铺好,最上面还覆了一张竹席。
“这旧床怎么办?”许和音指着竖在一旁的旧床问道。
“你和我一起把它搬到客厅里,我刚收拾出来一块空地。”
说着,母女俩分别抬起床的两头,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把床抬出卧室,放到客厅靠近阳台窗户的位置。原先这里摆着一排花盆,只是那些绿色植物早已枯萎了,所以才打算将花盆挪走。在摆放床脚时,许和音意外发现原来客厅这个位置的地板上本身就有几个四方形的印记,恰好与搬出来的床相吻合。莫非以前这里就放过这张床?
“我们这么搬没关系吗?房东会不会不高兴?”许和音不知为什么想起了步子渡,有些不安地问。
“没关系,我问过房东了,她爽快地答应了。”妈妈边回答边低头把堆在角落的花盆一个个转移到阳台上去。
许和音暗自猜测房东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估计就是因为房子真正的主人不是她而是步子渡!不过关于步子渡的事情,她还没想好究竟要不要对妈妈说。
就在许和音整理东西时,从一个抽屉里掉出来一本松散的相册。相册没有套盒,一下子倒扣在地上。许和音捡起相册,正好翻到步子渡过去的一些照片,其中大部分是他与一对中年夫妇的合影。女人虽然烫着发,但是她还是认出这是自称房东的女主人杜美玲。当初跟妈妈来看房时,她是见过杜美玲的。她年龄大概与妈妈差不多,打扮却很入时,举手投足间颇有雍容贵妇的气质。照片上站在中间的是年龄尚小的步子渡。一家人看上去其乐融融,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再组合的家庭。许和音不由得想起步子渡白天的态度,似乎跟继母的关系很糟糕。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打破了家庭内部的平静。许和音一边想着,一边又把相册放回抽屉,然后将三个抽屉都插进床下窝槽处。
帮着妈妈收拾完东西又擦了地,许和音渐渐闻到一股儿酒味。
怎么回事,不是刚才被沐浴露的味道遮掩住了吗,会不会因为出汗又被带出来了?她不安地拿出手巾擦了擦脸与胳膊,等走到妈妈身边时,酒味似乎更重了些。
“妈,你身上怎么有酒味?”许和音忍不住问。
“啊,是吗,只喝了一点点,还是让你闻出来了。”妈妈笑笑,然后拿了衣服往卫生间走,“今天在街上碰到以前的同事,就一起吃了饭,赶上大家兴致高就喝了一点,没办法,应酬一下。”
“哦!”看着妈妈去洗澡,许和音随意应着。
此时,家里的电话响了。
会不会是爸爸打来的?想着刚才给爸爸打电话没有打通,许和音忙冲过去接,却在座机的来电显示中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愣了愣,然后一把抓起话筒:“你好,你找哪位?”
对面没有人说话,但是能听到电视的声音。
“喂,是哪位?”许和音提高声音连问了几次,还是没有人回应,可是话筒里传来的呼吸声却被她捕捉到了。
“和音,是谁打的电话?”妈妈似乎听到了动静,探出头来问。
“不知道,没人说话,信号也不是太好,可能打错了吧!”许和音挂了电话后迟疑地说。
“哦,有可能,咱们刚搬过来,知道这个座机号码的人可不多。”妈妈又嘱咐道,“以后像这样的电话你就挂了算了。”
“哦,那要是爸爸找咱们呢?”许和音接着问。
“他啊,打手机就好啦!”
许和音点点头。反正座机她也很少用,与周围同学联系基本都用手机。
本来想从冰箱里取出一杯冰水,但突然想起下午喝冰水肚子疼的事情以及步子渡对她喝冰水的习惯嗤之以鼻的样子,于是拿了一瓶常温的水回了屋。
旧床被搬走后,原本被挡着的插座露了出来。许和音试了试后发现可以正常使用。她十分高兴,忙连好电脑的电源线,草草浏览了一下新闻后见时间不早了便准备休息。然而,新买的床令许和音有些不习惯,躺下后毫无睡意,她索性翻开老伯交给她的那封信仔细端详着,信封上写着地址与门牌号,却没有写收信人的名字,只注明:给住在这里穿裙子的你。
穿裙子的人?肯定不是步子渡了,而步子渡的继母又不住在这里,莫非是指自己。
撕开最外面的白色信封,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粉色信封,粉色封信里有一张蓝色信纸,信纸上手写着一行小字:星星告诉你,天空有我送你的红色萤火虫飞过。
这是什么?有人要给自己送礼物?
许和音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将信丢到一旁,翻了个身后渐渐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