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室后,苏烈在电话里嚣张的口气还魔鬼似的在耳边回荡着,我躺在床上塞上耳机,一边听着重金属摇滚乐,一边对麦莉抱麦莉摘掉我的耳机给我分析:“不就谈一谈,难不成他还能把你吃了?据我所知,你不是苏烈的菜。你让他出了那么大的丑,他不过也想让你出出丑罢了。”
麦莉敷着深海泥面膜,脸绿得像鬼一样也不歇不停地照镜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扑过来说:“我想到一招。”
“什么招?”我的精神大部分是被麦莉的面膜鬼脸振奋起来的,盘坐在床上眼巴巴等她的下文,像饥饿的等喂食的小狗。
“你想啊,苏烈不是想看你出丑吗?你不打自招,先把自己搞丑了,这样他不就没劲了?不过你得有牺牲意识啊。”
我想到海绵宝宝袜子,有点泄气:“上次婚礼上我出的丑就够大了,还要怎么搞?”
麦莉打了个响指说:“包在我身上。”转身去打了几个神秘兮兮的电话。
到了约定的日期,麦莉帮我打扮一番,把我推出门去。
“麦莉,你要把我卖了呀。”我都要哭了,这不是羊入虎口嘛。
“人家苏烈才委屈好不好?何况我给你化妆打扮这一身,你就放一百个心去,苏烈一定不敢再缠着你。”
来看看麦莉的成品。凭借她神通广大的人脉关系,她给我弄了一套朋克装一铆钉外套、铆钉鞋都是最佳防狼武器。除了破了好几个洞、飘着各种流苏的裤子有点凉快,眼睫毛太长有点遮挡视线,眼影太深像瘾君子以外,这一身我爸林赞成同志看到会认不出女儿,万一认出了会突发心脏病的装扮,达到了猛鬼出洞的效果,我真担心走夜路把人吓死。
约在哪里见面不好,偏偏约在校外一家小清新咖啡店,要知道除了麦莉偶尔心血来潮穿一身大花长裙拉我去咖啡店坐坐,玩个自拍当回伪文艺青年伪小清新,其余时间我们经过咖啡店,都装作很不屑的样子趾高气扬地走过。
麦莉总是感叹:“什么社会啊,什么审美啊,我要有支枪就好了,一枪干掉一个小清新。”谁叫现在市面上小清新这么吃香呢,我这种大老粗没市场就算了,连麦莉那种风情万种的也没什么市你们可以想象,我一身像被家暴过似的朋克装,走进坐满小清新的咖啡店时,该有多轰动。其实我很想举个扩音器对大家放话,各位看官想笑尽管笑,笑一笑十年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我刚走进门口,马上有服务生跑过来给我引路,我慌忙地对他说:“不不不,我不是来表演的,我来找人。”
服务生努力抑制住嘴角的笑容,指着一个视野良好的位置说:“我知道你不是来表演的,等你的人在那桌。”我抬眼望去,苏烈已经在位置上黑着脸朝我招手了,他一只手半遮着脸,我越靠近,他眉头越是纠结。我走到他面前,大大咧咧在他对面的靠椅上坐下,心想总算是达到我要的效果了,大概用不了多久,他就该举白旗了吧。
“咦,你怎么认出我的?”落座后我故作轻松地问。
苏烈斯斯文文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小口,好像缓过劲来了,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独特的神经磁场,波及方圆十里,想不认出你都难。”
挖苦别人都还文绉绉的,不愧是话剧社的社长。我还在等他举白旗呢,不想他往后靠了靠,整个人靠在华丽的椅背上,像个居高临下的王子,看穿我似的笑了:“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打发掉我?林麒,我告诉你,惹上我苏烈不是那么好解脱的事。”
什么?我脏话都想脱口而出了,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强忍着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不会是真的想追我,然后再甩了我吧?你一个大忙人,没那么无聊吧。”
“我想怎么样?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差点搞残了我。刚开始确实是想追到你再甩了你,不过我想到了更有趣的玩法。”他说。我心想:我是你的玩具吗?还更有趣的玩法?大哥你是有多无聊呢?你穿越回古代一定是刑部侍郎,本着屈打成招的主旨专门研究刑罚花样的。
“赔钱行不行?大不了,大不了我让你打残。”我闭着眼睛把胳膊抡出去,在空中比画着,我抱着侥幸的心态赌一把。
苏烈不为所动,慢慢说道:“我不缺钱,我也不是以暴制暴的人,我有我自己解决问题的一套方法。我一向是别人给我一点痛,我还他十倍痛。”他的语气和麦莉像极了。
我心一热,一团怒火心中燃烧,差点拍案而起:“你不会要我以身相许吧?你想都别想。”
我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大,十米范围内的小清新都用目光围观了我,脸上写满了惊恐。我想过不了多久,服务生就该来撵我这败坏风水的人走了。
“哈哈哈!亏你想得出,就你这样?还以身相许?”苏烈眼睛往我胸前瞟了瞟,仰倒在靠椅上哈哈大笑,笑得我想扑过去撕了他的嘴。
我低估了他,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覆盖住我。被人抓住把柄真不好受。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看过《倚天屠龙记》吧?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我暗想:抄袭金庸,赵敏上身吗?还三件事呢!苏烈的眼神温和下来,用一种近乎仁慈的语气说:“你可以在这三件事的基础上提几个条件,我都可以满足你,不过你要一次性想好。”
“搞笑,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他冷笑,目光利剑一般:“那你就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也许我每天派人跟着你和你朋友,随时随地跟拍你们,我认识一些狗仔,哪天拍到什么裸照也不一定……”
不用这么大动干戈吧。我又气又恼,想到麦莉总喜欢在寝室里裸睡,万一他教人潜入寝室装了什么偷拍的针孔摄像头,麦莉不得把我先宰了。
没有退步的余地,长痛不如短痛,迟疑了两分钟后我痛下决“我可以答应你,条件是出卖亲人朋友的事不做,有违法律和道德的事不做,身体上不能有亲密接触,不能人身或语言攻击,不能……”
还没容我继续思考条件,苏烈狡诈一笑:“没问题,第一件事,这个星期六,你和我约会一天,到时候我来接你。”他说完站起来,理了理衣角,走了,留我呆愣在座椅上。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第一回合以我惨败告终。
事后麦莉安慰我:“只能说,苏烈是疯子。”
她听我说担心苏烈找人潜入寝室装针孔摄像头,豪气冲天地说:“其实这个你没必要担心,就算被拍到裸照放到网上,姐姐我坦荡荡也没什么好害怕的,说不定张艺谋、冯小刚什么的会找上门来叫我演裸体呢。”
倒霉会传染。那几天我和麦莉都顶着巨大的阴霾,无论走到哪都阴风阵阵,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霉”味,旁人见我们绕道三尺,就连食堂打饭的大妈都黑着脸,把饭勺伸得很长,好像我们得了无药可医的传染病。
我当然是因为苏烈的约会而愁眉不展,已经周五了,连时间都跟我作对,溜得那么快。
至于麦莉愁云惨淡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博士男友许征在家人的逼迫下瞒着她去相亲,可想而知麦莉有多愤怒。麦莉愤怒归愤怒,但无计可施,许征的母亲生病住院,他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思,只好假装和相亲的女生保持联络,打算母亲身体完全康复后再做出决麦莉不是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生,在许征面前她表现得死要强,得知许征不能违背家人意思,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既然都相亲了,也没有相互看不顺眼,你干脆和她结婚算啦,我知道你家人都催你结婚,喜帖不用发我了,我很忙的,不过要是找不到伴娘,可以找我。”她仰着下巴趾高气扬地走了,回到寝室却对我横眉冷目的,幽怨的眼神搞得我担心她出现幻觉,把我想象成许征然后用不了多久就会把我分尸。
答应和苏烈约会的事,我心想不过就是吃饭看电影而已。不对,以苏烈的性格,没准儿他会整几出惊吓剧,比如约会的地点选在闹鬼的案发现场啦,去黑暗餐厅吃黑暗料理啦,玩玩蹦极什么的……老实说,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小意思,我打心里希望是这样的约会。不管什么样的惊吓,我都有心理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星期六早上,我祈祷了一个晚上希望得到刮风下雨的天气,老天爷也不待见我,撑着灰蓝灰蓝的脸,从未有过的清晰明媚,阳光普照,微风和煦。
苏烈开了一辆两座的奔驰跑车等在宿舍楼下,他穿着高级西装打了条色彩鲜艳的条纹领带,看起来是个十足的高富帅,他从来不是什么低调的人,每次出场都要博人眼球。听到他按了几次喇叭后我才磨磨蹭蹭地从寝室出去,尽管鸭舌帽把脸遮了大半,由于围观的人众多,仍然可以感觉到周围女生寒气逼人的目光。
麦莉说,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收集我的头发搞小布人来扎我。
关键时刻麦莉这个军师不在身边,我心虚得很。与许征闹别扭后麦莉心情一直难以平复,一不做二不休在网上订了周五当晚飞丽江的机票,只带一个随身的挎包就潇洒地走了。临走前她放下狠话:“他敢相亲,老娘就敢去丽江玩艳遇!”并嘱咐我:“把握机会好好约会哟,我会给你多拍点丽江照片的。”没良心的家伙!
车子开出校门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心里像被人扭了一下,车子开得太快,那张面孔在人群中一闪而过,我怀疑我们都看见了对方。
一路上苏烈脸上都是得意的笑容,他把车开得像玩卡丁车,路边的建筑和树木像线条一样在窗外流淌,几次吓出我一身冷汗。虽然不知道他要玩什么花样,但望着他美如神像的侧脸,我用麦莉的话安慰自己,跟帅哥约会,被占便宜都不吃亏。
车子最后在上海路的星光大厦前停下,那一带都是奢侈品店,一排排光鲜亮丽的玻璃橱窗’标签上贴着普通人几个月的伙食费。
我和沉迷古代服饰的麦莉都是对奢侈品不感冒的人,如今山寨可以山寨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和人撞包撞衫不可怕,可怕的是山寨撞山寨。我害怕逛街,对服装品位一窍不通,终日里只穿牛仔裤球鞋,冬天穿厚的牛仔裤,夏天穿薄的牛仔裤,脚上踩一双纽巴伦574复古球鞋,一年四季如此。麦莉说我很无趣,确实如此,我和她相比,她是只花蝴蝶,我大概是灰头灰脑的飞蛾之类的。
其实我只是有轻微的选择恐惧症和怕麻烦。在香港工作的姑姑几个月前回来办事,拉着我到这一带逛街,逛得我几乎要口吐白沫,总之我差点被姑姑在脖子上拴个链子拖着走了。麦莉比我好一些,她有自己的一套逛法,选定一个目标,不达目的不罢休,擅长砍价,见识了她砍价的功力后,我觉得自己从出生到现在花了很多冤枉钱。
从车上下来后,我对苏烈投去一个巨大的白眼,对他产生了无限的鄙视。他竟然想改造我!实在可笑,看来他的路数我已经略知一二,我像打了一针镇静剂,思路顿时清晰,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于是我大胆地嘲笑他:“你不会是偶像剧和言情小说看多了吧?别说你要给我整电视里的那套,什么麻雀变凤凰的。”
我暗自庆幸,打败对手要先了解对手的弱点,难道腹黑的苏烈不知道?他根本不了解我的弱点是什么,如果他以为整我不过是想改造我’他不可能得逞。
我虽然没有生在大富大贵之家,我爸林赞成同志也不是什么千万亿万的富翁,但作为一个文化局的副局长,养老和做点小生意的本钱他还是有的,加上我那个摩登的编剧老妈,从小到大我和姐姐见过的世面也不少,还有做兽医的姥爷,我在动物界也是实打实混过的。只是我老爸做人清廉低调,才会干了十几年都是个副局长,他总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禁止我们姐妹浪费一分一毫,吃饭掉一粒米他都得搬出《朱子家训》唠叨半天,什么“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他和我妈离婚后,觉得有愧于我,开始对我有求必应,只是这个“应”也要经历不少曲折。
苏烈并不在意我的话,冷笑:“既然是约会,就要做足一套。我是要改造你,你放心,当然是怎么漂亮怎么改造,何况你长得也不算丑,还是有点资质的,打扮一番与我站在一起才合适。另外,你别把偶像剧那套往我身上搬,你就算再怎么改变,我都不可能喜欢上你。”
他说得掷地有声。一阵微风从边上拂过,我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名贵香水味。说不出来的味道,闻起来让人心情舒畅。其实天气好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最好不过。”我放宽心,大声回应他,然后跟他走进一家时装店,面对琳琅满目的衣服,选择恐惧症瞬间又犯了。
苏烈好像是常客,长得很像某明星的导购小姐非常热心地带领我们,苏烈随手翻了翻,给我挑了一件及膝小礼服裙,把一双十二厘米高的高跟鞋丢给我。
我抱着鞋子沉着气对他说:“如果你不想看我摔死,劝你还是别让我穿高跟鞋。”
苏烈挑着眉毛,似笑非笑,语气坚定:“你必须穿,我还没见过哪个不会穿高跟鞋的女人,女人天生会穿高跟鞋。”说着让导购小姐带我去试衣间换衣服。
女人天生会穿高跟鞋,这句话麦莉也说过。我不是没穿过高跟鞋,而是我穿了就不知道怎么走好路。
该死的,还真被他整到我的弱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