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我并不明白,”他厚颜无耻地说,“那把枪,是希拉尔拿走了它,并不在我这儿。托马斯小姐,我这里只负责管圣器,既然主人来了,我当然要归还。”他弯腰去拾椅边的东西,费力地从那里拉出了什么东西。
一只手臂多有不便,他对多尔衮说:“帮帮我,兄弟。”马尔斯恳切的目光让多尔衮无可奈何,他叹了一口气,将一只箱子从地上搬到了餐桌上。
“我把所有的圣器都还给你。”马尔斯右手拍拍箱子,大方得如同富家少爷向别人赠予玩具一般。
我不敢置信地走到餐桌的一边,战争大衣、魔魂戒指、乔凡尼蓝宝石戒指……甚至连该隐左手也在!触到那只干枯的手时,我不禁抬眼看了马尔斯一阵儿,对上他深沉的眼和满是笑意的面颊。我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还没有从惑晶球之提灯制造的精神空间里走出来。然而这次的痛格外清晰,它明白地告诉我,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可以现在就带走它,”马尔斯耸耸肩,拿起酒瓶为自己满上一杯酒,“或者,坐回你的位置,让我们一起为友谊干杯!”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是马尔斯。在李斯特古堡,当我要他将血族圣器的资料交给我时,他曾那样抵触,那情景还历历在目。可一转眼,他居然又笑眯眯地将我从他身上抢走的宝物送还给我。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正在胡思乱想着,“啪”的一声,门被撞开,打断了我的思路。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马尔斯,你都做了些什么!”进来的是杀气重重的希拉尔。“马尔斯,你要把圣器交给她?你疯了?”
希拉尔缓缓走近我们,我因此防备地后退了几步。
“这是我的自由。”马尔斯端起酒杯,看都没看她一眼。
希拉尔愤恨地扫了我一眼:“马尔斯,我把圣器交给你保管,我信任你,而你要背叛我?你要背叛亚伯家族?”
“不。”马尔斯淡淡地回应。
“那就拿回圣器!”希拉尔斥道。
“不。”
“你在反抗吗?你不听姐姐的话吗?”
“现在不行。”马尔斯将杯中的血液一饮而尽。
希拉尔冲上前来,我立刻退到马尔斯身边。希拉尔没有与我抢夺,或许是忌惮我手上的圣器,知道她没有胜算。她的表情像是要吃了我似的,咬牙切齿道:“这里的圣器,大部分功劳都是我的,难道丹尼尔没有告诉你吗?”
我知道她即将说出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它很可能关系到希拉尔与丹尼尔之间的事。
我知道秘密的揭开会让我无法承受,否则希拉尔为何会露出那般的笑容?于是我克制住好奇心,说:“我不想知道。”
“可我偏要告诉你!”希拉尔的脸色阴沉,冷笑一声说,“我在中坊得到了肮脏的寄生菊石,我的对手是位年长的、力量强大的血族,我险些死在他手里。可是丹尼尔却偷走了它!”她转过头,对马尔斯尖叫道,“而你,我亲爱的弟弟,却要把圣器交给她,这就像是把我的命给了她!”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我强迫自己冷静地面对希拉尔,心中却涌起轩然大波。“偷”这个字重击着我的心,我忽然觉得羞耻。丹尼尔可能将一件赃物送给了我,而我却将它当作宝贝似的揣着。
“信与不信,你应该清楚。夏谷子是中坊的老板,难道你会不清楚肮脏的寄生菊石是被谁买走了吗?”
“中坊的老板?”
“怎么?丹尼尔也没有告诉你吗?”希拉尔的冷笑更深了,“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得到不朽的血之圣书的?”
“可是他也参与了竞拍。”
“有规定他不能竞拍自己的东西吗?再者,他真的参与了竞拍吗?”
我忽然想起,夏谷子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一开始就退出了竞拍的人。
“参与竞拍的原本没有夏谷子。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你我都不会放弃,我们走到当面竞拍的那一步,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希拉尔抬起下巴,“原来丹尼尔什么也没有告诉你……”
马尔斯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的杯子,这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对希拉尔说:“还有一件事,希拉尔,她希望你能把她的手枪还给她。”马尔斯的嘴角浮起似有若无的笑。
我看到希拉尔的瞳孔骤然紧缩,她问我:“你知道那把枪是谁的吗?”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对希拉尔回道:“你是想说那也是你的吗?”
“答对了。”马尔斯像个顽皮的孩子,在这时鼓起掌来。
“是我的,”希拉尔笑着,说出的话像刺一般一根一根扎在我心里,“是我送给丹尼尔的。”
我逞强道:“枪你可以留下,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孩子?”希拉尔面露疑惑,我猜不出那是真是假。
“就是同乔克逊医生一起来到这里的孩子。别装傻了,告诉我她在哪里!”
沉默多时的多尔衮此时开口:“你们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我没见过什么孩子!”希拉尔矢口否认。
她脸上的认真让我开始怀疑乔克逊医生:“乔克逊医生,他在哪里?”
“他走了,”多尔衮抢先一步回答,“昨晚,就在亲王到来之前,他就走了。”
“谁放他出去的?”
“他来去自如。”马尔斯回答。
“他说他是被强制留在这里的……”
“很明显,你被骗了,”希拉尔挖苦道,“瞧瞧,别人的话你轻而易举就相信了,难怪会被丹尼尔欺骗。”
我反驳道:“女佣告诉我乔克逊医生在这里!”
“女佣们不知道他离开了,而你和她们一样无知。乔克逊医生的房间已经住了别的客人。”
“他去了哪里?”
“谁知道呢?或许是回华盛顿了。”
“放我离开!”
“放你离开?”希拉尔笑笑,“离不离开是你的自由,但你必须把圣器留下……即使你带着它们离开,你也会再回来的。”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提灯在我这里。”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希拉尔的话。房门再次打开,一群仆人和穿着黑色制服的管家涌了进来。
“希拉尔小姐,缪斯……”
72.安丽斯
“缪斯爬到吊灯上去了!”
“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
“我们拦不住她……”
“真是越忙越乱!”希拉尔拎起裙裾冲了出去,“让人不省心的小家伙!”希拉尔愤愤地看了我一眼,那语气和眼神就好像是我教了缪斯那样做似的。
我随希拉尔一同回到正厅,缪斯的体重还轻,所以那吊灯倒还是纹丝不动。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危险,她现在还是一个人类,那样的高度,如果不慎落下,足以让她粉身碎骨。更何况,她正腾出两只手,在口袋里翻找着什么,身子一晃一晃的,看上去岌岌可危。在上的几位贵族女士看着她,惊声尖叫起来。
“该死!是谁让她上去的?”希拉尔扯开嗓子喊道,“缪斯!你在做什么?”
缪斯闻声,兴高采烈地冲希拉尔挥了挥手:“希拉尔妈妈!”她手里捏着一张纸,她打完招呼,便展开那张纸,念道:
你总有爱我的一天,
我能等着你的爱慢慢长大。
你手里提的花,
不也是四月里播下的种子,
六月里开的吗?
我在心里撒满爱的种子,
至少有一两粒会发芽吧。
然后开花了,
你也不会去采的,
没有爱,至少会有点喜欢吧。
你总会看一眼,
我坟头的紫罗兰。
那一眼,抵了我万千烦恼。
死又怎样?
你总有爱我的一天!
“多么勇敢的爱呀!这姑娘真勇敢,不是吗?”不知何时,韦特夫人来到我身边,对我说。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的帽子,慌张得不知如何作答。她会不会通过血湖天鹅看透我的思想?不,我不能想……但是已经晚了,关于那些不能说出的秘密的思绪如同潮水一般涌进脑海,无法停息。
“别紧张,孩子,”韦特夫人用羽扇指了指前方,“看那里,缪斯正对着斯图尔特亲王念诗。美好的爱意呀!你看看,她多么开心。”
“真是个麻烦的孩子。”希拉尔低吼,她匆匆赶到斯图尔特亲王身边,对着上方的吊灯喊:“缪斯,快点儿下来!你想死吗?”
缪斯终于将她的诗叠起来重新塞进自己的口袋,然后乖乖地站起来。
“亲爱的,她没法下来了。”韦特夫人道。
如她所料,缪斯站在吊灯边沿,犹豫了一下,忽然号啕大哭起来:“希拉尔妈妈,我该怎么下去?”那哭声格外揪心。
“等一等,我会把你弄下来的。待着别动!”希拉尔安慰并告诫道。
缪斯已经乱了阵脚,我甚至能看出她的手脚都在颤抖。或许是因为太过害怕,她的哭声黏在了一块儿,就像婴孩的哭声一样,软绵绵的。
仆人们搬来梯子,然而梯子的一端刚靠在吊灯上,那吊灯便左右摇晃起来。缪斯的腿一软,竟直直地从吊灯上摔了下来!
一道黑影在人们的尖叫声中闪过,将缪斯稳稳接住。斯图尔特亲王轻盈地落地,缪斯正靠在他怀里,仍旧惊魂未定。当她的母亲希拉尔冲到亲王面前抱住她时,她才平息了哭声。
“亲爱的,你何时才能让我省省心呢?”希拉尔紧紧抱着缪斯,吻了吻她的面颊,如同捧着一块稀世珍宝。
希拉尔该明白一位母亲的感受的,虽然缪斯并非她亲生,她也未曾经历分娩之痛。看到她紧紧抱着缪斯,我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阻塞了。我别过头,不再看她们。
“您知道她是怎么上去的吗?”我这样问韦特夫人。我想她或许是知道的,用她可以窥伺到缪斯思想的圣器。
“没有人看到她上去。”韦特夫人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笑着问我:“如果我告诉你她是自己飞上去的,你相信吗?”
我当然不相信,但是也没胆子继续问下去了,便草草结束了这次交谈。
直到希拉尔再次发出一声惊叫,我才重新去看那对母女。希拉尔正蹲在地上,神色慌张地检查着缪斯的脖子,扯着她的衣袖问:“你的鸡血石在哪里?那块红色的石头!缪斯,我警告过你别把它拿下来的!”
缪斯瘪着嘴看她的母亲,眼中噙满了泪水。
希拉尔忽然将缪斯推到女管家卡洛芙身边:“带她离开这里!”
“那不是一块普通的鸡血石。”韦特夫人再次道破了我的心思。“安丽斯·乔,这是个秘密。”当我正要问时,韦特夫人冲我眨眨眼睛,说道。
我身边到处都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