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难解的是钟秀居然也很会抚琴,并且琴艺不在阿澈之下。她的琴声,因比阿澈的琴声多了几分幽怨,倒也很符合丁群逸此刻的心情,以至于他沉醉其中,非但沉醉在琴声中,更痴痴的望着她犹带着斗篷的样子,那样子,最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即她就是阿澈,阿澈就是她。
弹了一曲,钟秀站了起来欲告辞而去,丁群逸却觉得意犹未尽,竟是死也不愿意让她离开的。钟秀无奈,只得又坐了一会儿,这一坐便坐到了天黑。天已黑,丁群逸却丝毫没有要她离开的意思。或许是终于忍无可忍,钟秀站起来道:“群逸哥哥,你现在不打算放我走,莫非是想让我在这儿坐到天亮吗?玉姐姐已经死了,我知道我是她的替身,因为你痛苦,所以我不忍心戳穿,但是你应该振作起来,你这个样子,她就算是走了也必不会安心的。”
丁群逸却苦笑道:“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呢?就算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你这么说出来,也无疑是往我的心口上捅刀子。”
正说着,罗琴带着一干婢女传膳进来。丁群逸便道:“既如此,便在这儿用了晚膳再走吧!”
钟秀却像是有意般的道:“群逸哥哥,对不起,我得向你告别了,你这个样子,咱们以后还是不必再见面的好。”
丁群逸脸色瞬间变了,问道:“为什么,你也要离开我么?”
钟秀一字一句的道:“我别无选择,因为你是玉姐姐的丈夫,所以就算是你把我当成她的替身我也不以为意。可是群逸哥哥,大丈夫当断则断,似你这般藕断丝连般的苦苦纠缠,我是个良家女子,自然是不肯这样不明不白的跟你频繁相见的。群逸哥哥,我已然是个可怜的人了,断不能再为你背负这不洁之名了。”
本以为丁群逸听她这般说会放她离去,不料他竟斩钉截铁般的说道:“那便不要去背负这个名声了,我愿意娶你,我知道你依旧孑然一身,我知道你这一辈子过得苦,那就留在我的身边吧。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可以带你去看病,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会像爱护阿澈一样爱护你。”
罗琴的手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深冬的空气果然冷得令人窒息,奈何她手中的端着的乃是一碗热腾腾的饭菜,竟也抵不住这深冬的冷冽了吗?
这一切分毫不差的落在了钟秀的眼中,即使有死亡的威胁,她此刻的心里竟也有压都压不住的快慰,她想问,罗琴,你精心筹谋一生,为了这个男人甚至不惜杀人。到了此刻,却连一个丑陋的影子都比不上,心细如你,想必心里一定不好受吧!于是她忍不住的问道:“为什么?群逸哥哥,你莫非疯了吗?你难道不知道我这个病……你想必是不知道的,我的身上跟我的脸上是一样的,我这一生,都没想过,有人会愿意娶我!”
丁群逸却笑道:“管他人做什么?他们只在乎皮相,而我在乎是你,在我的心里,你即是她,她即是你。如果现在有人跟我说她没有死,而是变成了你这个样子,那对此刻的我才是天大的厚赐。”
罗琴手中的饭菜终于再也拿不稳,落在地上成了一片片红红白白的碎片。她像是在笑,却又像是在哭,嘴中却又反问道:“丁群逸,你的心莫非是铁石做的吗?我对你不够好吗?我为了你洗手作羹汤,为了你拼尽全力也要守住你的生意,为了你付出了一切,可是你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这一切我忍了。你对阿澈怎么样我也忍了,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在了,我对你挖心挖肺,你居然要拿这个怪物来羞辱我。为什么,难道我不是你的妻子吗?难道我竟丑到连这个怪物都比不上吗?我罗琴虽不能说是国色天香,但在宝应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姿色,我到底那一点儿配不上你?就因为她的身上有阿澈的影子,你便可以对她像对阿澈一样……”她终于忍不住的大哭起来,道:“我最终还是败了,败给了这个丑陋的影子。丁群逸,我不得不说,你已经将我这一生的自尊践踏殆尽了,你,很好……很好……”
丁群逸一句话也没说,只冷冷的望着眼前的罗琴,放佛她是一个从天际上来的不速之客,留在眼前是多余的。钟秀也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切,没有人能看清她的神态,但罗琴想,她看自己的眼神想必与丁群逸无异,若是阿澈还活着,想必也是会这么看着自己的,在她眼中,我已然成了跳梁小丑。罗琴踉跄倒地,顿了顿,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站了起来,默默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