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琊何错之有?
不过一生执念,求而不得,最终死非其所。若能够,这一切又岂是他的初衷,何曾是他是所愿?
忆昔年那时,一样的春风年少,一样的天资过人,一样的抱负满怀,一样的心之所往。
可大祭司选中的偏偏不是他。
风琊始终未能参透,沈夜之所以选择谢衣,是因为谢衣那充满稚气的清澈双眸中掩不住的纯良与真挚,灵魂深处有一种东西,是发自内心的敬惜生命之情。
而风琊,生来带了过多的倔强,以及超出了少年之龄的坚忍执着,沈夜不喜欢。
他却始终没有自弃过。
他没有雩风那样的家族血统,没有瞳那样的天生禀赋,没有华月那样的幸与不幸,没有谢衣那样的被尽心栽培。
他只能像很多普通族民家庭中的孩子一样,依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一切。一个职位,一份荣耀,为城主尽忠,对族民尽责。
有谁知道,他做到贪狼祭司这个位置,所付出过多少艰辛,承受并隐忍了多少身体与精神上的苦痛,进行了多少修练与自我磨挫?
终于因执念深种而化生出怨憎,在内心深处悄然萌芽、肆意滋生,俘获并变异了他的人格。
甘美的怨念是那样强烈,自然没能逃过心魔砺罂的魔力感知,而后自然是与心魔砺罂一拍即合,做了砺罂在暗中的盟友,并顺应大祭司之意,自愿请求接受了魔气感染。
脖颈一直延伸至胸前的大片魔纹,显示着他感染魔气感染的足够彻底,以至于后来,他开始自行修习心魔所暗授的术法,被大祭司觉察并询问时,他假说是因魔气感知,自创而成的。
风琊亦是天赋过人,最终将流月城中传承的神农一脉术法与心魔所授术法融会贯通,自创了强大的秘术,终使平庸小辈以至普通祭司皆难以望其项背,从而巩固了他在流月城中的地位。
也因为修习自创秘术,风琊从曾经的俊逸少年变成了如今模样,面容苍悴,神色狰狞,变身后更是形貌可怖。他平时潜心修练术法,发饰糟乱,不拘衣着,却掩不住他的不羁与术法精深,时日久了,在众人的心中,他成了流月城中仅次于瞳的第二个令人谈之色变的祭司。
百年来,谢衣下落不明,再眼看这流月城中,日渐的,可堪继任下一任大祭司的,除风琊之外,几乎再无他人,可是沈夜始终不曾认真的看他半眼。更不要奢望能得到,百年前沈夜看谢衣时的那种欣赏与赞许的眼神。
下任大祭司的人选,亦迟迟未定。
他隐忍着,亦如孤狼一般,在暗影中悄悄的磨砺着自己的利爪和锋牙,等待着属于他的那个时机。
默默的,所谋深远的等待着。
雩风那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死在了朗德,正好又去了一个碍眼的家伙。
又终于,就在方才,谢衣死在了自己的面前,是被沈夜毫不犹豫的砍下了头颅。
沈夜行事出手还真是够狠、够决绝,本以为多少还会顾及到旧日师徒之情,却未想到,竟是给了谢衣这样一个结果。
也好,那一瞬间当真是相当的解恨。
说起来,此次沈夜带他一同下界,来截获谢衣一行,并且当着他和华月的面,亲口宣布了对谢衣的处理谕令,这一切,沈夜定是有所用意的。想来,这流月城中,瞳和华月不提,那么除他之外,便再无旁人可堪委任了。
谢衣啊谢衣,可惜,是我走到了最后,而你,终究只能化为下界沙土中的尘埃,连生平名姓都被彻底的抹去了,真是令人感叹不已啊,哈哈哈。
一想到这里,风琊的心中再次生出难以自抑的狂喜,终于……终于……天意到底不负有心之人……
……再往长远处想去,沈夜之后,纵观整个流月城,下任大祭司的人选已再无他人。至于砺罂那边,若沈夜最终输与了砺罂,那么他与砺罂的合作从暗中走上公开即可,这个自不用提。那么,无论沈夜与砺罂最终谁占了上风,他,风琊,都将是最后的赢家……
接下来要做的,只是继续暗中等待,见机行事。
……
无厌伽蓝中,沈夜第一次正眼审视风琊,良久。
他便也表面上恭顺而奉迎。
随后,沈夜命风琊先回流月城,以免几位重要祭司都不在,人心有动。
风琊内心满满的得意,强做平静的转身离开。
……
无厌伽蓝的正殿中,再无旁人。沈夜垂下眼帘,独自沉默了片刻,翻起手掌,现出那颗偃甲谢衣的头颅。
整座无厌伽蓝中,充溢着幽禁与阴郁的氛围,混杂着清气、浊气、魔气、腐尸气、以及不知从何处弥漫出的湿霉气味,任何人在这里呆得久了,都会感到压抑与不快。
沈夜本该在截获了谢衣一行后便返回流月城的,却强忍着这里的恶浊气味,并强压着神血侵袭所带来的灼烧之苦,站在为他临时腾出的正殿的桌案前,久久的捧抚着那具偃甲谢衣的头颅,全然的忽略了周围的一切。
他以法力进入了偃甲谢衣的记忆之中,并读取了偃甲谢衣颅腔内冥思匣中所载着的信息。
……谢衣曾想寻找神剑昭明……昭明乃上古之物,可阻断灵力流动,能破世间一切法力联结……如此,便能阻断砺罂与矩木之间的连接……
而谢衣之所以要来西域,正是为了寻找昭明的一个部分……那么,100年前,在捐毒捕获谢衣的那时,他便正是要来寻找此物么,却被捐毒国的禁卫军打至受伤?
谢衣啊谢衣,你为何不早些对我说这些?
你是怕这建议提出了,本座会不答应么?
本座与砺罂戮力合作,那只是权宜的假象,以为你终会明白,而你却信以为真!
那些居心叵测,散布谣言的人……岂非该死!
本座与城主的约定以及长远谋划,事关重大,不可轻易告知与第三人知晓……你我之间,却有多少误会……
……所为者,不过一人一城……
……
……既然,这偃甲人临死前曾托他的弟子去寻找昭明,那孩子也算可用,又对本座恨之入骨。那么,只需轻轻推他一把,他定会乐于代劳。由他出面,也不必担心砺罂觉察……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