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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父子

偏高的小窗大开着,刚被破坏的残枝固执地支楞在上面。似是配合着屋内凝固的气氛,竟没有一缕风愿意透过狭小的窗子打破这复杂的寂静。

屋内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四处游走,肆无忌惮地钻进叶思仁的鼻腔,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叶思仁无法直视眼前那鲜血淋漓的儿子,却仍忍不住用目光细细抚摸过儿子的每一处绽裂的伤口。

他颤抖着双手,泪流了满面,纵使他是个男人,同样有着从不轻易流泪的准则,这个时候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波澜壮阔。仿佛有一双大手在心脏上狠狠地撕扯,疼得连声音都发着抖:“小宇,你这是为了什么啊……”

如果不是他走到半路觉得有些不对劲,说是不对劲,也许只是因为对儿子的不放弃,被一种执念所驱,硬拉着兰陵王回来看看,如果不是这样,是不是他就这么错过了,甚至错过了儿子的生命!

而夏宇深刻地明白现在无论再说什么都已无用了。既然已经被发现,就让自己享受这也许会成为“最后一次”的温暖吧。夏宇无力地摇着头,牵扯到脖子上的伤口,突然加深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痛哼一声。

站在叶思仁后面的兰陵王已经双眼泛红,他愤怒地攥紧了拳头,恨恨说道:“卓威!让我去杀了他!”

“兰陵王—”虚弱无力的声音阻止了兰陵王的动作。没等叶思仁说话,夏宇就已抢先叫住了他。事实上,叶思仁根本不想阻止兰陵王,他也很想让卓威死,这么折磨他儿子的人都该死!

“你打不过他的。”夏宇这么说着,抬起头,看到兰陵王一脸疑惑,好歹他兰陵王也是禁卫军统领,卓威虽是魔道长老,但是多年养尊处优,兰陵王绝不相信卓威的异能会有多高。知道他的疑惑,夏宇费力地开口解释:“卓威已经预谋多年,所以异能从来没有疏忽过,加上他出生于好战家族,从小异能天赋高,现在异能指数绝对不容小觑,可能没有夏天高,但是绝对比我们要强。”只是这样一段话,竟累得虚弱的他连连喘气。

叶思仁心疼,轻轻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抱起夏宇残破的身躯,触手所及的温度竟冷得如同坚冰,即使腊月的飞雪恐怕也及不上吧!尽管他已经努力地不触碰夏宇的伤口,却还是引起夏宇又一阵战栗。

他搬起夏宇的头放在自己的膝上,不一样的触感又促使他把手伸向夏宇的额头,竟是一片滚烫!叶思仁的心一抖,即使再厉害的寒毒,也不会褪去夏宇发烧的热度吗…又冷又热,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卓威,你太狠了。叶思仁发誓,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这么想杀过一个人,他没想到卓威竟然这么不顾情面。许久以前他的老爸—雄霸曾想除掉卓权左羿家,而他在卓威的苦苦哀求下终于心软,同意帮忙,当时他费尽了口舌才劝雄霸放过了卓权左羿,没想到竟种下了这么大的毒瘤,害的他全家不得安生,害得他的夏宇要受这样的折磨!他很后悔,后悔不该救了卓威,也许这就是传说中农夫与蛇的故事。

夏宇感受着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摄取这来之不易的温度,他觉得叶思仁的怀抱很温暖,顾不上加剧的痛苦,挣扎着往里蹭了蹭,仰起脸,一脸期望地说:“爸,抱紧我好不好。”

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他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叶思仁加重了手臂上的力量,将夏宇更紧地抱在怀里,只听夏宇一声痛哼,叶思仁赶紧松开,“弄痛你了?”

“没有,只是觉得很温暖,很幸福。”夏宇笑得温馨,温馨得让人心疼,他说,“爸的怀里有家的感觉。”

叶思仁哽咽住。

很温暖……很幸福……有家的感觉……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就可以有这样的感觉吗,叶思仁突然想到每个生日上夏宇的拥抱,一直以为是他吝啬礼物,没想到,竟还有着这样的一层意义。

叶思仁就这样搂着夏宇,静静的,仿佛时间都悄无声息地凝固在这里,不是他不着急带夏宇离开,只是他实在不忍破坏现在的和谐。

感觉到怀里的夏宇肩膀在抖动,以为是那个势力又毒舌的儿子哭了,刚想取笑他一番,却很快惊觉不对,把夏宇从怀里拽出来,发现儿子竟是在呕血!血已经染红了他大片衣襟。

鲜红的颜色在那样苍白的脸上异常刺目!

夏宇意识已经不太清楚,眼前一阵阵发黑,却仍不管不顾,挣扎着死命地往自己老爸的怀里钻。

叶思仁怕伤了他,只能由着他,颤抖着声音说,“夏宇,我们回家好不好。”

怀里的脑袋晃了晃,叶思仁不知道他为什么他到了现在都要拒绝。

怀里这时传来闷闷的声音,带着哭腔,始料未及的,说:“爸,我好冷,好疼,全身都疼,难受得好想去死。”

是疼得狠了吧,要是平常的夏宇,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他的面具一向带得很好,好得让人觉得,他很好。

叶思仁听了,心疼得无以复加,一只手慌乱地搂紧夏宇,似是生怕他突然消失在眼前,另一只手伸到夏宇脸上,不停地擦拭着他溢出口的鲜血,“不,不,你不能死,你死了雄哥和我怎么办?我们需要你,你也需要我们对不对!”“可是真的好疼怎么办,我感觉我要坚持不住了,好想摆脱这累赘的身体,那样就再也不会疼了吧,可是我好怕有一天再也见不到你们,好怕……”夏宇的哭腔更加浓重,该是真的哭了吧。

“不怕,不怕,爸的小宇一直很坚强,不会被打败的。回家以后,我们会好好地爱你,照顾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叶思仁话中似乎充满了信心,可是说出这些话他自己心中都没有底气,又何谈信心?夏宇身体破败如斯,真的,还能补救吗?

“是吗……”眼皮越来越沉重,眼看夏宇就要昏睡过去。

叶思仁晃了他一下,“坚持住,小宇,振作起来!我们这就救你出去。”叶思仁抚摸着夏宇的头发,将目光投向兰陵王,坚定而信任,“兰陵王,拜托你了!”

兰陵王点头,持着兰陵斩稳步走向夏宇。

窝在叶思仁怀中的夏宇疼得昏昏沉沉,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要做什么,待看到兰陵王高高举起兰陵斩才突然想起卓威的话—

“这镣拷叫做‘你越挣我越紧气死你镣拷’,坚韧无比,不要企图挣脱它,你越是想要挣脱,它就会变得越紧,要是用异能情况会更糟,只有我能让它松开,也只有我能解开它,所以你没有办法逃跑……”

许是对疼痛的恐惧,本来意识不清的夏宇顿时清醒,瞪大了双眼,惊恐地喊着:“不!”

却是晚了一步,只见兰陵王将异能蕴于兰陵斩内,手起刀落,威力强大的兰陵斩狠狠地砍在身后的锁链上。锁链感受到作用于其身的力量,开始收缩。夏宇顿时感到呼吸困难,那声“不”终是卡在了喉咙里,手腕脚踝上的铁环勒进肉里,又溢出血来。

而兰陵王见铁链纹丝不动,运足力气,竟又是一斩。

铁链仍是没有丝毫破损,夏宇却就要窒息,他感觉脖子都要被勒断了,手脚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叶思仁感到怀里的人突然身体僵直,赶紧低头去检查夏宇哪里痛,不看不要紧,只一眼,就吓得叶思仁惊叫住手。

兰陵王闻声停了手,看向叶思仁,而叶思仁没有理他,正紧张地盯着夏宇。于是视线移到夏宇身上,只见夏宇脸已经不是刚刚发烧的通红,而且憋得发紫,脖子上的铁圈勒进肉里,钢针更深地刺进血脉之中,裸露在外面的双手也泛着骇人的紫色。即使双脚藏在被子里,兰陵王也想象得到此刻那双可怜的脚是怎样的一番状况。

兰陵王握着兰陵斩,手第一次抖了一下,他看向即使承受他全力的两斩都没有丝毫破损的锁链,满心恐慌。差一点,他就要砍下第三斩了,如果这一下真的下去,夏宇会被当场勒死的吧!

“对不起……”兰陵王低垂着头,皓齿悄悄咬上下唇,他差一点杀死了自己誓死效忠的大少爷的儿子。

叶思仁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完全没有精力理会兰陵王,他早已慌了神,六神无主地嘟囔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然后扒着夏宇脖子上的铁环,想要将它抠掉。

夏宇已被勒得说不出话,铁环因叶思仁的拉扯有微弱的收缩,让他苦不堪言。他用尽力气将紫涨冰凉的手搭在叶思仁的手臂上,想要将他拉开,却用不上半分力气。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别……”

叶思仁似是听到了,抖着收回了手,然后再次将夏宇搂在怀中,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夏宇的脸庞,“怎么办啊夏宇,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走……”夏宇声音微弱而嘶哑,“快……快……走……”

“不行!我们不能把你丢在这里!”叶思仁果断拒绝。

“他……回……回来了……”严重的缺氧让夏宇眼前阵阵发黑,却还是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回来……卓威,是卓威回来了是不是!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叶思仁嘶吼着,犹如一头愤怒的野兽,眼睛通红地放下夏宇就要冲出去。夏宇想抓住他,伸出的手用不上力,只能无力地看着衣角从自己手心滑落,只一刹那,夏宇不禁又憎恨起自己的无用。

幸亏兰陵王及时拉住叶思仁,叶思仁才没有做出傻事,却仍边死命地往外冲,边大声叫着,如一只拼命保护幼崽的狂怒的狮子,力气大得惊人,兰陵王只好一掌击在他的后颈,叶思仁身体一软昏了过去。兰陵王有些动容,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疯狂的大少爷,夏宇的濒死使大少爷丧失了全部理智,明知道是送死还是义无反顾的向前冲。即使他只是一个麻瓜,即使他一事无成毫无用处,他也依然是一位为了孩子可以去拼命的父亲。

夏宇对着兰陵王艰难地开合着嘴唇,“带…带老……爸走……”兰陵王看清了也看懂了,但只是担忧地看着夏宇,不动地方。他也清晰地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他会……会……救我……”

夏宇还没有把掌门之位给卓威,所以夏宇对于卓威还有用处,卓威自然会救夏宇。而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救他,强行带走只会害了他。

想通这一层,兰陵王终是抱着叶思仁从来时的小窗走了。

“一定要活下来。”这是兰陵王留给夏宇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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