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总是存在照顾与被照顾的关系,我也曾分饰过照顾者与被照顾者。
被人照顾的时候,知道是大神的妈妈内心还十分的忐忑;照顾别人的时候,因为病人的死还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两者都不容易,这头一回的事总是记得格外牢些,后来到底是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顾妈过来的时候,我还在睡觉,反正也是闲着我都是睡觉度过这漫长的灌水过程。
顾妈也没叫醒我,把煲好的粥放在柜子上。
“行之啊~”
我突然的叫了一声,顾妈还吓了一跳,见我闭着眼,想来是在说梦话,笑着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的绿地。
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顾妈,还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确定不是自己眼花,才开口叫人,“阿姨?”想着她不会坐那儿等了自己很久了吧?
“你醒了,看你睡得香,我也没叫你,给你带了粥。”顾妈从沙发上起来走到我面前。
“谢谢。”
“水灌完了,我帮你叫护士。”
“好的,谢谢阿姨。”
“没事的。”
我看着顾妈离开,我吐了口气,然后深呼吸。
说不紧张都是骗你的,手里捧着的是顾妈刚才盛的粥,还在幽幽的冒着热气。
我突然有些后悔不告诉爸妈我长水痘了,我想回家养病了,如果不是想趁着生病的间隙多和大神见见面,我早就拍拍屁股回家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和顾妈天天打照面了。
这几天的一日三餐吃的,都是顾妈准备的,大概是提前从顾行之那儿知道了我的口味,我讨厌的菜我是没看到过的,我们之间没多少的交谈,偶尔会说几句。
“下雨了,别老开着窗,可得小心别又感冒加重了。”顾妈边帮忙关窗边扭头对我说道。
“好。”
一般在我回答了一个“好”字之后,我们的谈话就会停了,这次也一样,一阵沉默,在我打算闭眼睡觉的时候。
“和我说说你家里的情况吧。”顾妈看向窗外,不像平时会直接离开。
我思考了下,反正本来就不是很支持我和顾行之在一起,我也就没打算有所隐瞒,直接把自家真实情况说了出来,“不好,我家里的情况很糟糕。我是学校贫困生,爸爸身体不好,和妈妈做着吃力不讨好的小本工作。对你们来说,就是条件不好的乡下穷人出身。”
果不其然,顾妈眉头皱得很紧,“你倒是实诚。”
我知道她一定会调查我的底细,我实话实说反倒不会让她觉得我势利,和顾行之在一起是有所求,我本来对他们家钱啥的就不感兴趣,也没想会和顾行之走多远,目前也是能在一起就没打算分开,我是在等他说分手,只要他先说我就一定会答应的。
顾妈看了眼我滴的药水,“我去给你叫护士。”
“谢谢阿姨。”见她出去了,我立刻深呼吸。老实说顾妈只要在一刻,我都没胆子呼吸,怕一个不满意就惹恼了她,直接让大神和我say拜拜了,我目前可不想分手,因为在一起也没多长时间。
顾妈走后,我一个人躺着,正发着呆,有电话进来,“大神,有事啊?”
“嗯,今天过得怎么样?”
“你还好意思说,你觉得呢?你妈妈不待见我,你还——算了,你也是关心我,你妈妈这几天像我亲妈一样,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做的梦?”
“胡言乱语讲些什么呢?”
“你不懂我的心,假装冷静——哎,大神,你今天过来吗?”
“怎么了?”
“想你了。”
顾行之一时没说话,我还以为他那边掉线了,“喂?听得到吗?”
“呵呵,听得到,想要什么我晚上过来带给你。”
“就想要你啊,你过来就好了。”没当着他的面,我才敢这么说,反正他现在又不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不然这张老脸怕是要红成猪肝色了。
“好。”
两人没了话头,在快要挂之前,我急急的开口了,“等等,还是带些吃的给我吧,我喝粥喝的嘴里都没什么味道了。”
“呵呵,我看着给你带。”
“行,先挂,你忙吧。”
“好。”
至于我为什么突然会说我想大神了呢?大概是在这之前我走下床去拉窗帘,看到了楼下一对小情侣秀恩爱!气不过啊,那男的哪里有我家大神万分之一的帅气啊,两个人搂搂抱抱,东亲一下,西亲一下,真心让看的人不舒服,要不是自家大神太忙了,我俩往那一站,还有他们什么事,好吧,好吧,是我家大神往那一站,我是沾光的。
这水痘来的莫名其妙,走的也是扭扭捏捏的,我大概在医院待了两个星期差不多,我就回学校了,带了个口罩,挡了脸上的疙瘩顺带装个逼。
我刚开始在医院实习的时候,被分去了精神科,照看一个有自杀倾向的抑郁症患者,整个人不要提有多丧了,整天给我灌输诸如人间不值得,早死早超生的消极观念,我就和她唱反调,我说我现在有男人还有工作,生活那叫一个美滋滋,她一脸不屑诅咒我,说这一切都是假象,总有一天美梦会破裂的,我就很纳闷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她如此悲观厌世,我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消极,她就回我,太累了活不下去了呗,额,这话说得,我时常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她为此各种方式自杀不下十次,我就有些佩服了,佩服归佩服,整天还要这种提防着她,怕她突然一个想不开又自残了。
今天的她异常听话,我都觉得很迷惑,“你今天怎么这么配合?”
“累了。”
“那挺好的呀,再这么继续配合下去,你或许还能走出这个地方。”
“这挺好的,我为什么要出去?”
“你没有家人吗?医院有什么好的,外面的世界才是真的好。”
“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你可以和我讲啊,那我不就知道了?”
“你想听啊,可我不想说。”
“行吧,手伸出来。”
“今天能不打针吗?我不想整天睡觉。”
“这是药,打了你会越来越好的。”
“哦,真的可以越来越好吗?”
“当然会越来越好啊,只要你以后都这么配合。”
“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
“打听他干什么?”
“他这么帅,你小心被人挖了墙角,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你别乱诅咒人啊,你要是一语成谶了,看我不骂死你!”
“好,你最好骂死我,我求之不得!”
“行,那我就骂好你,你想要什么我就反着来。”
“随你喽。”
谁知道,她的话到后来都不出意外的成真了,我和顾行之因为各种原因分手,而她从医院的顶楼一跃而下,不是被我骂死,是真的死了,就在我的面前,无论我怎么劝她,她还是往后一跃,义无反顾的赶去了她向往的不累的地方。
她是我当护士以来照顾的第一批患者,也是第一个死亡,还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那天晚上,我请了假,一个人闷在房里哭,顾行之在门外不停敲门,让我把门打开,我怎么也不给他开门,我让他回去休息别管我,见外面没声音了,我又开始掉起了眼泪,我始终无法接受,只是一个上洗手间的空隙,我就让一条生命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虽然自己第一个找到她,却是怎么都没办法劝回她,我心里愧疚懊恼各种自责,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情绪。
隔天顶着双大核桃眼醒来,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蜷在顾行之怀里,我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的味道,鼻子又是一酸,眼泪又流了出来。
“还想哭到什么时候?”
我没回他,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中,抽抽嗒嗒的哭着。
“别哭了,嗯?”顾行之伸手给我擦眼泪,抬起我的头,吻我。
我试着推开他没成功,在我的嘴得空的时候,哑着嗓音,“不要这样——嗯哼。”哎,我也是说着不要不要,却还是不可抑制的低吟出声,后来累着了,我就又睡了。
再醒来,收拾自己去医院,下楼的时候,闻到一股烟味,顾行之坐在沙发那抽着烟,看烟灰缸里横七竖八的烟头,他不会是坐着抽了一下午,没去医院?我鼻子一酸,走过去,抱着他,哑着嗓子说了句,“对不起。”
顾行之什么都没说,捻灭了烟,等我抱够了自己坐好,他起身去冰箱包了个冰袋,给我敷眼睛。
“顾行之。”
“嗯?”
“我超级难受,她就在我面前跳下去,明明白天我们还斗嘴来着。”
“敷着冰还哭,眼睛不想要了?”
“哼,你不懂。”
顾行之用空着的手抱我,“我怎么不懂了?在我记忆中,已经有十多个人,我没抢救回来,生死面前,我们只能尽力,谁能保证一定能救回来。”
“那你第一个病人死的时候,你会和我一样难受吗?”
“我比你强多了,只是一个人在顶楼,抽了包烟,回家把你折腾的够呛。”
“咳!瞎说什么呢?不正经!”原来那天他情绪不佳,回来一股子烟味,二话不说就把我压在床上是这个原因啊,所以早上这一出,我眨了眨眼,嗯,我以后就该向他学习,化悲痛为力量啊!咳!脸要红了。
“再请假吧,休息一天,你这样去医院会吓到别的病人的。”
“顾行之!”
“你去看看你的鬼样子,我可没说错。”
“好吧,我听你的。”
我有些饿,起身去厨房,闻到一股粥香,顾行之这个君子,不是都说君子远庖厨的嘛,他本人也是不喜欢进厨房的,居然亲自动手给我煮粥了,简直在我料之外啊。
“愣着干什么?看看就能吃饱了?”顾行之倚在门边,也不知道看了我多久了。
“你煮的吗?”我拿碗拿勺子,盛了一碗。
“难道这里还有田螺姑娘?”
我笑着说,“吃你动手做的还真是头一遭。”
“煮粥很难吗?”顾行之走过来,自己也盛了碗。
“也是。”找了些小菜,坐到餐桌旁大口喝粥,“大神,不去医院吗?”
“不想我陪你吗?”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想。”我嘿嘿的傻笑了两声,继续喝粥。
后来从她父母以及院里知情的人口中,我得知了她的故事,她的家庭重男轻女,生下她不久就又生了一个弟弟出来,忽视她不说还经常又打又骂,导致她在童年便患上了自闭症,心理有些扭曲,很早就脱离了家人自己在社会上打工,后来在未成年就和社会上的人厮混,还搞大过肚子流过产,听说她爱上了一个其中的一个混混,可把她骗上床后,隔天就因为她不是第一次抛弃了她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当即情绪奔溃,用水果刀捅了那对男女,伤害未遂,被他们找到了她父母那大闹了一顿,花了不少钱才摆平,她的父亲气不过狠狠揍了她,以她有精神病为由送到了医院的精神病院部,经历过这些后,她真心觉得人间不值得,所以想尽办法在医院里自杀,可都不成功,之后的配合都是为了放松医院对她的约束,她如愿拆了约束带,还能出去走走晒晒太阳,结果在所有人以为她恢复正常的时候,她趁着护士上厕所的间隙,爬上了医院的天台,纵身一跃寻求解脱,果真是人情冷漠世态炎凉,她的父母没掉过一滴眼泪,好像这个女的与他们没有一点关系,就是尸体也是在太平间放了好几天被医院催的烦了才叫了家里的阿姨来拿走。
我听到这,不免唏嘘,真是个可怜人,生在了这样的家庭里。我回了医院后,护士长体谅我给我换了科室,我乐见其成,可这件事还是在我心里搁了好几天才慢慢随时间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