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臣怎么也想不到革命党的就那么轻易听了刘三儿的乖乖走了,可人就是走了,不信也不成。甩脱哭哭啼啼的妹子,莫兰臣走到刘仙伶面前,抱了个拳。
“多谢。”
“……”刘三儿摆了摆手,没回话。
“可……你为何要救我兄弟二人?”莫兰臣还是忍不住问了。
“敬你是条汉子,这个理由行不?”
“……”莫兰臣哑口无言,尴尬道,“我算什么东西,信誓旦旦说要平事,却还是靠你救。”
没等刘仙伶回话,莫松臣拉住弟弟,戒备地问刘三儿:“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刘三儿张张嘴,低下头,像是习惯了被误解,连苦笑也懒得,更没有解释,拍了拍想为他说话的莫兰臣的肩膀,轻声道:“那日动手的不是镇上的人,你要有疑问就去问问邹小少爷吧。”
语罢,错身绕开了莫松臣,冲满脸泪痕偷瞅他的莫大小姐笑了笑,独自离开了码头,瘦长的背影在夕阳中摇曳,显得格外寂寥。
远处,陆南英他们姗姗来迟,想喊住刘三儿。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刘三儿没有回头,很快便消失在了夕阳中。
……
大伙儿赶来本是为了张明远而非莫家两兄弟,这一点莫兰臣心中不能更明了,是以也没有不识好歹,硬是说服自家大哥带俩妹子先回家,自己和这刚成立的鹉湖会众人交涉。
在陆南英眼里,刘三儿一开始便是鹉湖会的人,根本没理会其实刘仙伶从来没表过态要进这鹉湖会。是以当他得知是刘三儿救下了莫家兄弟,最先想的并不是莫家和其他几家的恩怨,倒是把莫家也算进了被害人里头,思量着莫兰臣平日虽看着行事荒唐,但此番遇事倒是显出了雷厉风行的江湖风范,教人忍不住油生出几分敬意。
“你……可有见我大哥?”张明远白了一张脸,顾不上不屑便问莫兰臣。
“你放心,我没见你大哥,况且听他们说的话,你大哥应该是不知道今日之事的。”莫兰臣倒是第一回见张明远这么客客气气和自己说话,本能地带了几分安慰的意思。
“南英,我就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张明远听了莫二少爷的话,大松了一口气,差点一个没站稳,好在邹小公子扶住了。
莫兰臣瞅着邹小公子,只想找个机会单独问问,便对陆南英说道:“张二公子还是回去跟张大公子说说今日之事吧,我听刘兄弟说跟他有个三日之约,最好也问问具体是什么事情。不过……要不陆公子送送张二公子吧?”他用眼神示意陆南英,现在张明远的精神状态不佳,最好有人看着点,“别的我先跟邹小公子说吧。”
陆南英一思量,点头,“也好。”便随归心似箭的张明远回张家去了。
等那二人走远,莫兰臣瞅瞅说书人小叶,好奇地问:“小叶,你也入了陆少爷搞的这个鹉湖会呀?”
“算是吧,盛情难却嘛。”小叶笑笑,“怎么,见我和公子哥们混在一起,眼红呐?”
“噗。”莫兰臣笑了,“小叶啊小叶,话说那天我在晚会之前见你好像也要去参加晚会的样子,对了,和那个钱老板走在一起,虽然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大概也是干不出杀督军这种傻事的,可你最后进去了吧?到底看到了什么?”
“嘿,我看到什么了?看到了……什么……”叶青翎回想当晚情形,皱起眉来,若有所悟,“说来奇怪,能在灭灯那一会儿于我和钱度眼皮底下动手的人,这个镇上屈指可数。”
“哦?那你说都有谁?”
“说实话,除了你爹,镇上没有人能在钱度眼皮子下面动手,连你也不行。”
“钱度?钱庄的钱度?”莫兰臣有些不解,“他那点三角猫功夫我见过,你说他是什么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么?”
“对。”叶青翎看了一眼一脸疑虑一言不发的邹秋彦,犹豫一瞬,随即便自然地接下去,“你知道七年前导致华山派名声扫地的那件丑闻么?”
“知道,当时华山派的弟子和雁鸣山庄的少主传出断袖丑闻,最后那个少主被庄主杀了,华山派那个弟子也被逐出华山。”莫兰臣素来留心这些江湖事迹,自然是如数家珍,“那弟子还是当时掌门心仪的徒弟,原本前途无量……等等!钱度就是那个华山弃徒?”
一边邹秋彦听了这话也吃了一惊。
“嗯。”叶青翎凝重地点头,“你们最好别跟外人说,这家伙虽然离了华山,但功夫没落下半点,就是不愿在人前显露罢了。”
“……好吧,他过去如何也不关我事,那你说镇上没人能在钱老板眼下动手,当时动手的难道是鬼啊?”想到自家大哥平素和那钱度走得近,莫二少爷心中略不是滋味地嘟嚷。
“自然不是鬼,但也不是镇上的人,当时我们猜会不会是刘三儿,可是张明远能够证明当时刘三儿和革命党的在一起,所以动手的不可能是他。”
“那还能是谁?”莫兰臣瞧起邹小公子,心中明晰起来。
而叶青翎也适时住了嘴,跟莫二少爷两人一齐望着邹秋彦。
“衡……山?”邹秋彦结结巴巴地将在场所有人心中那个疑问抖了出来。
“看来就只有你家那几个衡山弟子了。”莫兰臣耸肩。
“不可能!俞师姐此来为的是……为的是和我……”邹小少爷抖了抖,说不出话来。
“除了衡山和邹家,也没别人能在此事里捞到好处了。”叶青翎半点不顾怜邹秋彦,冷道,“把罪嫁祸莫家,自是能想到莫家会误会而去对付张家,若是今日张家大少爷的同伙杀了莫家兄弟,两家以后……”
“小叶,积点阴德吧,邹家小公子怕也是被蒙在鼓里呢。”莫兰臣打断叶青翎,他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也料到衡山行事必然稳妥,不会留下把柄来,刘三儿要在明天之前找出此事为衡山所为的证据,却是不易的。况且,这文文弱弱还遭过人袭击的小公子不正是邹家放在镇人面前最好的障眼之物么?
柳叶公子,柳叶公子,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此时莫兰臣对叶青翎倒有些嫌恶了,分明是这么个笑靥如花的年轻人,说书说得比唱戏还好,却不痛不痒地揭了钱度的旧底在先,冷漠地向邹秋彦展现真相在后。
“嘿,好,你倒替他说起话来,罢了,猜不出你们公子哥的心思。”叶青翎浅浅一笑,姣好的脸蛋儿却只叫莫兰臣觉着心寒,“那你要去找刘三哥嘛?还是去邹家找衡山弟子问问?”
“邹公子,我送你回去吧。”莫二少爷没理会小叶的冷嘲热讽,瞧着抖得跟落叶似的邹秋彦,生出点可怜的意思来。
邹小少爷逞强地摇了摇头,才转了个身就差点给一块石子绊倒,好在叫莫二少爷一把抓住了。邹小少爷就这么给抓着胳膊,低头抖了一阵,才蚊声“嗯”了一记。
像是要和事情撇清关系似的,叶青翎没有跟上来,这叫莫兰臣松了口气,不知怎么的,站在那小叶附近,总觉得气氛尴尬。
等邹秋彦站到了自家家门口,倒没起初那么哆嗦了,他回头问莫二少爷,“你能不能……在这儿等我?”
“不行,我来就是要讨个说法。”莫兰臣皱眉道,“此事不仅关系到我莫家,还关系到我个人的声誉!”
邹秋彦咬了咬嘴唇,盯着一脸坦荡的莫兰臣,直盯到自己也怯了,不再吱声。莫二少爷摇摇头道,“你先说,我再跟他们谈谈,这样总成吧?”不等回答,便大步走进邹宅。
闯过几个不长眼的家丁,莫二少爷跟迎面而来的严桐差点撞个满怀,好在二人皆是身手机敏,才没闹出笑话。
“你!怎么在此?”严桐见了莫二少爷,冲口便问。
“我?我以前没见过你吧?你是什么人?”虽然心中已经确信严桐便是他要找的衡山弟子之一,莫兰臣还是戏谑一笑,反问来人。
而邹小少爷匆匆跑来,远远就见这二人对峙,心里怯意上来,脚步也慢了下来。可那边二人僵持不下,他那可人儿俞师姐却从里屋走出来,瞧见严桐和莫兰臣站在一起,惊得花容失色。
“师兄,他……他他怎么在这儿?”
“哟,小姑娘也是衡山的?”莫兰臣瞧见俞灵筠,眼睛一亮,一脸莫名的喜色。
“你……知道了?”俞灵筠心中一虚,再藏不住事情。
邹小少爷听见心仪的俞师姐如此说,心里一凉,“师姐,督军那事……真……真是衡山!?”
“是,可我们亦有苦衷。”严桐见实在瞒不住了,只好承认了下来。
“是掌门师伯和你爹计划好的,来之前我也不知道,秋彦,你要信我!不是我故意不说的,师兄说你心善,一定不会同意……”俞灵筠垂下头,只见她睫毛微颤,似是要落下泪来。
“可是……为什么?”邹秋彦颤巍巍地问,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既给了杨督军一个下马威,又挑起了张莫两家的内乱,衡山已经不如当年有势力了,西学新风一刮,江湖旧派早就失了声,只有……”
“只有踩着别人才能起来么!?”莫兰臣愤愤打断试图解释的严桐,眼中怒火燎原,“不去联合起来再现武林豪气,反倒自己相残,这便是你们复兴的办法?真是短视至极,哼。”
“自掌门答应俞师妹嫁入邹家,衡山就和邹家绑在了一起,邹家兴则衡山起,你莫家就是邹家起来最大的绊脚石!只要你莫家占着镇子的声名一日,邹家就难以掌控江浙武林!”这个平素自矜的衡山弟子给激得失了态,早已按着长剑,蓄势待发了。
莫二少爷将严桐的动作瞧在眼里,讥笑,“怎么,也要杀我灭口?”
“如你所愿!”
锵——
长剑出鞘。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