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夜晚总是在不经意间到来,已然是深秋,夜长了。
两个人最远的距离不是相隔几千里,而是你的心是否时刻在对方的身上。
没有别离,又何来的相聚?阿飞没有嫉恨上一次的别离,至少,他和她相聚了。
女儿的心事又怎么逃得过父亲的眼睛。
宋启文知道了一切。
他没有责怪女儿,女大不中留,这句古训是有它的道理的。
只要女儿有一个好归宿,世俗那些东西就不必过分计较了。
阿飞和宋嘉颖坐在院子的桃树下,从中午一直坐到了傍晚。
分别了太久的一对恋人,有太多的话要说。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岛。
有爱人的陪伴,即使是天涯海角,也是比想象中更加的美丽。
有爱的地方,还能算是贫瘠吗?
一众兄弟纷纷赶过来起哄,拿阿飞打趣。
阿飞的表情很尴尬,他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个场面。
王天南像是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看着阿飞。
早在醉还乡开始,他就已经当阿飞是自己的孩子。
印象里面,阿飞临阵对敌的时候冷静、机敏、观敌于微,一旦有机会出手必将一剑封喉。可是现在,他在众人的插科打诨下显得那么的害羞,那么的局促不安,看起来,感情的确是他唯一的死穴。
宋大人在书房里和王天南聊了好久,主要就是聊嘉颖和阿飞的事情。
宋启文对阿飞很满意,能够让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白眉神鹰王天南敬佩和喜欢的人不多,既然王天南和战神都对这个江湖后生如此的交口称赞,那就一定是真的。更何况,嘉颖是非陆飞不嫁的,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的决定自己又怎么能横加干涉呢。
晚宴依旧像是中午的那般丰盛,桌子上的大多都是京帮的传统特色菜肴。
酱汁瓦块鱼、万字扣肉、姜汁螃蟹、清蒸大虾、四喜丸子、抓炒里脊、京酱肉丝、黄焖羊肉、干烧冬笋、酥炸银鱼……虽然没有海参鱼翅那般的金贵,可是大家还是吃的很开心。
为了让这些年轻的后生们可以吃的舒服些,也玩的尽兴些,宋大人在自己的后院又安排了一桌酒席,邀请了王天南、战神和鬼医一同入席。
鬼医本来不想离开这些年轻人的,他总感觉自己坐在这些后生的旁边自己也像是年轻了许多。王天南和战神都拉着他要去后院,鬼医说道:“你们去吧,我愿意陪着这些后生们。”战神听罢笑着说道:“还是去后院吧,宋大人知道你这一路很是辛苦,特意安排一桌酒宴,你是上宾,说不定还有什么好处呢……”鬼医斜着眼看着战神,悻悻道:“老不死的,自从我断指起虽然我们就再也没有什么联系,可是我相信你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说句实在话,这一路上我遇到了太多的事情,现在,我感觉钱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了……”王天南看了看鬼医,笑着说道:“我说王孝仁啊,你真的不去?过后可别后悔啊,那可是整整一万两银子啊,呵呵……”说着,王天南就和战神头也不回的往后院走去。
还没走远,就听到后面鬼医大声的喊道:“你们俩等等我……”
战神大笑着对王天南说道:“图财迷就是图财迷。”
王天南也大笑着回应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身后,胖乎乎的鬼医晃动着他肥胖的身子一边往前快步赶着一边自言自语道:“奶奶的,就你们清高,有本事你们把这次赚的银子都给我……”
鬼医,总体上是一个好人,大好人,只不过他偶尔也会贪财。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这边桌上的一众兄弟们不消一个时辰就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了。
醉人的不仅仅是酒,更是这种足以溶化人心的热闹气氛,也是一种浓浓的感情。
阿飞的身旁坐着宋嘉颖,李哲的身边有小玉陪伴。
刘成作为结拜兄弟里的大哥此时感觉有种说不出的高兴,他表达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喝酒。
刚开始大家还是用小杯子,后面刘成提议换成大碗,黄波孟炎在一旁也跟着瞎起哄,除了李哲,每个人的面前都是满满的一碗酒。
能够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和自己珍惜的兄弟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阿飞、宋嘉颖;李哲、小玉,这两对甜蜜的情侣也不再顾及那么多,他们用他们的方式表达着他们的甜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成故作苦闷的对着这两对情侣说道:“四弟、六弟,你们现在都成双入对的,那么般配,让我做大哥的很是嫉妒……”一旁的黄波孟炎甚至是岳追也跟着他装出同样苦闷的样子,嘴里也同样说道:“是啊,我们都很嫉妒的……”
李哲笑着说道:“大哥,二哥,三哥,五弟,你们大可不必这么伤心,我和六弟可以等你们找到合适的女人一起成亲啊,呵呵……”
一旁的小玉羞红了脸,低着头玩弄自己的衣角。
连宋嘉颖此时也感觉到有些害羞,水汪汪的眼睛不时看着阿飞。
阿飞的心里感觉到暖暖的。
能够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相守一生,的确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也是最美好的事情。
岳追这时候说道:“四哥,你的话说得对,不知道你和嫂子,还有六弟和弟妹,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啊?”
“这件事情还是回头和大当家的商议一下,看看他老人家是什么意思。”李哲说道。
李哲的父母已经仙逝,他早就当王天南是自己的父亲一般。
“六弟,你要是成亲的话是准备在咱镖局还是狂帮举办仪式呢?”黄波问道。
“当然是咱镖局啦!阿飞现在就是咱们镖局的人。六弟,你说对吧?”刘成赶忙抢着问道。
孟炎此时也跟着附和着说道:“就是,要不是有六弟,我们可能在醉还乡就成了剑下亡魂了,六弟早就是咱家的人了,不在家里成亲难道还要去别的地方成亲不成啊?”
若是没有在邯郸宋府遇到父亲,或许阿飞会这么做,可是现在他和父亲的心结已经解开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他需要回去和父亲商议一下。可是现在一众兄弟都拿自己当做是亲兄弟般对待,眼下气氛这样浓烈,也不好搅了大家的好心情,想到这里,阿飞回应道:“几位哥哥,这样吧,等我们回到姑苏城听听王老前辈的意思再说吧。”
李哲听闻此言跟着说道:“六弟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们还是等回到镖局另行商议,出来这么久了,我还真的有些想家了……”
这些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吃着江湖饭的镖师们,他们有的已经无父无母,他们早已经拿福威镖局当做是自己的家。
一同风风雨雨,一起出生入死,这些本不相识的年轻人现在成了患难与共的结义兄弟,他们的感情很真挚,他们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对方。让他们生死不离的不是金钱,不是权力,而是感情,世间最浓烈最无私也是最伟大的感情。
这些人的祖籍不同,有山东的,有四川的,有广西的,有云南的,可是现在,他们只有一个家,一个共同的家。
这个时候,他们共用一个相同的名字。
这个名字叫做“兄弟”……
夜更深,昏黄的灯火闪烁着,映出一张张青春的脸庞。
出于一些考虑,阿飞还是跟着五哥岳追回到了房间。
秋风起,烛火摇曳,不知道另一间房里的烛火是不是和这里的一样?
世上没有喝不醉的酒,可是偏偏今晚却没有醉意,也更无睡意。
阿飞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岳追不胜酒力早已经安然睡去了。
阿飞很羡慕岳追,可以没有心事的想睡就睡。
岳追也羡慕阿飞,可以有一个牵挂着的女人。
每一个人,都应该有一个属于他或者是她的天下无双。
岳追的那个天下无双现在还没有出现。
世上没有一扇门可以阻挡得了男女间热烈而又甜蜜的情感。
即使是一扇钢铸的大门,也阻止不了少男少女彼此间浓烈的想念。
何况是木门?
曲径通幽处,桃花朵朵开。
即使是秋天,桃花也未完全败落。
秋寒,灯残,在这个想念的夜晚是不合时宜的。
朵朵桃花迎着月光开在树枝上,像是在等待着人们欣赏,阿飞的心在猛烈的跳着,他只有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抬着头,看着树枝上站立着的朵朵桃花……
雾,秋雾,薄薄的一层,却迷失了人们的双眼。
不知道嘉颖此时是否已经睡了……
阿飞来回踱着步子,又担心脚步声吵醒梦中人,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了嘉颖小声的喊道:“小飞,是你吗?……”
轻启珠帘,这间屋子的外面种着三棵桃树。
从窗子往外看去,月光洒在桃树的花瓣上,甚是好看。
嘉颖给阿飞倒了一杯淡茶,说道:“喝了这么多酒,头不疼吗?”
一阵淡淡的香气迎着秋风飘散了过来,阿飞像是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能够让人迷醉的未必是酒。
嘉颖身上那淡淡的体香让阿飞感觉忽然回到了小岛。
小岛上,躺在没有屋顶的木盆里,喝着嘉颖亲手酿制的女儿红,看着天上的星星……
炎热的夏天,阿飞****着上身跳进海里捕鱼,只是为了晚上嘉颖熬制的一锅鱼汤……
春天,春风拂柳的时节,两个人在岛上放着风筝,任由着手中的线越来越长,像是一辈子那么长……
醉的不仅仅是阿飞,也是嘉颖。
“你当初为何叫做桃花呢?”阿飞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问道。
“你当初为何叫做阿飞呢?”嘉颖调皮的反问道。
其实,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早就在他们心里了。
嘉颖转身从柜子里面取出来一件衣裳,是一件棉衣。
她对着阿飞道:“快穿上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我再改一下……”
衣服很合身,像是订做的一样合身。
阿飞知道,这是她亲手给自己缝制的。
还有比这更好的礼物吗?
爱一个人,是会心甘情愿付出的,即使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阿飞换衣服的时候露出了他身上的疤痕。
新的疤痕。
嘉颖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阿飞身上的伤疤,眼睛里仿佛有泪水划过。
“答应我,为了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她倒在阿飞的怀里,轻声说着。
早在孤岛的时候,她就数过阿飞身上的伤疤。
她清楚的记得,总共是七道,其中五道是刀伤,两道是剑伤。
如今,总共是九道伤痕。
其中的一道就是阿飞为了给她买江南最好的胭脂花粉而不顾自己生命安危往返百十余里先后手刃了丘老大和飞天蜈蚣后所受的伤。
另外一道疤痕很深,由他的肩膀一直伤到后背,是那次醉还乡阿飞拼着被废掉一条胳膊拼死用一柄断剑准备和阴无常同归于尽所受的伤。
这两道伤痕是足以致命的伤痕,一道是为了她,为了阿飞心爱的女人;一道是为了福威镖局上上下下数条人命,为了如今的这些结拜兄弟。
为了心爱的人,受伤,甚至是倒下,也是无限的荣光!
两行热泪,流淌在了阿飞的胸膛上面,是嘉颖的眼泪!
阿飞轻抚着嘉颖的头发,她的头发如缕缕青丝,绵长,光滑,如绸缎般的光滑。
他用自己滚烫的手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滚烫的何止是手,更是心!
他对着嘉颖说道:“你就是我命中的桃花,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的活着,我一定要对手先倒下……”
嘉颖说道:“为何一定要闯荡江湖呢?我们回到那个小岛过我们的生活,与世无争,不好吗?”
阿飞的目光投向了窗外,投向了远方。
远方,是何处?
是天涯吗?
天涯到底在何处?
天涯,就在他的心里。
江湖,江湖又是什么?
江湖里不仅仅是打打杀杀。
江湖里有爱,有恨,有相聚,有别离……
什么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人心,就是江湖……
他对着嘉颖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陪你回到那个小岛,过那种男耕女织的、平淡的生活……”
嘉颖借着月光看着阿飞,看着自己心爱的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瘦削,一对星目炯炯有神,一对剑眉更是英气逼人;他的肩膀很宽,很厚实,被他拥在怀里有一种踏实的感觉;他笑与不笑的差别很大,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可是当他遇到危险以及和对方交手的时候,他冷酷的像是一头荒原里游弋的狼,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像是千年不化的冰川……
阿飞笑了,将心爱的女人拥在怀里,他笑的很开心。
有些事情,女人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有些事情,女人的理解往往和男人不同。
江湖很残酷,女人还是不要踏进去。
阿飞只知道,一定要活下去,无论江湖多么血腥,无论人心多么险恶,活下去,就是对她最好的交代。
风渐起,雾渐浓……
两个人的情意在这个夜晚比雾更浓……
阿飞这个时候像是一头狼……
别离后的相聚,最是热烈……
咫尺天涯,隔不断少男少女间热烈的想念……
三丈软红,见证着他们的爱情……
他们用心爱着,用身体爱着,用灵魂爱着……
世间最美妙的事情就是真心的相爱……
没有真爱,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