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幺鹰尾此时忽然感觉到浑身无力，体内一股气流在狂躁的翻滚着，即使他凭借着深厚的内功修为却依然无法压抑住这一股力量巨大的气流。他无意间从自己手中的雁翎刀上面看到了自己的脸，这已经不再是一张他原来的脸庞，青灰色的面庞在这样的一个夜里显得越发的令人不寒而栗。
老大鹰头此时隐隐猜到鹰尾已然中了毒，并且这种毒此时已经流向了鹰尾的经脉，甚至是心脏。正当他准备布置飞鹰阵势御敌的时候，忽然听到从鹰尾那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只见老幺忽然瞪大了眼睛，脸色已经由青灰色变成了死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的脸色又由死灰色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黑色！
其他的飞鹰此时已经布起了人墙，将老幺团团围住，他们使得都是雁翎刀，一把把的雁翎刀在月色的映衬下泛出一道又一道慑人魂魄的寒光。老大鹰头此时已经将老幺鹰尾揽进自己的怀中，只见老幺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着、抖动着，鹰头知道，依照鹰尾的内力，一般的毒药无法让他支撑不住，更不会让他发出那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鹰头毕竟见过世面，他急匆匆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这是江湖上千金难买的大还丹，有了这颗大还丹，老幺至少不会当场经脉尽断而亡，至于能够再坚持多久，连老大鹰头也不知道了。
服下了这颗药丸，老幺昏死了过去，鹰头探了探他的呼吸，很是微弱，几乎已经气若游丝。鹰头等十二个兄弟自绿林起就结下了兄弟情谊，又一齐跟随着夜霸王走南闯北，期间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生死别离，可是没有一次抛弃过身边的兄弟，这一次更不会。
鹰头此时站起身来，他的余光扫了身边其他几只鹰一眼，而其他的飞鹰此时也已经几乎将一对钢牙咬得粉碎。他们想不到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老幺就被对方下了毒，他们更想不到这种毒一旦进入体内便是再也无解的剧毒，毒过鹤顶红的毒药！
鹰头毕竟是十二飞鹰的老大，这一刻他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的拳头紧握，他手中的雁翎刀随时都想砍进眼前这些黑衣人的脊骨，可是，只有这些人才有解药，也只有从对方手中得到解药，老幺才有活命的可能。
鹰头横刀于胸，对着李云天说道：“这位朋友，不知道月明教如何得罪了你，若是往日里有不到之处，鹰头改日大排筵宴，一定给朋友一个交代。。。只不过，希望朋友可以将解药拿出来，鹰头在此谢过！”说着，鹰头竟然对着李云天一躬到底。
这一刻，其他的几只飞鹰感觉到眼眶变得潮湿了起来，要知道大哥鹰头是一个在敌手面前誓不低头的人，他们一齐行走江湖多年，鹰头从未给任何人赔过罪，因为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他所做的一切都无愧于心，可是这一次，他却。。。
是的，或许若是鹰头自己身中剧毒，他宁可死也绝不会低头求饶，可是眼下那个将死的人是他的兄弟，是他们十二飞鹰的一员，更是年纪最轻前途也最为远大的老幺，老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他这个做大哥的如何对其他兄弟们交代，又如何对即将归程的教主交代？
李云天除下了脸上戴着的黑纱，他冷冷道：“抬起头，看看我是谁。”
鹰头此时抬头一看，心头大惊！
他失声道：“原来是你？！”
其他飞鹰看到李云天的真面目的一刻，也都一个个呆在了那里。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是侍卫军中赫赫有名的“审死判官”李云天！
原来，刚才老幺鹰尾身形闪动到黑衣人群当中的一瞬，他变掌为爪刺瞎十个黑衣人的同时，李云天却也趁着鹰尾调和气息的工夫暗中向着他施出了毒气。这种毒气无色无味，而毒气被李云天藏于袖中，刚刚他只不过装作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袖中暗藏着的毒气就犹如一支利箭一般射了出去，恰好被鹰尾在吐纳之间吸了进去。这种毒气，可谓是杀人于无形无影！
李云天朗声笑道：“怎么？不欢迎吗？难道你以为你一躬到底我就可以施舍给你解药？”
鹰头此时一双眼睛里面已经布满了血丝，他的一双脚竟然齐齐没入了坚硬的青石板里面，他不能冒然出手，因为面对着江湖上传说武功最诡异的“审死判官”李云天，他实在是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即使他侥幸胜过了对方，也未必会得到解药。
鹰头像是终于压制住了心头的怒火，他看着李云天，淡淡道：“依照你的意思，我如何做才能让你给我解药？”
李云天说道：“听说十二飞鹰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而你又是十二飞鹰中的鹰头，江湖传闻你自出道以来还没有对任何人赔过罪，看起来今日这个传闻已经不攻自破了。可是既然你可以对着我一躬到底，我倒是想看看你对着我下跪的样子，哈哈。。。”
这句话将将说完，其他十只飞鹰齐齐举刀，身形晃动着就要攻击李云天，就在这一刻，忽然听闻鹰头大声喝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老幺命丧黄泉？！”
这一声暴雷般的怒喝，惊醒了其他飞鹰，他们忽然硬生生收回了刀式，也硬生生收回了身形，青石板上，又多出来一个个的脚印，一个个深及三寸的脚印！
他们可以接受死亡，却无法忍受这种男儿无法忍受的耻辱！
这一刻，他们只能忍，因为他们不能眼看着老幺死在自己的眼前！
鹰头忽然将雁翎刀归于刀鞘，他像是在和自己的内心斗争。是的，他出道至今以傲骨著称，而教主当时之所以看好他也是因为这一点，可是他转过头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幺，看着他卷曲的身子不停地发抖，那本来青春的脸庞此时却说不出的扭曲与抽搐。鹰头知道，老幺虽然年纪在飞鹰中最小，可是若不是非人的折磨，老幺绝不会发出刚才那一声惨叫。这一刻，若是多耽搁一秒，老幺就要多忍受一秒的折磨，看起来，老幺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
李云天像是看出了鹰头此时内心的一番争斗，他笑吟吟的说道：“没关系，多思索片刻也是好的，毕竟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却还没有听说给敌人下跪的。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你的兄弟就要气绝而亡了，他死得一定很难看，哈哈。。。”
鹰头知道李云天的话是真的，被这种毒气所伤，老幺必定会生不如死，可是等到他真的气绝身亡，之前的那个过程也是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
也不知道何处吹来的风吹乱了鹰头两鬓的头发，这一刻，只是这一刻，他像是忽然老了许多，只见他慢慢的弯曲着双腿，慢慢的，他竟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的双腿跪在了青石板上，而他脚下的那一片青石板，竟然齐齐变得粉碎！
眼泪，沿着他的眼角流淌了下来。
一旁的那几只飞鹰，此时也感觉心像是被刀绞过一般的疼！
他们眼中的大哥，他们眼中的鹰头，是一个宁死不屈的汉子，是一个宁愿战死沙场也绝不会向着敌手低头的热血男儿，可是，这一刻，他为了可以让老幺鹰尾活下去，竟然不顾颜面跪倒在了李云天的面前！
十只飞鹰的眼眶变得通红，两行热泪沿着他们的眼角落下，落在他们火热的胸膛上，也落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鹰头此时抬着头看着李云天说道：“我这么做你应该满意了吧？！”
李云天像是在欣赏着一幅画一般的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鹰头，他像是意犹未尽，竟然吩咐属下不知道去何处拖来了一把椅子，只见他缓缓坐下，淡淡着说道：“没想到吧，你们月明教竟然也会有向朝廷低头的时候。”
鹰头的身子在猛烈地颤抖着，他极力控制着内心的忿恨，一字一句的说道：“现在，你可以将解药给我了吧。”
李云天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他笑得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等到他笑完了，他忽然将笑容从脸上抹去，一张脸显得越发的狰狞，他也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此说来，我那十个下属的眼睛怎么办？”
鹰头像是忽然变成了一座雕塑，他知道对方这是在刁难自己，可是这时若是不顾一切拼死一战，即使能够将李云天以及他的三百随从赶出月明教，可是老幺却必死无疑！
鹰头感觉到嘴里很苦，极苦！
鹰头像是在思忖些什么，忽然，他的眼里发出了一道光，他对着李云天道：“用我的一对双目来赔罪吧！”
这句话将将说完，只见鹰头腾出右手，掌形瞬间五指如钩，还没等其他飞鹰的身形赶到，鹰头那钢铁般坚硬的手指犹如五条锋利的铁钩，竟然齐齐深深没入了他的眼眶！
鲜血，如泉涌般的喷涌了出来，两道溅出的血光一闪过后，两团黑乎乎的东西紧接着掉落在了地上，竟然是鹰头的一对眼睛！
那十只飞鹰此时齐齐跪倒在了大哥鹰头的面前，他们的眼泪也如泉涌一般的喷洒了出来！
他们一边为鹰头止血一边带着哭声大喊道：“大哥，大哥。。。”
鹰头此时的身子不停的颤抖着，双目被刺瞎的那股疼痛剧烈无比，可是他却强忍着没有喊叫出哪怕一声！
许久，他对着李云天的方向说道：“你满意了吧？把解药拿出来，今日结下的梁子我们日后来算！”
李云天笑得更大声，他甚至笑出了眼泪。他好不容易停下了笑声，对着鹰头说道：“你用你一个人的眼睛来补偿我十个下属的眼睛，这笔账倒是很划算啊，可惜，我不是傻子！”
鹰头此时挣扎着站起身，顾不得那一股股剧烈到极致的疼痛，他喝道：“你究竟想怎样？！”
李云天笑着说道：“很简单，你作为大哥管不住自己的兄弟，让他冒然就刺瞎了我十个下属的眼睛，你的眼睛应该瞎，这是你作为大哥管教不严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既然我的十个属下都被刺瞎了双目，那么你其余的十个兄弟就要用他们的一对眼睛来赔罪！”
鹰头此时已经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他苍朗朗一声响，从刀鞘里拔出了那把雁翎刀，他狠狠道：“你是一个无信的小人！对待你这种猪狗不如的杂碎，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杀！”
这句话刚刚说完，鹰头竟然像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双眼已经全盲，身子如利箭一般就要冲了出去！
就在这一刻，鹰头忽然感觉到十只大手齐齐揽在了他自己的胸前。
十只飞鹰齐声道：“大哥，既然你可以为了救老幺的性命放弃你的眼睛，我们这些做兄弟的也可以！”
鹰头那已经瞎了的双目里面已经不再流血，此时，眼泪已经从满是血痕的眼眶中流淌了下来！
他失声道：“兄弟们。。。”
十只飞鹰又齐声道：“大哥，什么都别说了，我们这些兄弟一起出生入死，什么阵势也都见过了，我们何曾怕过？我们只相信一点，做兄弟的，同生共死，生死不离！”
说着，这十只飞鹰齐齐抽出了刀，那一把把闪着寒光的雁翎刀在月光的映衬下现出一丝丝悲凉的气息。
正当刀锋即将要划过他们自己眼眶的一刻，他们的身后忽然传出来一个人时断时续的声音：“哥哥们，不要再为我费心了，更不要为我做无谓的牺牲。。。此生，能够和哥哥们做兄弟，老幺我也知足了。活下去，即使是死，也要为了保全月明教的声誉而死。。。那样子，我们才死得其所，才死得有价值。。。”
十只飞鹰、甚至是眼睛已然全盲的老大鹰头此时都朝着老幺的方向望了过去，他们想不到老幺身中剧毒竟然能够缓过来，并且还可以开口讲话。殊不知，这种毒的毒性很厉害，老幺鹰尾之所以可以醒过来只不过是临终前的回光返照。
老幺此时已经毒火攻心，他的经脉其实已经全都断裂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活多久，可是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再这样拖累着一众兄弟们了。
只见他对着不远处的一众兄弟们投过去一抹微笑，一抹如春天般灿烂明媚的微笑，忽然，他抽出腰际的那把雁翎刀，手起刀落之间，一片滚烫的鲜血沿着他的脖颈咽喉处迅速喷涌了出来，而那把雁翎刀，已经深深没入了他的身体里面！
老幺。。。
那十只飞鹰大声喊叫着掠到了鹰尾的身边，鹰尾的身体倒在了血泊当中，鲜血还温热，身子却渐渐冰冷。。。
鹰头虽然看不见了，可是他已经猜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眼泪，止不住的眼泪，汩汩地流淌着，滴落在他滚烫的胸膛上，也滴落到了冰冷的青石板上面。。。
十二飞鹰，此时鹰头双目已盲，鹰尾也为了保全兄弟们的性命选择了自尽而亡，其余的十只飞鹰此时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他们朝着黑夜里的天际狂喊道：“老天，难道你真的瞎了吗？！”
鹰头擦去了脸上的泪水，他站在那里，仿佛忘记了双目的疼痛，这一刻，他的心也跟着老幺冰冷的身子一起死去了，只不过在死之前，他需要做一件事情。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