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天空响起巨大雷声。如铁柱般白色闪电一次次的冲击着这片大地，冰冷的雨，黑夜猛烈的向大地倾泄，黄昏时才收住雨势，还有些雨沫子飘下来。^^整个大中13年末九月的秋天，北方大地襄平道维扬府白河县都摆脱不了这样的豪雨。无数民宅在暴雨中坍塌，县城街道上的积水都可以行船，九月上旬就连县城南城墙也给暴雨冲塌一段，露出恁大丑陋的豁口。这两天，撕开口子似的苍天略收住雨势，让白河县稍能喘息。只是各地都有积涝，水一时半会也泄不出去，县城外的白水河也成了悬河，大水都快到漫过河堤了；要不是北面清河镇十几天前先豁了口子，指不定这县城已经给白水河水倒灌过一回了。
救灾营设在城外河堤内的虎头头山上，山是石土混杂山，二十多丈高，形状像没有没有身子的猛虎，有个雅名叫卧虎山，没什么树草，光秃秃的只剩下几组芨芨草，县人都习惯称虎头山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官员，头戴软幞头乌纱冠，身着绯红色官袍，也不顾脚下道路泥泞，朝救灾营所在的坟头山走去。
长官亲临白沙救济民营顿时引起一阵喧哗，许多衣衫褴褛的灾民围上来：“刘府君来了，就有指望了。”“大人不会看着大家饿死的。”“刘府君是谁？原来是他。”
中年年官员正是维扬府府君刘原，他素有威名，民众尊称他为府君。黑水府新罗叛乱横扫东北道时，刘原是东北道部的山海关秦皇县主簿。叛军来袭，原秦海县知县孬种一个，只想着献城投敌、保全自家的性命，刘原邀集衙役县民将知县关起来、闭城坚守，堵住叛军往南侵入襄平境内的道路；新罗叛军围城月余见强攻不下也就解围而去。刘原后在东北道节度使、幽州总督李绩帐下任职，屡立战功。黑水府新罗叛乱祸起多年因室韦和靺鞨背后捣乱难以彻底的平定，朝廷与负责东北平叛的李绩都有了招抚新罗的心思，刘原与众人意见不投，遂离开军营重归文职，今年春季调入维扬府任知府。。
晴了几天，这黄昏时天上仍有些雨沫子在飘，刘原走得急，不介意这星微雨点落在脸上，白和河县知县丁儒与刘原在东北的同僚季宗亭落半步跟着。
“丁儒，北平调拨的第二批粮食何时能到？”董原问道，维扬府不只白河一县受灾，救灾赈济所需的粮钱要从上州北平府调拨。
本朝太祖在关内奠定基业，举事后以长安为都城；太宗时为抵御北方的东胡等异族，设置北平燕京府，以长安为例。北平设立仍六部、院等中枢官僚机构的编制，名义上与长安六部、三院等是同名称，实权却远远不如。
由于北平府是抵御北方强虏重大后勤基地。在太宗时期北平府，是太宗征伐东北全境大后方所有物资来自全国各地所以有小朝廷之说，后太宗征定东北全境因恐异族势力死灰复燃，所以设定了幽州大镇统御东北诸道。
时过百年之后，帝国逐渐腐落，后因为幽州镇节度使叛乱给予帝国痛苦一击，后叛乱被平息后但帝国已经衰弱，而帝国恐幽州道再生叛乱随之减少了物资供应。即使如此，北平府两百多年来一直都是帝国北方的政治军事及经济的中心。
丁儒说道：“刚接到快马传信，赈灾粮昨夜在北平已经开始装运，今天晌午就开运，最快也需要月余应能运抵此地。”
“好。灾亡情况怎样？”
“境内河道多年失修，暴雨倾盆，连日来都能接到溃堤文书，这几日雨势虽歇，涝洪未泄，伤亡怕是不会低于万人。怕就怕白水河跟外面的扬子江水位一时半会儿降不下去，大堤又非固若金汤——现在就怕这个……”
刘原沉默片刻，恨恨的说道：“贼，承平多年却不知居安思危，维扬府诸县是水灾，海州、崇岭等地是江水回灌，又有新罗趁乱来凑热闹，现在竟连崇岭县城里的县学都人给劫了……”说了这些烦心事，刘原忍不住要在下属跟故交面前唉声叹气，恨恨了甩了一下手袖，吩咐丁儒修堤的事情，“这时修堤也是来不及，只能等到冬后——险堤多派些人手盯着，堤下的人能撤出来就先都撤出来。这边安置不了的灾民都疏散去维扬城，县里灾后振济的事情，你要好好合计合计，拿着章程给我……”
“遵命。”
刘原、丁儒、季宗亭边议救灾事宜边往山顶走去，那边有座亭子，可远眺白水河。
虽说天上还有雨星沫子飘下来，天边却是一片晴艳，站在山顶的亭子里，远望去，清秋的夕阳红艳似渗着血一般，悬挂在一碧如洗的青空上，堤外的白水河水面寥廓，清波丹红似染。
这会儿，一缕袅若轻烟的琴音从渡口方向传来，四下的喧闹似乎为这突如其来的琴声陡然安静下来。
刘原循着琴音往山脚下望去，几叶轻舟系在堤外，中间一艘彩饰画舫尤为显眼，琴音似从画舫中传出来，渺如天籁。许多衣衫褴褛的灾民都坐在石驳子河堤上听着琴音入迷，俯看过去，小如蝼蚁；也有几艘渔舟围着简陋的临时渡口，似乎专为这琴音而来。
刘原伫足听了片刻，眉头微皱问道：“谁在弹琴？”
“北平名妓柳涵停船在这里已经有多日了。”丁儒禀道。
“她不在北平，在这里做什么？”刘原也听说过柳涵的艳名，晓得她是个北平城里有名的歌姬，美艳肤白嫩又多有才艺，在江北平颇受文人墨客、达官贵人的追捧，心里奇怪她这时候怎么会离开北平、出现在维扬府境。
“赵善返乡为其老父办六十大寿，邀柳函同行回维扬助兴……”丁儒禀道。
听到赵善这名字，刘原微微皱眉，鼻翼微微舒张，喘着粗气，神色间对此人颇为不屑。
季宗庭说道：“新罗有意归附，除了长安，北平这边也有许多人替新罗活动、造势，赵善便是其中一人。有人检书举报赵善私通海盗，李帅也坐视不管……”
丁儒眼神望向别处，他小小知县可不敢妄议朝政，刘原是有名的臭脾气，跟幽州节度使兼兵部尚书、东北总督李绩也敢拍案对骂，大概是李绩赏识他的才能、即使心里对其人不喜，也只是从眼皮子底下调走了事。
刘原冷哼一声：“这几年黑水府盗匪成灾，跟新罗脱不了关系——这些年来要没有盗匪助纣为虐，李帅早就扫平了东北，何苦行这苟且之事？”
“只怕新罗归附之后，更会养寇自重。”季宗亭又唉道，“我来维扬前，在北平小住了几日，北平学社的士子也公开赞同新罗请降的事情，看来朝中跟李帅招抚的心思已笃定了。”
“这些书呆子，自诩风liu名士，却只知道耍嘴皮子！”刘原嘴里十分的不客气，语气却也有些无可奈何，他只是维扬知府，左右不了朝中政局，再说他就是在新罗归降一事上跟他人意见不合，才给一脚踢到维扬来的。
书呆子？丁儒眼睛乜斜着看向堤外的画堤，北平学社哪里只是一群耍嘴舌工夫的书呆子那么简单？又心想新罗归附，封侯割地，手里还将保留近万精兵，再加入外围的室韦、靺鞨支持，算是一方诸侯了，始终是朝廷东北方向的隐患；只是朝廷在西南跟吐鲁番的战局吃重，朝中急欲从东北抽调精兵强将加强西南的防线，接受新罗的请降也是题中之义；当然，当中也并非没有防李绩养兵自重的心思。最为重要的原因就是近十年来，为扫平东北新罗的叛乱，就算是当今天子有小太宗之称，但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军资兵晌耗银数以千万计，得朝中钱晌支应更加的捉襟见肘。
丁儒见刘原眼睛看向自己，又不想接他与季宗亭的话题，便笑着说其他事：“柳涵过白河县，见水患严重、灾民可怜，从维扬回来就将船停在河堤外献艺，县里有钱人可以上船听琴听歌戏，所得的钱物都捐给救济灾民所用；杜荣也凑兴致，允诺柳涵在白河献艺十日，他便捐银千两——这已经是第八天了……”见董原望着传琴画舫的方向，讨好道，“府君若有听琴的雅兴，我可派人将柳涵姑娘请上岸来以助酒兴。”
刘原摇头道：“灾民遍野，我等在高堂雅室饮酒听琴，成什么体统？”
丁儒见董原神色并不坚决，说道：“我实有别的心思，望府君不要见怪；我实则想恳请府君嘉奖柳涵的赈灾义举……”见刘原没有吭声就掉头跟季宗亭先下山而去，想来是接受了自己的这个委宛说法，心里一笑：漂亮的美人儿谁不喜欢？看见一名皂衣衙差站在不远处，招手让他过来，一边跟着刘原往城里走，一边吩咐衙差去请苏湄晚宴上陪酒助兴。
皂衣衙差是个宽眉眯眼脸上有少许麻子的矮胖汉子，他领了差遣，下山朝河堤走过来。
原先的渡口早就给河水淹没，江堤外用打进河滩的立柱跟平铺的松木搭了一座简易码头，这时候也有小半浸在水里。画舫船体高大，白水河的水位上涨之后，船舷要高过松木码头一大截；皂衣衙差走过来站在码头上都冒不出头来。船头的梯子收了回去，皂衣衙差看不见船头的情形，又不想狼狈的爬上去，指着边上一艘乌蓬船，让船家将船撑过来；乌蓬船比码头高一截，又比画舫矮一截，从乌蓬船借下脚，总比四脚并用的爬上画舫强。
皂衣衙差刚跳上乌蓬船头，一个青衣小厮从船舱里钻进来，两人差点撞上。皂衣衙差吓了一跳，骂道：“做鬼啊，突然窜出来……你家那个废物少爷死而不死，把请来的殓婆都吓瘫在床，奶奶的熊，你还想要吓死爷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