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儿叫什么名字?”符彦卿上前问道
刘显早就看到这一队不之客,他不动声色,装作并不认识:“回将军,小人姓刘,单名一个‘显’字,乡人不管老少都称我显哥儿”
“显哥儿,这等行猎之法,让我等大开眼界这是谁教你的?似乎暗合兵法”符彦卿并未自报家门
“回将军,小人乡野草民,哪里懂什么兵法,这不过是我们乡人谋生的手段罢了”刘显道
“像你这么个行猎法,这野兽都要死绝了”李守笑道
刘显道:“我们乡野小民,为的是生计,捉了猎物,肉脯可充饥,皮毛既是身上衣,又可换钱换粮食。将军出来行猎,不过是为了取乐,捕了多少并不重要,何必怪小人将野兽捕绝种了?怪只怪野兽不够狡猾”
“这么说,是我们这样的闲人错了?”
刘显的话,让李守觉得好笑,细想之下,也颇觉有道理
符彦卿见刘显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见到自己一行威风凛凛的军将,言谈举止并无怯意。
又见他生得体长健美,鼻直口方,两道剑眉神采飞扬,站在面前如同身旁的柏树一般将腰背挺直,好一个英武少年符彦卿又问了刘显家中人口及日常营生,刘显也恭敬地一一回复
“显哥儿不如当兵去,在我麾下听令,随我征战四方,大好男儿应凭军功赢取功名厚禄,也胜过整日里在山岭追捕野兽,虚度年月”符彦卿道
刘显可不想跟他走的太近,见符彦卿的意思,好像想收自己为部下。
刘显拜谢道:“谢将军美意,小人上有娘亲,年老体弱,小人只愿跟前尽孝,不敢背井离乡,令母亲伤心垂泪请将军体谅”
符彦卿略感失望李守怒道:“你这个无知小儿,竟敢轻视符将军的美意?”
“李兄不必动怒,这少年人也是一番孝心”符彦卿见道李守怒心。
这才稍减刘显见李守骄横,本有些慌乱,又听符彦卿为自己解围,心中对他的好感增了不少
符彦卿对刘显说道:“若是他日你想要立功名,可以来找我听好了,我叫符彦卿”
说完,符彦卿与李守二人带着侍从扬长而去。
既便是刚刚替自己解围的符彦卿,也是骄傲的,刘显仍然记得那天从兰州回来的路上,他被符彦卿的马队赶下沟中的情景
这倒不是刘显记仇,这个世道,武夫们个个骄横无比,兵骄则逐帅,帅骄则背主李、符二人贵为节度使,位兼将相也是早晚的事,他们也没必有对自己这个乡下“无知”少年和颜悦色,那符彦卿肯对自己表示青睐之意,就是大恩典了
公元946年的正月里,河南冬雪初融,草木吐,河北却是烽火不断
兰州的土皇帝李光远早在去年底,就被李守使人拉杀其于兰州私宅。
李守却向汴都奏称李光远病逝
李守班师,加同平章事,位及将相。
皇帝李重贵以杨光远汴都私宅赐予李守,李守在原赐宅的基础上,大兴土木,一年有余方成,其府第为汴都之甲。
符彦卿,则移镇许州,封祁国公。
卖了自己老子的李氏兄弟,却个个有官做
就在这个正月里,突厥人又南下,寇邢、洺、磁三州,杀掠殆尽,入邺都境。
秦军举大军北御,义成节度使皇甫遇、濮州刺史慕容彦等数千兵马被数万突厥包围于榆林店,一天之内力战百余合,双方死伤众多,箭镞积地数尺护国节度使安审琦力排众议,率军救援,扬鞭急进,突厥由是北退
因有人建议趁突厥部众散归部落时,举大军北伐,攻幽州。
秦主以为可,遂征兵诸道,御驾北征河东节度使、北平王刘知远虽有异议,却不上谏
三月,秦军取得阳城大捷,突厥主耶律德光骑着骆驼狼狈北逃。
李守贞、符彦卿二人表现极为出色,又都加官进爵。
因战场在本国境内,河北又遭蹂躏
北方的战事,与兰州临县的乡兵们并无关系还在正月末,临县的乡兵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自备兵械与干粮,到县城里去应差上千号乡兵们,老少不等,既有年老体衰的老人,也有幼稚少年,真正的精壮不及三分之一,这当中还有不少地痞无赖
县令、县尉与主簿们,按照名册清点人数、兵械,又命人领着乡兵操练了几日,就算是演武了剩下的日子里,乡兵们却不得还家,被官吏支使着去修葺城隍、官舍,甚至被驱使着去为自家修宅第
黄河沿岸的乡兵只是在本地服役,各随其乡,自备兵械,团结为社,护卫乡里。
刘显武艺出众,在家乡名声不错,又因曾经历过甲州之战,因而成为其中的一个队长编练乡兵,这本是一件好事。
李光远叛,突厥人就曾试图南下支援李光远,只是在开州被击退。
最后被秦军击败,虏性难改,难保契丹人不会再一次南下报仇再说,组织乡兵训练,也可团结乡里,防止盗贼骚扰
然而在乡村精壮年复稀少的情况下,再抽去男丁去操练军事,农田就不得不荒废,所以编立乡兵之策,就成了一件扰民的苛政,况且乡民们并不习惯军伍生活
乡兵们叫苦连天,他们不习惯于军旅生活,当中的大多数宁愿在家,孝敬父母,种田打猎,养家糊口才是最重要的。
何况他们不能在这春黄不接时,干等着家中老小饿死的消息传来。
当中的无赖子弟,却四处惹是生非,甚至抢劫,如同强盗县吏们似乎也无能为力,但因害怕上司追查,也不敢将乡兵放还回乡
这下,临县城及附近的村庄,尤其是富户,就倒了大霉,他们是无赖子弟洗劫的最佳对象。
等过完了正月,到了要播种的时候,百姓怨声载道,县太爷终于点头同意暂时将乡兵解散放还,待秋收后再一次征集后来,乡兵被散罢,改成了让百姓交役钱,成了一种军赋,真可谓是赋上加赋
虽然如此,那些无赖们却不肯复事农业,拉帮结派,遁入山林,成了货真价实的强盗,肆虐四方百姓抢劫总比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容易
匪患何其多也?
在刘显的记忆中,兰州已经剿过无数次匪了,本地的匪徒就像是割韭菜的。
韭菜,割玩一茬又一茬,不必说外县外州流窜来的强盗。
就连刘显,也曾经参加过好几次围剿强盗的行动,赚点辛苦钱。
这次有几伙强人,勾结在一起,占据了虎山,人数不下千人,曾洗劫临县城,就连县令的一位爱妾也被强人掳走县令痛惜自己失去一位小妾,去兰州请来了一队官军,并且召集本地的乡兵,誓要血债血偿,还强行命令本地的富户们出资悬赏
“显哥儿,这才官府开出的赏钱不少”
蔡权兴高采烈地招呼道刘显领着村里的百来位乡兵刚刚赶到。
蔡权是被刘显派来打听消息的。
“多少?”
刘显问道。
“每杀一位强盗,赏钱一贯,匪百贯,大小头目十贯、二十贯不等”蔡权喜道。
“县令这次倒是阔绰。权哥不必如此高兴,虎山上的这伙强人,人数不少,又纠集了外县的悍匪,我等虽然是为官军助战,也要小心为妙”刘显道。
“显哥儿说的是”蔡权收起了喜色
刘显又问道:“官军来了多少?”
“差不多五百人?”蔡权道
刘显寻思着这五百官军也不多,再加上良莠不齐的乡兵,人数看上去不少。
但强盗们纵横山野,哪里肯坐等着被剿灭?
强盗们要是不被剿灭,百姓这日子就没法过了,也包括刘家庄的人。
县城的街道上,迎面走来三三两两的官军,个个歪歪扭扭地闲逛,百姓见到了,也只有绕着走的份
三百官军全都是马军,另两百人是步军为的指挥使姓史,史指挥使在大街上将刘显拦下了:
“你就是望刘家庄的乡兵领队刘显?”
“小的就是刘显,不知您是……”刘显疑惑道
“我姓史,奉差来此剿匪听县尉说,你们乡的乡兵可堪一用”史指挥史骑在马背上,斜睨了刘显及他身后乡兵一眼,见他们各带兵械,看上去还算整齐,就是大多数人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人
“回史军校,我们乡里来的人,大多是猎户子弟,因为生计所需,都练就还算不错的箭法”刘显躬身回道
“还不错?”史军校扬着下巴,表示怀疑
他话音未落,蔡权已经握弓在手,引箭怒射。
黑色的箭矢从史指挥使的头顶上飞过,吓得他差点从马背上摔下,那箭矢正中身后临时军营前矗立的旗杆上,出“噗”的声响
乡兵们得意地看着来乍到的史军校
“嗯,确实还不错”史指挥使尴尬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