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时光的脚步一迈进三月的门槛,杨春花门前那泡桐树上的泡桐花就竞相绽开了笑脸,或粉白、或蓝盈盈地挂满了枝头树杈,星星点点,叠叠丛丛。远远望去,又如一朵白云飘在杨春花的房前,随风一吹,立马颤悠悠的。
杨春花这天早晨起得很晚。当红亮亮的太阳光撒在她小卖部的窗口时,她才散乱着头发,打着阿欠开了门。这并非是她懒着不想起床,而是她已养成了这样的习性。自从野鸡岭的男人们出去打工后,她这小店就再没打夜牌喝夜茶的了。每天吃过晚饭,她草草洗漱之后,便半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遥控器,翻来覆去地换动着几个雪花点很是严重的电视频道,在看与非看之间就睡着了。一觉醒来,那几个满是雪花的频道不仅停了台,电视也自动关了机,只给她留下满屋子的灯光,在静静的夜里冷冰冰的。每到这时,杨春花反而睡不着了,脑子里总不住地想着很多事情,譬如林彬彬的无情,金旺子的不明不白和假假真真,还有就是自己的未来是啥样子。
老实说,自从她这小店冷清下来之后,每晚的这个时候,她想金旺子的时间要更多一些。人非草木,不说孰能无情,也身心所需。她毕竟才三十多岁哩。
人们都说,女人三十,是开花结果的时节,在这时节的女人们不仅成熟,也少了少女时的单纯和羞涩。要爱就真真切切的爱,要恨就痛痛快快的恨。想要就大胆的要,想求就放肆的求。多少时候,她们比男人们更渴求更主动哩。甚至不达目的则不罢休。
所以,一段时间以来,杨春花总觉得金旺子如眼下的野鸡岭一样,随着打工者的一拨拨涌出,也变得冷冰冰的了。以前,她一想金旺子,好像他们事先就约好似的,金旺子立马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并如哈巴狗一样,围着她转来转去、“摇头摆尾”地逗她开心,同时也将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而现在,几天也见不了一下他的身影,更别说那想入非非的事了。有时她便想,难道你金旺子也如林彬彬当初喜新厌旧那样想离开自己?但自己和林彬彬当时还有那么一纸结婚证,结婚离婚也算名正言顺,好坏总有个说法。而你金旺子想来就来,说不来就不来,一个不见就想推得干干净净的?
此时,杨春花满脑子晕晕沉沉乱七八糟的。她不知道这么想金旺子对不对。不久前,当他也这么想金旺子时,他却来了,来得既风风火火又猴急急的。杨春花原想问他个究竟,没想到金旺子一进门,便如饿狼扑食般抱住了她,三下五除二地就此将那事给做了,做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进进出出不足两分钟就到了“尾声”,并也就此封住了她的嘴。不过,在他们“各自打扫门前雪”时,杨春花不知是有着怨言,还是过于期盼,她还是忍不住冲金旺子问:
“这么长时间你上哪里去了,老见不着你,是不是..?”
杨春花没把后面的话说完就住了嘴。因为她怕说出来让金旺子不开心。老实说,她杨春花这么多年来没白长年龄,也长了见识。她知道男人们最烦女人对他们捕风捉影,无理取闹地强加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情。多少人就因此弄了个两败俱伤各纷飞。所以,杨春花留着半句话在嘴里,怕一出口伤了她和金旺子两人的和气。
金旺子听了杨春花的话,他知道杨春花那是不是的后面是啥意思。当然,他也知道最近以来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几年与杨春花的明里来暗里去,他早已把杨春花的身子了解得比自己的身子还熟悉哩。哪里有皱,哪里有纹,哪里有疤,哪里有痕他都清清楚楚的。有一次,他在杨春花的身上完事后,一边给杨春花清洁着身子,一边看着杨春花那鼓鼓的奶子玩味地说:
“你奶上咋有一个‘虱子’呢?”
没想到,杨春花在酣畅淋漓中也给他回了一句:
“你说啥?蠢!那是美人痣。”
金旺子听后噗嗤地笑了,随即啪地一巴掌朝那“虱子”挥了去。
“奇怪,别人的美人痣长在脸上,而你的却藏在这里?”
“长在这里不好吗?长在脸上是人都在看,长在这里是你一个人的。”
杨春花当时说得既调情,又实在。金旺子听着心里既舒服又有兴致。于是,那“食欲”再一次让他亢奋不已。他一边狂淫地吮着杨春花那长美人痣的奶,又一个鹞子翻身朝杨春花的身子上爬了上去。
然而,人就这样,日久天长总会厌,山珍海味多了也犯腻。再说了,杨春花的一切的一切他金旺子不说了如指掌也至少知道个八九不离十。杨春花的爱好和兴趣,还有弊症和毛病。甚至就连她杨春花到了高潮就会痉挛着咬人等等..。他金旺子就是在梦里都是一清二楚的。也就是说,她杨春花眼下就如金旺子手中的一本书,金旺子一节一节的看完了、一叶一叶的翻烂了,就连里面的字字句句,包括每一个标点符号他金旺子都全烂熟于心,你想,这还有甚么可浏览的呢?况且,随着野鸡岭男人们的一拨拨出去,留在家中的女人们就如一只只彩蝶般,扑腾腾地飞了出来,在空中盘旋,在他金旺子的眼前绕来绕去。这怎能不叫他金旺子眼花缭乱移情别恋呢?不过,他金旺子明白自己这是咋一回事,也明白自己面临着的事情。所以,他一次次地说服自己不能操之过急,对杨春花要“进可攻退可守”地有分寸。所以,此刻当杨春花这么问过他后,他装着甚么也不知道地叹息着说了一句:
“咹,村里事情多,忙不过来呀!”金明山在说这话时,一副很是无奈的样子。
杨春花听过金旺子这话,倒也半信半疑。但情思的涌动重又勾起了她的留恋之情,因为她就如久旱的土地般,一时半会的雨露怎能将她滋润呢?因而,当金旺子要匆匆离去时,她却不依不饶地起身挡着了门。
“你就不能多呆一会儿,你知道不,我还想你..”。
杨春花的话说得既温馨又多情,她期盼着的眼里,那泪光也一闪一闪的。
但金旺子对杨春花这话,心里却有了几分烦意。不过他不敢说,他怕杨春花一闹自己就更脱不了身,于是,他缓了缓对杨春花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野鸡岭的人们是咋看我们的,如果逗留久了,被别人碰了个正着,不知他们又该咋样说我们了。”
的确,当杨春花与金旺子的爱之切,欲之火刚刚开始燎原蔓延时,整个野鸡岭犹如在五十年前、那尹川川的爷爷开天辟地睡了别人的女人般,一时间惊讶四起,议论纷纷。女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杨春花是狐狸精,拴不住林彬彬,却搔首弄姿地去勾引别的男人。当然,她们也怀着同情心为金旺子的女人弯弯鸣不平..。而男人们则背着老婆埋怨自己没金旺子那样的好运气,来到这世上竟不知家花和野花有啥区别。早知这样,他们当初削尖脑袋也该当他一官半职的..。就连野鸡岭的娃崽们。每当他们遇上了金旺子,也都一边拍着手,一边不知好歹地嚷上一阵:
村长村长真热心,
岭外来了个大美人;
白天为她挑水又劈材,
晚上给她洗裆又擦(插)身。
每当这时,金旺子气得既吹胡子又瞪眼,除了冲着这些娃狠狠的骂之外,就是把这些娃撵得东一个西一个的满天飞。有时他还步步紧追地撵到这些娃的家里去,叫这些娃的家长好好管教自己的孩子,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后来,不知是他金旺子的这话管了用,还是娃崽们对那话嚷来让去没了趣,这野鸡岭慢慢再没了那声音。
然而,没多久,从古到今的野鸡岭,破天荒出了个“文人”,但至今也没人知道这“文人”是谁,这天早晨,就在母鸡河那石拱桥桥头的桥拦上,还有那一根根电杆和树桩上,贴出了一张张16开大小的图画纸,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了四行字:
一个男人两婆姨,
东边没戏西边去;
东西两边若同时,
拔出“萝卜”带出泥。
那天,当金旺子从这石拱桥过时,桥头上围了不少的人,并都挤眉弄眼嘻嘻哈哈的。金旺子当时挤进去一看,周身顿时感觉芒刺在背。不过,他立马叫自己镇静下来,因为他不想让这些人看出自己的异样,让这些人看出这纸上写的就是他金旺子。
其实,野鸡岭的庄稼人,谁不知道这纸页上写的是谁呢?又有谁不知道他和杨春花的事呢?于是,你金旺子和杨春花是眉来眼去也好,你推我攘、搂搂抱抱也罢,甚至当众干那见不得天的事,这对野鸡岭的庄稼人来说,都再没了当初的惊讶和刺激..。况且,大家也清楚,男女间那你情我愿的事,在开放的当今不仅不鲜而少见,又有谁能管得着呢?
说实在的,那个时候,金旺子除了卯足了劲地在杨春花的身上挥汗如雨外,也把自己的女人弯弯拴得死死的。女人弯弯几次要他离婚,他就是不同意。理由只有一个——离婚对孩子的成长不利。但他在杨春花面前又是一副无奈和苦大仇深的样子。
那天,金旺子在杨春花身上完事后,一脸痛苦地对杨春花说:
“对不起,我们这样下去对你太不公平。”
然而,当时的杨春花不知是出于感动,还是由于得到了身理上的满足,把甚么都看得无所谓,她把头枕在金旺子的臂弯里既慷慨又通情达理地说:
“没什么,我不在乎这些,我只要你,有你的爱就行。”
但,杨春花哪里知道,她这句话却让金旺子的心从此踏实了。也更让他名正言顺地明一个老婆,暗一个女人了。
人们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哪知杨春花还没吸取她和林彬彬那段婚姻的教训?好了伤疤忘了疼地再一次相信了金旺子。
这天,杨春花最终还是没留住金旺子,让他急急的走了。不过,她也觉得他金旺子说的不是没有他的道理,他们之间的事既不合法,又不光彩,怎能像光明正大的夫妻那样,想甚么时候、想怎么都行。但她心里所不明白的是:这金旺子的胆子咋越来越小了呢?当初他不分白天黑夜地天天往她这里跑,他从没说过怕的事情。有一次她问金旺子:
“你就不怕别人碰上说出去?”
金旺子当时正在给杨春花宽衣解带,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在杨春花那将显山露水的裆里,嘴里喘着粗气说:
“我巴不得别人碰上呢,那样我就好离婚了,免得这样偷偷摸摸的过不了瘾..。”
“嘴上说的!”
“不信?那我今天就到门外去R你。”金旺子这么说着,抱起杨春花就要朝门外走,让杨春花晕晕然地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在金旺子怀里扭来扭去,嘴里还求着说:不行不行。
这一次,金旺子以他的狂野,又一次让杨春花对他深信不疑了。
然而,眼下的杨春花却不明白,这打工的人们才走多久,这金旺子也好像变了。此刻,杨春花脚下趿拉着拖鞋,满眼惺忪地从屋里跨了出来,她垂眼看着满地的泡桐花,心里不由涌起了丝丝儿的寒意。昨天她坐在泡桐树下,仰头看着满树粉红绿莹的泡桐花,心里好不高兴,她当时想,若这花能这么一直开下去就好了,这不仅妆点了他这小卖部,说不定还会给她这小卖部带来好运哩,不管咋样,都比现在这冷冷清清好许多的。但哪知道,一夜之间这花就这么凋零败落了,这咋不叫人心疼呢?
此时,杨春花手里拾着一朵泡桐花,脑子里却不知怎的又想到了她昨晚想的事情。当然,她这次并不是想金旺子怎么怎么爱她,怎么怎么让她周身热血沸腾。而是想他金旺子为啥对她越来越冷淡了呢?难道是自己变老了,不再让金旺子动心,还是别的原因?想到这些,杨春花一个激灵,忙站起身返回屋里,并打上水,将自己好好地清洗梳理了好一阵。尔后,她又坐在镜子前好好看了一阵自己。眼前镜子里的她,眼角虽然有了丝丝儿的皱纹,但青春尚在,眉眼有神,那胸脯照例挺得高高的。看到此,杨春花的心一下便暖了起来。他想,凭着她这容貌,金旺子是不会不理她的,更不会不要她的。
因此,杨春花一下有了精神,忙折叠被褥收拾店里,她一边忙一边想,做生意的咋不把店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让买主一看就有了兴致,即使不买也会多瞅几眼的。她还在想,说不定在她埋头收拾店子的时候,金旺子就来了,或许他还会同以前那样,趁她不注意,从后面悄悄地一下抱住她,同时还使坏地将自己紧紧揽在他身前,让他那贪婪的家伙在她身上跃跃欲试..。
杨春花这么想过,心里真有了热血沸腾的感觉,脸也热乎乎的。于是,她加快了收拾店子的速度,把每一处也清洁更干净。当她把屋里收拾完后,才又来到门前的泡桐树下,将那无奈败落的泡桐花,小心翼翼地一朵朵拾起来,再将她们轻手轻脚地放在兜里。就在这时有人问她:春花啊!你拾那泡桐花,有啥用?她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人,只冲那人所问非所答地说了一句,我不忍心一扫帚将它们扫出去。
然而,此时的杨春花那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说让她撕心裂肺,至少也是晴天霹雳。
这天的太阳虽然已红彤彤地爬上了野鸡岭,但无论是远处的野鸡岭,还是近在咫尺的鸡蛋坝,都是冷清清的。偶尔有人经过,也是单枝独影,一晃而去。此时的杨春花蹲在地上,一边轻手轻脚地拾着泡桐花,一边心疼不已。她怕自己一不小心把本就凋零的泡桐花弄疼了,弄碎了。也叹息这花的一生如此的短暂和不幸。在这么想的同时,她也时不时地抬头望向远处,看有没有人朝她这小卖部走过去..。哪知就在这时,两人影在远处母鸡河那石拱桥上的徜徉,不由让杨春花有了好奇。也让她警惕了万分。因为她觉得其中的一个像是金旺子,另一个身影又像是一个女人。因而,杨春花立马站起了身,她想看金旺子和这女人模样的人要到哪里去,是朝她这小卖部而来,还是路过她的小卖部去上镇..。
此刻,杨春花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心里也砰砰跳过不停。这不知是女人的第六感觉让她如此执着,还是这么多天来,金旺子对她的异样让她起了疑心,所以,眼下她要把此事看出个究竟。但是,杨春花没想到,这两人影竟在她眼前,就那么悠悠然然地、淹没在母鸡河边那片小树林里。杨春花一急,扔下手中的泡桐花,便猛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