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外甥今年有多大了?哦,才二十出头呀,年轻人挺敢干的呀。什么,从人事局辞的职?铁了心要下海学做生意?嗯,小伙子有志气。这年头儿它就兴这个,有梁厅长您做他的坚强后盾,我相信他肯定会成功的。”
“没问题,那地方开珠宝店绝对行!梁厅长您还有这样一个宝贝外甥呀?你就放手让他干吧,年轻人就得敢闯敢干。哪天一定要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呀!小伙子是个人才!”
“还别说,那一带是缺个珠宝店。”
这些话更加坚定了梁副厅长支持外甥再次开店的决心。他微笑着看看朱宝达说:“小达呀,我的同事朋友们都看好你呀,都说我有个敢闯敢干的外甥,这回你可一定别再让我失望了呀?”“你就把心放肚里吧舅舅,这次绝对没问题!”朱宝达拍打着胸脯,信心百倍地说。
“你放手去干吧。我支持你。你说说,这店要开起来,大概需要多少钱?”“我手上还有20万元的存货。咱要是不干了。这些货就得贱贱地甩卖出去,那可就是血赔了。有这些货垫底,舅舅您再帮我找家银行,再贷上个三四十万,我估计就差不离了。”“三四十万?不是个小数目呀。”梁副厅长细细地眯起眼睛。
“这事对舅舅来说也难办吗?”“现在向银行贷款都不容易。”“我们还找上次那家银行行吗?找金行长……”朱宝达犹豫着说。
“你觉着呢?不行呗。上次你借人家钱不还没还上吗?人家要知道你开店失败了,别说再贷给你款了,没准儿会紧着催着来朝你要账呢。那个金行长我跟他并不熟,转着弯儿认识的。”“那可怎么办?总得搞到资金才能把店开起来呀!”舅舅的话让朱宝达不由得一阵阵心慌。要真像舅舅说的那样,这边款贷不到,原来的那家银行再找上门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向银行贷款的事不仅愁坏了朱宝达,也着实让梁副厅长感到头疼。这几天,梁副厅长老翻电话本,晚上睡觉也总在翻来覆去地想,甚至远在外省的老同学们他都想了一遍,没一个在银行系统里主事儿的。
正在这关键时刻,经省委常委会研究,新动了一批地厅级干部。梁副厅长惊喜地从名单中发现,他原来在省农研所当副所长的一个叫周仁庆的老朋友,这次调到省农发行当副行长去了。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愁断肠呀!
他兴奋地想,我这个外甥没准儿还真有发财的命呢。立即给周仁庆打去电话热情地表示了一番祝贺,说你级别虽没再前进一步,但手中却是握有实权了呀。放下电话,梁副厅长立刻呼叫朱宝达,告诉他贷款的事有眉目了。朱宝达也非常高兴。催舅舅这两天就去找他,舅舅慈祥地笑笑,和蔼地说:“瞧你那猴急样儿,人家才刚刚被任命,估计还没到任呢。他这是去一个新单位,屁股都还没坐稳,我就向人家提借款,显得多不好啊。不过小达你尽管放心,我跟周仁庆交情不浅,只要我开口,估计准没问题的。三四十万块钱对一个副行长来说,应该不算大事。你先去把店盘下来吧。先着手筹备别的事:装修、招人、进货,等再过段时间我亲自去找他一趟。”半个多月又过去了,梁副厅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在一天上午叫上司机小王直奔省农发行方向去了。在刚刚装修一新的副行长办公室里,周仁庆热情地接待了这位多年的老朋友。他半开玩笑地说:“老梁,有事打个电话就行了,这么大老远的,怎么还劳你亲自跑一趟,不会只单为来向我表示祝贺的吧?”简单寒暄过后,梁副厅长把眉头一皱,说:“老周,算让你猜着了,我这次来,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周副行长忙关切地问有什么事。梁副厅长便把自己外甥的事一五一十对他说了。周副行长听完后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拍打着老朋友的后背说:“我当什么事呢,敢情这个呀。这么说我这还没坐稳呢,你闻着味就来了呀?不过跟你说老梁,我这次能调动,闫行长没少给出力。我跟他关系一直不错,这不,一来就让我分管信贷。不就三四十万吗?啊?小菜一碟。别说是这么点,再多了我也能贷给你。”梁副厅长一听自然是非常高兴。
周副行长对梁副厅长的这个外甥很感兴趣。他说:“哦,不想在机关工作想下海做生意,是个有点想法的年轻人。年轻人嘛,不管做什么,关键是得有志气,有头脑。我喜欢有思想的小伙子。”并表示有机会的话一定要亲眼见见老朋友这个不甘平庸、不甘寂寞的外甥。梁副厅长说好呀,那你选个时间吧?哪天我在燕凤楼大酒店安排一桌,到时候让他好好向你讨教讨教。
梁副厅长回来后对朱宝达说:“周副行长想认识认识你。小达,这可是你的福分啊!你做生意,要是同银行家挂上了钩,那你可是前途无量啊。我看他对你很感兴趣,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啊!”朱宝达也非常兴奋,他想,周副行长竟然还想同我认识?嗯,我一定要千方百计赢得他的信任。我开珠宝店,若是能攀上这么个高枝,不就等于上了保险吗?有周副行长做后盾,就没有什么困难是解决不了的!
朱宝达非常重视这次见面。社会上挺流行的一个词叫什么?“包装”。你看开个珠宝店,干啥要花大力气进行豪华装修?还不就是因为包装非常重要吗?有那么一句话,叫“人凭衣裳马凭鞍”。朱宝达一改自己不重视外在形象的习惯,去中百广场花2000元买了套名牌西装、花500块钱买了双高级皮鞋,又去时尚理发屋设计了个好看的发型。他是从里到外,脱胎换骨,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朱宝达再也不是当初的土包子了,而是摇身一变,成了个有款有派、潇洒大方的现代都市男人。
在饭桌上,周副行长对朱宝达辞职下海的勇敢行为表示了充分肯定。并深刻地指出十亿人民九亿商,政府对停薪留职创办企业是大力支持的。说现在是市场经济了,中国很快就要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国家鼓励更多的企业家涌现并积极制定出台相关政策是非常英明的。在中国,官本位的观念在许多人头脑中根深蒂固,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而在美英法等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奉行的则是金本位体制,政府更多的只是起到一种服务作用。中国坚持改革开放,搞市场经济,金本位迟早有一天会取代官本位。当然,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不过这种苗头已经出现并正有迅速向全国蔓延之势。北方这种现象出现得还少一些,你往南方去转转看,在南方,大学生毕业后不青睐机关而选择开公司做买卖的有的是。许多城市比如深圳、汕头、厦门,早不把找个好工作有个稳定的班上看做是多么光荣的事了。在温州,这座着名的中国商人之都,四百万人口中有近2/3以上在中国各大中城市从事商业经营,好多还都做到国外去了呢,美国、欧洲、日本、东南亚……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哪里有人类生活,哪里就能看到中国温州商人的身影……周副行长滔滔不绝,侃侃而谈,一会儿看着梁副厅长,一会又看着朱宝达,俨然一个演说家。从外表看他年龄与梁副厅长相仿,也就50岁出头的样子,他脸很白,眼袋很大,不高的身材略显肥胖,他头发已经秃了,圆圆的脑袋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朱宝达觉得这个小老头儿非常可爱。
周副行长谈笑风生,他对眼前的这个小伙子非常感兴趣,不错眼珠地盯着朱宝达问他多大了,从哪所大学毕业,学的什么专业等等。朱宝达都很谦虚地一一作了回答。周副行长说:“你从人事局辞职下海,换一个人就不见得有这种胆量,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朱宝达略微沉吟了一下,才说:“我觉得作为一个男人,这一辈子要不做出点惊天动地的事来,那活着就太没劲了……”话还没完,梁副厅长立即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阻止他:“快不要乱说。少在人家面前卖弄自己!”没想到此话却招来周副行长大声喝彩。周副行长一拍桌子,叫声:“好,有志气!我就是喜欢像你这样有想法、有抱负的男孩子。”要亲自给朱宝达倒酒让他跟自己一块干一个。梁副厅长急忙拦住,紧着说:“快别,哪能让老兄你给他倒酒呢,宝达还不快给周行长满上,敬周行长一个!”
“我敬你呀周行长,您随意!”朱宝达站了起来,把酒杯高高举起,干了。
周副行长摆摆手示意他快坐下,自己竟然一仰脖也干了!朱宝达感到非常兴奋。心说,他这么大的官,内心竟然也同我这样的年轻人一样豪放呢。不知怎么,朱宝达觉得周副行长让自己产生了一种亲切感。是因为长相,还是因为别的?他也说不清楚。他想有时候人跟人之间是心有灵犀的,两个人即使不说话,只是那么轻轻地对望一眼,也就明白彼此是否投缘,是否互有好感了。会不会周副行长也有同样的感觉呢。
周副行长几杯酒下肚,满面红光起来。他大声地说:“老梁呀,这时代变化快呀,一个时代跟一个时代就是不一样呀。50年代爱贫农,70年代爱当兵的,80年代爱大学生,我看这90年代呀,得宠的就是他们这帮开公司办企业、敢闯敢干的实业家啦!”又说,“老梁你知道现在怎么说吗,人家社会上流行的一种说法是一等人经商,二等人当官,三等人干吗我忘了,反正像你和我虽然官至地厅级,但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二等人呀。只有像宝达这样有志气、有才干的年轻人,才是这个时代的弄潮儿,是中国未来社会真正的主人翁呀。”
朱宝达正要表示谦虚,梁副厅长也想插入几句,周副行长挥挥手拦住了他们。他把胳膊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掷地有声地说:“老梁,省委书记的秘书都下海了呢。这事你肯定知道吧?你说他要一直跟着书记,最后怎么着也得弄个市委副书记、市长干干吧。可人家就是把秘书辞了,觉得从政不如经商更有前途。听说现在发了,出省委大院没多长时间就赚了这个数。”他夸张地举起五根手指头晃晃,加重着语气说:“5000万啊!你说咱们要光凭工资上哪去挣这么多钱?一辈子也挣不来啊!有胆大的变着法地贪点,搞搞腐败,但那还不整日整夜地提心吊胆啊!”又目光深沉地望朱宝达一眼,煞有介事地说:“小朱,甭看今天你有事让你舅舅找我帮忙。没准儿等哪一天,我跟你舅舅会反过来求你呢。我这可不是说着玩的。”说罢又端起酒杯冲朱宝达比画了一下喝下去一大口,朱宝达赶忙也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又给周副行长满上,说:“周行长瞧您今天净鼓励我了,我是想自己的脾气性格或许不适合从政,我若走那条路的话,兴许一辈子也坐不上您现在的位置呢!”
周副行长没有理会朱宝达的谦虚,而是上下左右忽然很认真地端详起他的脸来,看得朱宝达心里直敲小鼓。他想莫非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出门前没把润肤霜抹匀?不会的呀!沾上了菜?不由得就伸出手去摸。
“别摸,你脸上没东西,我在给你相面呢!”哦,原来如此,大家“轰”一下全乐了。梁副厅长大笑着说:“老周你啥时候会的这一手呀,我跟你待那么长时间可从没见你露过呀,那你一会儿给他看完了也给我看看。”
周副行长给朱宝达相完了面,才转过头来对梁副厅长说:“老梁,你我都什么岁数了?还算?五十知天命嘛。我不给你算你自个儿不也知道了吗?咱哥俩儿的命呀,都不错。啊!要是错了你想咱们能当这么大的官吗?啊!要看得给年轻人看!”“那你快说说,我外甥的面相怎么样?”对这个问题,梁副厅长非常的关切。
周副行长呷一口茶,微微笑了一下,这才不疾不徐地说道:“你们知道相书上怎么讲吗?这好面相呀,第一要看头形,这头是越圆越好。这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你们看宝达这头就很圆嘛,单从这一条讲,就可以说宝达是好面相了。而且他脸还很白,鼻子上面的肉很厚,对不对?耳朵生得很大,可以说是又厚又大又有形,这全都是福相呀。宝达命里注定也是个富贵中人啊。”周副行长边说边比画,指点江山似的一顿神侃。
“这么说我外甥也是个有福之人?”周副行长对朱宝达的一番评判听得梁副厅长好不高兴,他往椅子背上一仰,“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就我这长相还贵气啊?您就夸我吧周行长。我长得多丑啊,一点也不帅气。”朱宝达忽然想起了曾美格,想她看上了程文志却没看上自己,还不就是因为程文志长得比自己高、比自己帅吗?唉,天做的骨头娘做的肉,这也不能全怨自己啊!他不由得感到一阵失落。
周副行长却很不以为然,他把筷子使劲儿往桌子上一放,拿起餐巾擦擦嘴,说:“什么叫帅气?什么叫丑俊?啊,我看这个外貌好看一点难看一点的问题,没有个比较。男人嘛,看的是有没有本事,啊?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一点不重要。宝达你一脸的贵相,我看这就是最大的帅气。看人可不能光看漂亮不漂亮的。我敢说宝达一定会前途无量的。不信在座的各位你们等着瞧?”周副行长的一席话听得大家个个都入了迷。梁副厅长很认真地瞅瞅朱宝达,又看看周副行长,忽然一愣说:“咦,我怎么瞅着我外甥跟周行长长得挺像的呀。你们都瞅瞅,他俩头都很圆,脸也都很白,鼻子都不小,又都是这么一副金刚钻似的好身板。啊,你们说是不是?”“还别说,是有点像呢。是。是。我看也有点像。”大家一会儿瞅瞅周副行长,一会儿看看朱宝达,都觉得颇有些惊讶。
众人的话不由得让周副行长也认真比较起来,“嘁,还真是的啊。我说怎么瞅宝达这孩子这么打心里得劲儿呢。原来如此啊……”顿时,满屋子的人都哈哈哈大笑起来……
会面结束后,朱宝达更是增强了这次开店的信心。他想,有舅舅和周副行长的鼎力支持,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成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