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我们的车缓缓驶入一个气派的高档小区，小区只有靠路边一排高层，内部不是联排就是独栋。
小区里面的路很宽敞，两边都是绿化，每户人家门前都有一个小庭院，环境优美，路边的高层和环着小区的人工湖，隔离了城市的喧嚣，使这个小区成了独僻的幽静之地。
车开进小区后，又转了两个弯，最终停在了一幢排屋前，余深深引我下车，指着我眼前那幢欧式风格的排屋，告诉我，这是丁凡的家。
余深深领着我穿过丁凡家的种满花草的庭院，走到门前按响了门铃。
“来了。”没过多久，屋子里就传出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后，屋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夫人，她穿着面料上乘的居家服，戴着金丝边的眼镜，面容和蔼，见是余深深站在门外，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
“这位是心理医生，姓胡。”余深深向那位老夫人介绍我，之后又向我介绍道：“这位是丁凡的妈妈，宋阿姨。”
“宋阿姨您好。”我向老夫人点头致意，宋阿姨连声应好，并把我们请进了屋子里，宋阿姨家的装潢不算奢华，会客厅的沙发是欧式布艺的，餐桌是最简单造型的欧式餐桌，墙壁只是乳胶漆刷白，别说现在流行的护墙板和微晶砖，连墙纸都没贴，枉费了这么好一套排屋。
“深深，你陪胡医生先沙发上做一会儿，我给你们泡茶。”宋阿姨把我们请进屋后，忙着张罗。
“宋阿姨，不必忙了，我想先去看看丁凡。”我问她道：“丁凡在楼上吧？”
“是啊，那……我先领你们上楼。”宋阿姨说着，便领着我们上了二楼，在二楼走廊的尽头，一扇房门虚掩着。宋阿姨径直把我们领到那扇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朝着门里面说：“凡凡，深深请了胡医生来看你，你心里有什么不愉快的，跟胡医生说说啊。”
等了许久，房间里并没有回音，宋阿姨轻轻推开门朝里张望了一番，回头一脸期待的对我道：“丁凡在里面呢，胡医生，那就拜托你了。”
我点点头，说：“我会尽力的，不过心里咨询需要安静的环境，需要医生跟患者建立彼此信任的关系……”
“放心，你出来之前，我们不会随便来打扰的。”余深深搭着我的肩膀，眼神十分迫切。
我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踏进了丁凡的闺房，我知道我面临的困难不亚于荆轲踏进了秦王殿。
丁凡的房间不小，有三十平米的样子，不仅放了床和书桌，还放了一架钢琴。钢琴显然是有好些岁月了，脚上的油漆都剥落的差不多了，面上用纱布遮着，许是很久都没用了，书桌放在朝南窗前，桌上很干净，就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个金鱼缸。
金鱼缸里的水很清澈，但偌大的鱼缸里，只有一条粉红色的水泡眼在水草中蛰伏，一动不动。
而丁凡此时正坐在书桌前，正背对着我，一动不动，仿佛就是那条蛰伏在水草中的鱼。
我缓步走到她身旁，轻轻抚着鱼缸的边沿，对丁凡说：“水泡鱼不适合单养，颜色会变淡，为什么不给这条鱼找个伴呢？”
丁凡微微转过头，看了看鱼缸里的鱼，并没有说话。
我笑了笑，借着鱼的由头说下去：“我曾经养过两尾水泡鱼，一尾红的，一尾黑的，那尾黑的金鱼很霸道，每次喂食的时候，黑鱼都抢来吃，结果四年过去，黑鱼比红鱼大了一圈。
黑鱼还常常欺负红鱼，它会追着红鱼满鱼缸的游。不过黑鱼安静的时候，红鱼也会主动去惹黑鱼，让黑鱼追自己。”
我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当然，我平时几乎不抽烟，更没有在女士闺房抽烟的癖好，这只是种另类的治疗方式，甚至这包烟，也是特地准备。
在我点烟的同时，我发现丁凡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神里有一丝异样的波动，她显然动怒了。不过还不够，她必须把压抑在心底的情感宣泄出来。
我吸了口烟，接着说我的双鱼故事：“可是有一天，黑鱼死了。吃太饱的金鱼活不长。当我把那条黑鱼从鱼缸里撩出来的时候，那条红鱼沉在水底，一动不动。很快，我又抓了一尾白鱼续上。
但过了很久，红鱼都不和白鱼玩，不管白鱼怎么逗它，它都无动于衷，三个月后，我有一天起床，发现红鱼也死了，她连着好多天抢白鱼的食物，把自己撑死了。”
说完，我把香烟送到鱼缸上方，缓缓的将烟灰弹到了鱼缸里，这时丁凡的手已经捏紧了拳头，目露凶光，狠狠的瞪着我。余深深说，丁凡现在最珍视的就是这尾金鱼，看来不假。
丁凡的反应在我预料之中，但还是不够，我得加码，我把手里的燃着的烟整个扔进了鱼缸里，随着‘呲呲’一声，鱼缸里的金鱼终于动了，而丁凡也动了。
“你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鱼！”她几乎是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红着眼眶喊叫着去捞浮在水面上的烟蒂。
而我快她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椅子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她，用极快的语速对她说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在意这条鱼，这条鱼在你心里隐喻的是不是你自己，你不快乐是不是因为你亲眼看到心爱的离你而去，你是不是很不舍，他是不是在你心里留下了空洞，你找不到任何替代可以弥补，所以你的心很痛，像一把刀插进了你的胸膛一样，你想大喊大叫，你想哭，你忍不住你的眼泪，你感觉泪腺像被针刺了一样，止不住眼泪……”
“你混蛋！”丁凡被我按着，在我的逼问下，他的眼眶红了，渐而哭了，当第一滴眼泪滑落之后，她的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
“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红鱼会死吗？”我看着她悲戚的哭泣，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对她说：“因为鱼没有眼泪。”
